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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所归而藏之
许是因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范文正旧事,为着当生公卿的好风水,历朝历代从中央到地方,对于苏州府学,都只有修葺扩建,没有搬迁的。
便是遭了兵祸,也宁肯费时费力费银钱在原址重建,并不另择善地。
苏州府学源远流长、制度宏壮,号曰“甲天下”,所谓“大成之殿,明伦之堂,尊经之阁,高壮巨丽,固已豪视她郡,其间方池旋浸,突阜错峙,幽亭曲榭,穹碑古刻,原隰鳞次,松桧森郁,又她郡所无也”是也,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今日之府、州、县学,名为学,实则并不讲学,只是考课罢了。
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以“学校”为名的基层士人管理机构,还是不用坐班的,月课、季考也只用肄业至次期新生入学——也就是一年即可。
不来也行,直接报个游学、从师又或依亲读书……都行,这都是正当理由,不算无故不应考。
唯岁、科二试不能免。
岁试决定生员的等级,科试更是重要,不经科试不得赴乡试,但不考岁试,就不许参加科试,即便是有正当理由的缺考,也必须要补考了才允许参加科试,整一个环环相扣。
哪怕不考虑参加科试以及其后的乡试,缺考五次无论有理没理都黜落,除非充任钦天监算学生,或已得职衔、顶戴的可免岁考。
此外有老病两种情况:老要老到年届七旬,病得是起不来身的重病,还得经学政查实无误才许免,再不然只能是入学三十年的附生,此三者皆给予衣顶,并免岁试,但以后都不准参加乡试。
换句话说,就是这人已经没希望了,给个安慰奖得了。
岁试本身也颇为重要,对于不打算继续往上考的生员来说,更是最为要紧——考不好刚上升的阶级哐哐又掉下去了哦!
俗话说得好,“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这个叫万千秀才闻之色变的岁考就是三年一次的岁试了
生员分三级,上者廪膳生员,可得廪膳,并且能为人保结,次为增广生员,再次附学生员,前二者均有定数,附生则无定额。
然而,岁试用的却是六等黜陟法,将成绩分为六等。以林璟这样新入学者为例,因附生不定员,凡新入学者无论成绩名次均为附生,按六等黜陟法,若能考一等,就获得补为廪生的资格。
当然,只是资格而已,若是无人出缺,那就不补——这在苏州府学倒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多少而已。
按制岁试三年一考,而苏州府学一年一贡,也就是说,哪怕没有考取优贡拔贡、没有捐贡、也没有考中举人副榜,更没有丁忧、病故出缺者,另外原来有名额的廪生没考到一等也会停廪……一次岁试也能有三个岁贡空出名额。
没有补廪,也能轮上补增,再不济也是在补廪的名单里排着次序,一则有补额的机会,二来也与寻常附生不同。
二等可补增生,一样只是资格,没有缺额就不补。三等就很中庸,不升不降,万事大吉。四等开始便是“黜”的范畴了,四等要扑责,并且不许科考,乡试年只准录遗。
所谓“扑责”,听起来文绉绉的,但其实就是体罚,通俗一点来说——挨打,比较常见的就是打手板,至于廷杖,小小生员还不够格哈。
录遗则是科试之外的加试,能通过一样可以参加乡试,但是名额少竞争大,而且只准参加录遗,就意味着比正常参加科试的竞争者少了一次机会。
五等就要降级了,倒还不至于一次没考好,功名就没了,但是附生本就是生员最低一级,没得再往下了,只能立新名目“青衣”。
并不是戏曲行当里的正旦青衣,而是不许穿生员的蓝衫,得穿青衣的意思,穿青衣的前附生就被称为“青生”,比四等更进一步,连录遗都不许了,还要“送乡试为对读”,之后才允许复为附生,也就是说得穿一年的青衣,被人嘲笑鄙夷。
还不能告校园霸凌,没地方告状,告了也不会人管,这是明文规定的“以贱之”,要的就是霸凌你……再问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生员的一个特权就是刑不加身,但这前面得加一个定语“被革除功名前”,所以秀才、举人不法,行政官不能直接动刑,得上告本省学政革去功名成为“草民”才能动刑。
不巧,或者说很巧,岁试的主考官正是学政本人,而且岁试还是一任学政到任后的第一要务。
至于对读,这可是个磨人的差事。众所周知,乡试是糊名考试的,有小吏誊抄试卷以防作弊,对读就是要检查誊录、抄写是否有误,考虑到负责对读的还是失去参加乡试资格的青生就更虐心了。
六等就要区分入学年限了,作为入学没满六年的新生,要是考了六等倒是不用直接黜为民,但得“发社”,也就是降入乡社学。
降入社学之后,下次岁试要能考三等,即可复为附生,若是四等,与附生一样:挨打、不许参加科试,只许录遗,但没有更多的惩罚了,若是五等及以下,方黜为民。
这还只是附学生员,若廪膳生员和增广生员则另有规定,入学之年资不同又有细则,还有本是廪生或增生前一次考差下一次又考一、二等的也不同于原是附生的生员,“考差”具体差到哪一等也有区别……
此间种种,颇为繁密琐碎,便不再一一赘述了。横竖只要知道,没有叫错的外号,也没有白来的俗语也就是了。
对于现在的林璟而言,岁考都得明年了,科考更不用说,真正迫在眉睫的是——她该定本经了。
大雍施行一经取士,也就是在《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这五经里择一为本经专治,阅卷与录取时又实行分经配额制,乡试、会试各有定额。
通才也有,林璟她外祖母裴娆就是一个。
漫说五经,就是十三经都没有不通的,仅限五经之中更是每一部都不比专治此经者差了。但即使是裴娆,也是考上了之后才自我“进修”来的,考上之前,她一样也是有自己的本经的。
裴娆的本经和林清一样,或者应该说,是林清和她一样,都是治的《易经》,林璟的祖母林桓同样治《易经》。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现象了——地域专经,也即是某一地域的读书人集中地选择同一种经典来应试。
一般而言是以县为单位的,毕竟童试县内排名,有各经典名额分配的乡试开始就得全省拼刺刀了,越是相邻的县就越不会选同一部经典,以避免恶性竞争。
不过也有例外,一个是福建的泉州府,另外一个正是她们姑苏,是以府这个行政区划等级而论的。
说来也巧,这两府专精的经典还是一样的,都是《易》。
天时地利人和,林璟不选《易经》都说不过去了。
何况,就本心而言,她也确实想选《易》。
《诗经》《尚书》《礼记》《春秋》都和林璟前世所见的四经大差不差,当然,除了女男转变,以及由此带来的蝴蝶效应之外。
但《易经》不同。
不是林璟前世只问其名未读其书的《周易》,而是彼世已经失传的,以坤卦为首的《归藏易》。
这叫林璟如何不动心呢?
没有一个识字的人能拒绝失传的典籍的诱惑,哪怕这部典籍原来不在她的兴趣区。
珍贵度可以自己在兴趣区里画一个圈占地盘。
虽然《归藏》在大雍完全没有失传之忧——什么时候见过考纲要求的必背教科书失传的?
只有更新换代!
若要说《乐经》,上辈子没关注过,就她知道的,这辈子六经变五经的时间约莫在秦汉之交,还是世卿世禄制的时代。
别说科举制了,就是臭名昭著的九品中正制,甚至是没发展到“举孝廉,父别具,举秀才,不知书”的早期察举制都是没有的。
虽然选《易经》是要从头开始学,但以她上辈子的文言文水平放到古代环境,其实也没有给这辈子留下老本可言,更不用说母权和父权两个版本,就算书名不变,内里估摸着少说也能有几百上千处大大小小的出入。
既然如此,选这五经中的哪一个,不都是从头开始吗?
且换个角度想想,另外四经上辈子的林璟或多或少接触过只言片语,一个不小心混了可就有意思了,说她学艺不精且罢,被当作鬼上身了才事情大了。
反倒是《易经》,也就是《归藏》在林璟上辈子早已失传,至于这辈子失传了的《周易》——林璟对玄学的兴趣和实践仅限于看看星座生肖,本命年会老老实实轮流带着带婆婆、妈妈、奶奶、姑姑给的红绳,也只是因为红绳上串着的是金珠……
那可都是真金!
因为在她上辈子老家的说法是:本命年得带红绳,还必须要是女性长辈给准备的——林璟当时特别想问要是没有长辈了怎么办来着,最后还是没问。
自从上辈子的妈爸离婚,林冉两家的“亲人”就跟比赛一样给她买东西,谁都觉得自己家对林璟最好,尤以林璟大学毕业后又还没改姓去留学之前的那段时间最为明显……所以,最后林璟庄家通吃,收获四条红绳,以及附带的金子。
虽然都说首饰金不好变现,但不好变现也是真金白银,给你你肯定也是要的嘛!
很有几分爱有但不够,所以钱来凑的感觉。然而,说到底两家都不是什么富豪,因此平日的小钱谁也没亏待过她。
但到了要花大钱的时候——林璟要出国留学两年,爱与不爱就很明晰了。
也不能说没有,就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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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鏊《苏郡学志序》:“由今观之,大成之殿、明伦之堂、尊经之阁,高壮巨丽,固已雄视他郡。 其间方池旋浸,突阜错峙,幽亭曲榭,穹碑古刻,原隰鳞次,松桧森郁,又他郡所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