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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三十二、初识郝苹
八月中旬的一个午后,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工地上,每一块石头都被晒得滚烫。
我正和工友们费力地抬着石头,沉重的劳作让我汗流浃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后背。
就在这时,我瞧见舅舅匆匆朝我走来。
舅舅如今已是公社兽医站颇有名望的兽医,平日里总是忙忙碌碌,此次前来,定有要事。
他满脸兴奋,几步跑到我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公社宣传干事刘波让我来通知你,赶紧到公社文艺宣传队报到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舅舅深知我在这水库工地抬石头的日子有多艰苦,每日风吹日晒,体力透支,他一直盼着我能有机会摆脱这般劳累。
我又惊又喜,忙问道:“啥时候去?”
舅舅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急切地说:“现在就去!刘干事特意嘱咐我,要带你一块儿过去,我帮你拿行李。”
我环顾四周,这夏天的行李本就简单,几件衣物用床单一包,再把心爱的琴小心插在包里,吃饭的碗、洗脸盆和刷牙的物件用网兜一装,便齐了。
我对舅舅说:“我没啥行李要拿,您先回去吧,我回住处简单收拾下就去。”舅舅点点头,转身朝镇上走去。
我赶忙回到简陋的住处,迅速收拾好行李。
刚要出门,一起在工地抬石头的好友非要送我一程。
这位好友名叫周文,三十多岁,原是武汉某中专学校的学生。
他因在学校被打成□□,又出身地主家庭,无奈被学校开除。
平日里,我俩十分投缘,晚上常跑到村后的山上,伴着月色聊天,兴致来了,还会弹琴唱歌。
周文热爱音乐,有着一副极为出色的男中音嗓子,《花好月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红梅花儿开》这些动听的歌曲,都是他教会我唱的。
我背着包袱,他帮我提着网兜,我俩一边走一边聊。
他神色认真,看着我说:“你长得太过俊俏,往后定会招女人喜欢。记住,一定要和女人保持距离,别轻易动感情。”
接着,他向我倾诉了许多自己的过往,谈及初恋时,眼中满是温柔与怀念;说起失败的婚姻,又满是苦涩与无奈。
最后,他长叹一声,总结道:“我成也女人,败也女人啊!你可千万别重蹈我的覆辙!”
从水库工地到镇上,路途有十几里远。
我们一路走着,一路交谈,不知不觉,竟已走了大半路程。
我停下脚步,对他说:“别再送了,真的谢谢你!你说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就此别过,往后咱们多联系。”
我走出好远,回头望去,只见他还站在原地,朝我挥手,那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下午两点多,我来到了公社党委办公室的门口。
向门卫说明情况后,门卫热情地告知我刘干事的办公室位置。刘干事正坐在办公室里等我,见我进来,他立刻起身,满脸热情地说道:“早听说你在文艺方面很有才华,有人向我极力推荐你。这不,公社刚成立文艺宣传队,全脱产的,基本班底是‘七建’的宣传队员。”
我一听“七建”二字,心中不禁一动,这不就是我之前想去却没去成的那个宣传队吗?顿时,心里泛起一丝疑虑,便问刘干事:“我们大队那边能同意吗?”
刘干事笑着摆摆手,解释道:“成立这个宣传队,可是公社党委的决定,招人无需征求大队意见。手续问题你也别操心,我都安排妥当了。所有宣传队员的工作关系,都会分别转到公社的几家企业,工资由各企业发放,标准按企业平均工资来。你现在就去宣传队排练厅报到,排练厅就在公社大礼堂,大家都知道你要来,好些人你都认识,还有你的几个老同学呢。”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我兴奋得难以自持,只觉福从天降。
告别刘干事,我拿起行李,快步朝宣传队排练厅走去,脚步轻快得如同在飞。
刚到排练厅门口,一位梳着两条乌黑大辫子的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笑着问我:“你是古之华吧?我叫郝苹。”
我又惊又奇,反问道:“你咋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不认识你呀。”
她调皮地歪着头,眨眨眼睛说:“你认识我爸爸吧?”
我越发疑惑,追问道:“不认识,你爸爸是谁?”
她伸手摸了摸我插在包里的琴,神秘兮兮地说:“我爸爸弹过你这把琴呢。”
我满脸不信,说道:“不会吧。”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
她笑着说:“我爸爸是郝军呀,他让我告诉你,等你来了,就到我家里去一趟。”
我这才恍然大悟,郝军是我们公社党委副书记,曾在我们大队蹲点。
去年,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他和大队的几个干部到村里检查工作,路过我家时,我正在门口弹秦琴。
他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满脸兴趣地说:“弹得不错啊!把你的琴给我弹一下行么?”
我站起身,把琴递给他,没想到,他坐在我的椅子上,娴熟地弹起琴来,指法流畅,曲调悠扬,弹得比我不知好上多少倍。
我不禁赞叹:“您弹得真好!”他弹完一曲,周围的人都纷纷鼓掌,夸赞郝书记多才多艺。
他把琴还给我,站起身,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询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平时爱读什么书。
就见过这么一次面,郝书记居然还记得我?
当时我只觉得,这个人记忆力真好!却未曾想到,我的初恋竟会由此悄然开始。
我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如雪,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宛如两颗明亮的黑宝石,一对辫子又长又粗又黑,如同乌亮的绸缎。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练功服,整个人既透着天真无邪,又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忽然,几小时前周文对我说的话在我心头闪过:“我是成也女人,败也女人啊!你千万别蹈我的覆辙!”
还没等我回过神,一群宣传队员就围了上来。
我定睛一看,呀!这么多熟悉的面孔。
指导老师竟是我初一时的班主任蔡老师,他不知何时调到这里来了。
初中同班同学蔡先明、张如之,初中同级不同班的余光明,他们也曾是我们学校宣传队的队员,余光明还是我的老部下。此外,还有原七建的工友王大友、于文学、熊春来等人。
那时,全国上下都在大力推广样板戏,每个公社都组建了宣传队。
宣传队的演出内容十分丰富,除了演唱样板戏,还排演各类文艺节目,像歌舞、曲艺、话剧等都有涉及。
我们公社的宣传队规模颇为可观,有60多人,其中一半是城里来的下乡知识青年和本地的回乡知识青年,他们艺术素养都不错,大多曾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
队里有一支相当出色的乐队,小提琴、大提琴、小号、笛子、二胡、钢琴、扬琴、月琴等乐器,都有擅长的乐手。
此时,宣传队正在紧张排练芭蕾舞剧《白毛女》,还特意从县文工团请来了一位专业指导老师,协助总导演蔡老师。
主演是一位名叫余芳的武汉下乡女知青。
角色早已确定,我被分到了乐队里。
乐队的负责人是镇上高中的一位吴姓语文老师,他的京胡拉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与此同时,另一个剧组正在排练京剧《沙家浜》,主角郭建光由通用机械厂开小车的周能扮演。
除了这两个大剧组,还有一些小节目组。
当时正在排练的小型节目有《洗衣舞》《草原英雄小姐妹》《蝶恋花》等舞蹈节目,以及一些曲艺类节目。
我来了之后,宣传队加排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快板剧《一条标语》,剧中蔡先明演爸爸,从襄阳下放的知青李书珍在《沙家浜》剧组中扮演沙奶奶,同时在我们这个剧组里演妈妈,我演哥哥,报幕员郝苹演妹妹。
另一个节目是我们四个男生一起演唱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的唱段“党叫儿做一个钢强铁汉”。
宣传队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十分紧凑。
每天早上,队员们集中练习基本功,练声、吊嗓子、唱音阶。中午、下午和晚上,则分组进行排练。虽说每天的排练有些辛苦,但大家都觉得充实又快乐。
自打进了宣传队,郝苹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拴在我身旁,成了我甩也甩不掉的“影子”。
排练节目时,她理所当然地与我并肩,专注投入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的磨合;而一旦排练结束,众人各自散去休息,她却依旧寸步不离,紧紧跟在我的身后,那股执拗劲儿,仿佛我走到哪儿,她的世界便延伸到哪儿。
就连每日就餐时分,食堂里座位众多,她却唯独认准了要与我同桌,不管周围人投来怎样好奇或打趣的目光,她都毫不在意。
起初,我实在有些无奈,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她说:“郝苹,你别老是跟着我呀。”
她却像个得到心爱玩具不肯撒手的孩童,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笑嘻嘻地回应道:“我就要跟着你!只要看不到你,我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整个人都难受得紧。”
我望着她那纯真无邪、毫无杂质的面容,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实在不忍心再苛责她半句。
平日里,她更是兴致勃勃,常常不由分说地硬拉着我,非要教我跳她们女生跳的《阿佤人民唱新歌》和《洗衣舞》。
我被她扯着胳膊,忙不迭地连连摆手,一脸窘迫地说道:“郝苹,这都是你们女生跳的舞,我一个大男生去学,实在不合适,会被人笑话的。”
可她哪里肯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嘴一撅,双手叉腰,执拗地反驳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跳舞就是让人开心的事儿,管别人怎么说。你要是学会了,我们就能一起跳,多有意思!”
见她这般坚持,我满心无奈,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有时,她会心血来潮,冷不丁地跑到我面前,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站在这儿,不许动哦。”
我满脸疑惑,却也依言站定。
紧接着,她便站在我对面,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我,那目光炽热而专注,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脸上也渐渐泛起红晕,烫得厉害。
就在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她却突然冒出一句:“你长得真好看!为啥你这么好看呢?”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我更是窘迫得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了排练《一条标语》的时候,按剧情设定,她在剧中喊我“哥哥”。可她却不满足于此,趁旁人不注意,偷偷伸手拉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抽回,低声说道:“郝苹,这不符合剧情,别这样。”
她却充耳不闻,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见我态度坚决,她索性开始撒娇,先是小眉头一皱,小嘴高高撅起,接着便原地跺脚,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讨要糖果未遂的孩童。
我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周围的队员们也纷纷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我愈发窘迫。
虽说我那时已然19岁,按年纪也不算小了,可在男女之事上,却还如同一张白纸,懵懵懂懂,单纯得很。
可不知为何,每次只要郝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便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那种奇妙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既紧张又有些期待,连我自己都对此感到困惑不已 。
在宣传队的日子悄然过去几天,起初,我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与各项事务中,并未过多留意周围人的变化。
可渐渐地,我开始察觉到,有几个宣传队员看我的眼神变得十分异样。每当我们目光偶然交汇,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那目光像是在探究我与郝苹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特殊的关联,又像是在对我评头论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模模糊糊的意味藏在其中,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让我满心疑惑,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谜团,脑袋里一团乱麻,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一次排练间隙,我正坐在角落休息,老同学蔡先明神色有些凝重地走了过来。他先是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我们,才小心翼翼地在我身旁坐下,压低声音悄悄说道:“你知道吗,在你没来宣传队之前,有三个人一直暗暗喜欢郝苹。他们都把这份心思藏得很深,郝苹自己呢,像个迷糊蛋似的,压根就没察觉到。可你一来,郝苹整天围着你转,眼睛里好像都看不到别人了。这可把那三个人气得不轻,他们心里本就互相较着劲,这下矛盾更是彻底激化了,就差没当面吵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皱眉,眼神里满是担忧,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呀,往后尽量少和郝苹待在一起,别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几个现在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
听了蔡先明的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觉事情远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到来竟会引发这样的波澜。
从那之后,每次看到郝苹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想要跟我分享她的日常、拉着我排练或是做别的事儿,我心里便满是纠结。
一方面,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那纯真又热切的请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顾及蔡先明提醒我的那些事儿。
于是,我开始绞尽脑汁,时常想法子躲开郝苹。
排练结束后,我不再像往常那样待在原地收拾东西,而是趁着她不注意,迅速拿起物品,快步离开,找个偏僻的角落躲起来;吃饭的时候,我也不再去我们常坐的那张桌子,而是故意选一个离她远远的位置,生怕和她碰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在与郝苹相处的日子里,一种奇异而又矛盾的情绪悄然在我心间蔓延。
行动上,我听从蔡先明的劝告,时刻留意着郝苹的动向,一旦寻得机会,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迅速躲开。
然而,每当我刻意避开她时,心底深处却又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渴望着能在不经意间与她目光交汇,听到她那清脆如铃的笑声,这种复杂的心态盘根错节,连我自己也难以梳理清楚。
一日,排练刚落下帷幕,我偷瞄了一眼正在和其他队员交谈的郝苹,瞅准这个绝佳时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从排练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我一路小跑,离开了宣传队所在的大院,径直朝着化工机械食堂奔去。
我的老朋友在那儿工作,我打算在他那儿蹭顿饭,也顺便躲开郝苹,让自己纷乱的思绪能暂时平静下来。
与此同时,郝苹结束交谈,习惯性地转身寻找我的身影,却发现我早已没了踪迹。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匆忙端起自己的饭碗,在排练厅里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些许焦急:“古之华,你在哪儿?”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排练厅传来的回声。
她不甘心,又快步跑到宣传队的院子里,眼睛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古之华,你到底去哪儿了?”
可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郝苹的眼眶渐渐红了,她开始在整个公社大院里疯狂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脚步急促而慌乱,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哭腔。
最终,她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她站在院子中间,无助地哭泣着,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一番动静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不少人开始在背后窃窃私语,说风凉话。“瞧,郝苹为了找那谁,都急哭了,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就是,整天形影不离的,指不定有啥不寻常的关系呢。”
各种流言蜚语在宣传队里迅速传开,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就连蔡老师也听闻了此事,他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脸上满是关切与疑惑,问道:“你和郝苹到底是咋回事呀?最近大家都在议论,说你们关系不一般。”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解释道:“蔡老师,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我们同在一个节目组,工作上的交流比较多,接触自然也就频繁些,没别的特殊关系。”
蔡老师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怀疑,追问道:“我听说,她找不到你都急哭了,这又怎么解释?这可不像是普通工作关系会有的反应。”
我顿时语塞,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犹豫了片刻,我只能无奈地说:“她年纪小,还不太懂事。”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这样的解释太过牵强,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来应对这复杂的局面。
在我内心深处,郝苹就像一朵在温室中盛开的花朵,天真烂漫,对世间的复杂纷扰浑然不知。
她身为干部子女,家境优渥,从小生活在富足安逸的环境里,平日里偶尔流露出的娇气,就如同她身上自带的“保护膜”,是那般自然而然。
可我对她的情感,就像一团迷雾,朦胧不清,连我自己都深陷其中,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每当她笑起来,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总能瞬间驱散我心中的阴霾;可一想到那些因她而起的纷纷扰扰,我又陷入深深的困惑与纠结之中,这份情感究竟是友情,还是悄然萌芽的别样情愫,我始终理不清楚。
由于这些复杂的状况,自我来到镇上已有数月之久,本早该去郝苹家中拜访郝书记,当面诚挚地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毕竟,若不是郝书记的帮助,我或许还在那艰苦的水库工地,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繁重的体力劳动,生活暗无天日。
然而,因为我与郝苹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微妙关系,以及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我内心的怯懦与顾虑如藤蔓般肆意生长,让我始终没敢踏入郝家门。
每每想到此事,我心中便满是自责,总觉得自己太过失礼,辜负了郝书记的一番好意,愧疚感如影随形。
郝苹本就心思细腻,很快便察觉到我在刻意躲避她。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满心欢喜地朝我跑来,却发现我眼神闪躲,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
刹那间,她的小脸气得通红,犹如熟透的苹果,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委屈与愤怒交织的光芒。
她怒气冲冲地快步跑到我面前,双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大声质问道:“古之华,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躲着我?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我望着她那副既生气又难过的模样,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我心里,让我感到一阵揪心的刺痛。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结结巴巴地找些蹩脚的借口来敷衍她。
郝苹显然对我的回答极为不满意,她的嘴角微微颤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猛地扭过头去,背对着我。
我能看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那一刻,我知道她是真的伤心、真的生气了。
可即便如此,没过多久,当我在宣传队排练厅、在食堂,或是在公社的院子里时,一转身,总能看到她那熟悉的身影。
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紧紧跟在我身边,不管我走到哪儿,她都不离不弃,形影相随,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在那段日子里,我和郝书记有过一次碰面,不过并非如我一直计划的那样,在他家中拜访。
那是一场规模颇大的企业职工大会,我们公社文艺宣传队也接到安排,参与此次大会,并且座位被特意安排在听众席的最前排。
入场时,宣传队员们陆陆续续来到会场,不一会儿,大家基本都已就座。我坐在第一排,身旁有个座位却一直空着,显得格外突兀。
我满心疑惑,几次向周围的队员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坐下,可他们都笑着婉拒,脸上神色颇为神秘,一边笑一边说:“这座位有人坐,我可不敢坐。”
我愈发好奇,却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等待着答案揭晓。
过了一会儿,领导们在众人的注目下依次入场。
只见郝苹匆匆忙忙地赶来,她脚步急促,发丝有些凌乱,一看就是赶路着急所致。
仔细瞧去,她身旁走着的正是郝书记。原来,她是和父亲一同前来的。
郝苹一进入会场,目光迅速扫过人群,一眼便锁定了我。
她毫不犹豫,径直朝着我走来,在我旁边的座位上稳稳坐下。
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眼神里满是调侃与深意。
郝书记坐在主席台中央,位置显眼。
他目光扫视全场,在经过我所在的方向时,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抬起手,冲我挥了挥,那动作带着几分亲切,又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此次大会由郝书记作报告,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
而我坐在台下,心思却全然不在报告内容上。
我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郝书记身上,心中满是纠结。
我深知郝书记对我有恩,若不是他帮忙,我恐怕还在那艰苦的水库工地继续抬石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可如今,我却因为种种顾虑,连当面感谢他的勇气都没有。我在心里不断地责备自己,怎么如此怯懦。
会开完了,众人开始有序离场。
我心里天人交战,纠结了半天,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始终没能鼓起勇气上前和郝书记说上几句话。
我眼睁睁地看着郝书记在众人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散场出会场时,郝苹满脸欢喜,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兴奋地对我说:“我爸爸看见你了!他刚刚还冲你笑呢。”
我听了这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此时,我的心里满是愧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郝书记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几乎是把我从苦不堪言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可我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往后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向郝书记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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