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阳光下沉溺

　　“我说...让莉莉继续吃下去好吗？”几人看着名叫莉莉的女孩儿眼前的空碗一个个叠起来，都快要有酒瓶子高了。但是谁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制止她。
　　“让她吃吧！孩子天生胃口大，这几天又整天吃这些MRE。”陶夏倒是没有阻止，反而让服务员再上了两碗臊子面。“你们的任务到此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如果想在锦宋多玩几天也行。但记得要在14天后的早上去机场的军营报道，家里会派飞机接你们。过时不候！”
　　“是！连长！”
　　“好了好了！大家放松一下吧！你们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之后便是退役了。说说都有什么打算！我记得，除了小月和紫芸一个打算留下来晋升，一个打算进入国防工业大学深造外。其他人呢？”
　　“我的话想继续读研究生，已经联系好学校了。”一名通讯兵说道。
　　“我被分配到村里的农业委员会管农业工程机械，毕竟我算是是工程兵嘛！”她旁边的女孩儿接着说道，她是连里唯三的重型步兵战车的炮手兼机械师。
　　“我的话身体伤得有些严重，爸爸妈妈打算让我回家休养，给我在当地找个工作，还介绍了相亲。”
　　......
　　女孩儿一个又一个说出自己的理想，各式各样的都有，但陶夏很认真地听完了她们的发言，并给出了自己建议。之后就是很日常的打趣环节了，虽然是平常，可都不免有一些伤感，因为她们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结婚了！”吃面条的莉莉将不知道第几个碗扣起来，满足地打了个嗝，还惹得周围同样在露天下乘凉吃宵夜的顾客们侧眼观看。不过，早在这一大堆漂亮的美人穿着军装围坐在好几张桌子的时候，周围所有客人——无论男女的目光早就被吸引过来了。
　　“是啊！马上我们的小莉莉就要成为伯爵夫人了！”旁边的一位女孩子直接搂住莉莉的脖子，用手指不时戳着对方鼓鼓的小脸蛋。
　　“别拿我打趣，小月姐！自由恋爱！”莉莉是战场支援班的一名观察手，虽然年轻，但是加入的时间比一些年龄更大的姐姐还要长。
　　“自由恋爱也架不住对方位高权重啊！”
　　“诶？莉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啊？”有几位后来的士兵并不清楚此前的事情，所以疑惑的问道。小月为她们耐心科普，不过，倒不如说是在饭桌上谈女生们都喜欢的爱情故事。
　　“那是没几年前吧，我们当时在一个温莎王国的海外殖民地进行维和行动。当地又干又热，局势也复杂。我们排当时被陶夏姐派去警戒一个村庄，但谁承想等了好几天，土匪没等来，反而是山洪和暴雨先到了。真是天杀的，那鬼地方一年都见不到几个雨滴，结果就那两天就和不要钱似的下雨。
　　然后我们就改变任务，帮助村民脱困。大包小包地往卡车上搬东西，挨家挨户地搜索检查。累了两天两夜才搬完，结果就在搬完的时候，土匪正好又打过来了，我们就只能就地反击。又是一天一夜！”
　　“然后等到回驻地时，每个人都累成狗了。倒下就睡，可莉莉不行，这孩子是个饿死鬼托生。吆喝要吃东西，但当时驻地里粮食刚刚被拉出去救济村民，新的补给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于是这个小妮子就溜到旁边温莎联合王国海外驻军的厨房里，也正好，那个营地的海外军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她就顺利摸到厨房，看见锅里不知道炖了什么就吃。”紫芸虽然不想多说话，但每次提到那件事情，她也总是不由得八卦起来，她接过小月的话茬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然后就连魂都被勾走了呗。那个男孩儿叫威尔森，是个贵族子弟，但和家里关系不太好，就跑出来参加海外军，由于是篡改信息参军，加上身体素质不行，就只能在厨房干活，可是他菜也做得不好吃，就只能沦落到在犄角旮旯处理食材。要说那孩子也是和莉莉一样，死脑筋，硬要学着做饭，正好那天他实验用的一锅乱炖就被莉莉盯上了。据说当时他从旁边回来看到一个女兵端着碗大快朵颐那些战友们死都不吃的炖菜时，人都高兴得哭了。”
　　“就这样，人家就记住莉莉了。当即就给莉莉做吃的！等到被人发现了，两人就都被关了禁闭！可即使出来了......害！也不知道是谁被勾走了魂！总之就是威尔森隔三差五就要端着点菜肴跑到我们这里找莉莉，而莉莉也总是偷偷摸摸跑去对面军营。”
　　“为了这件事情，连长可没少和对面的指挥官口腔体操。”坐在陶夏旁边的陆敏也终于被眼下的氛围所感染，忍不住也加入这个话题。今天的告别聚餐，其实对她而言，她感觉像是个外人。这些女孩儿都已经在战争中锻炼了自己，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马上就要回家去迎接美好的未来了。可自己呢？自己还要奔跑多远？
　　“最后，我也就和他约好，等我服役完就去温莎王国找他，和他结婚。”莉莉在别人谈论自己的时候又吃完了一碗面条，而且看上去也总算是吃饱了。
　　“哇！好浪漫啊！”
　　“浪漫吗？我感觉很...亲民啊！”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也没有很浪漫啦！大家以后要是来温莎玩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和威尔森随时欢迎大家。”
　　“哎，让你丈夫跟你公公说说，出个几千万温莎磅，资助资助咱们25旅呗。算是彩礼！”
　　“什么彩礼啊！那叫支援国际革命！不用多，2500万温莎磅就可以，咱们旅先弄它几百套最先进的夜间作战设备，我听说温莎军特种部队最近列装的那个型号可好用了。”
　　“不如直接买几辆重装战车吧，咱们红军旅的重型装备都集中分配，像是咱们这样的猎兵旅分不到几辆铁疙瘩。”
　　女孩儿们七嘴八舌地又开始议论其装备的问题，仿佛忘了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就要离开这个队伍了。
　　这愈发显得陆敏有些格格不入。陶夏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看着那边同样被围攻得不知所措的莉莉，她也就不得不制止了女孩儿们的开心讨论。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丝伤感，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去掩盖。仿佛只要今天晚上一直在插科打诨、东聊西扯，就不必去经历那些煽情与严肃。直到第二天早上，她们在各自的房间醒来，背上行囊去往不同的地方。然后在14天后，正式结束军旅生涯，从此，她们在官方层面上不再被承认为同一支部队的战友，而是形形色色的人，投入到秦理的社会浪潮之中。
　　虽然这样说很矫情，因为作为国际纵队下属的红军旅部队，她们相比秦理的正规国防军而言，在待遇和装备上要稍微逊色，同时还要承担那些不方便由国家武装力量出面干涉的责任，这使得她们时常要在海外与各式各样危险的敌人作战。自不必说，其伤亡是很惨烈的，所以，她们这些女孩儿能今天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已然是很幸运的。
　　但她们还是会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不舍与悲伤，即使她们很清楚，如果她们继续服役，也许很快也会死去。
　　故而，这就是陶夏作为她们的指挥官要做的，提醒她们这份荣耀和艰辛背后的故事，以及她们那依旧需要拼搏的未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记住过去，但却不会沉溺于其中，而是会在未来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来，同志们！姐妹们！秦理的女孩子们！”陶夏举起酒杯站起，她的声音浑厚有力，恢复到了军营里的状态。各位女孩子们自然也清楚这三个词之后要说什么，她们从加入女子红军旅的第一天起就在说，而现在，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起身，这下子，周围的目光彻底被吸引到这里了。周围的锦宋人或是对这些军旅女孩儿的好奇；或是因为民族问题对秦理人的厌恶；或是只是单纯的讨厌；不管怎样，或许在他们眼中，这群人是疯子、傻子！可对于她们而言，这是金子一般的人生部分。
　　“我们是——”陶夏起头。
　　“第三国际红军旅！”女孩子们声音铿锵有力，整齐划一，在夜空中回荡。
　　“我们是——”
　　“女王陛下最锋利的刀刃！”
　　“我们是——”
　　“国际革命的先锋队！”

　　“忠诚本身即是奖励！”陶夏高举酒杯，说出了部队的座右铭。
　　“牺牲本身即是意义！”女孩子们也纷纷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同志们！我很开心与你们一起走到今天！这段为了祖国、为了辛基纳尔主义革命、为了民族、为了党、为了人民，为了女王陛下献出生命的旅程，我会铭记于心。”

　　聚餐还在继续，夜色也逐渐深了。眼看着时间不早，陶夏让明天还有活动的各位抓紧时间回去休息。现场只剩下她自己、陆敏、小月和紫芸。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说正事了是吗？”
　　“南港城的爆炸案，紫芸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都是些官方报道，和明面上的调查结果。不过我还是想办法黑入了锦宋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地方节点，找到了一些当年的情报。我没来得及整理，就全部打包copy过来了。”紫芸没喝多少酒。等陶夏付完钱后，在走回陆敏新房子的路上时，她一边汇报着消息，一边还要搀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小月。
　　“不愧是以后国防工业大学的高材生啊！黑客技术还是这么6！”喝醉了的小月没正经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一边去！刚才还去抱莉莉来着，这会儿又来招惹我？”
　　“怎么...吃醋了！”
　　“我...我才没有！——那个，连长，我继续汇报。”
　　“不必了，等回去后发给我就好，现在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连长...我们不是...”
　　“你是觉得我这么多年前线指挥官白干了吗？眼睛不好使？”陶夏故作恼怒地说道。“你们两个都很聪明勇敢，在战场上有很亮眼的表现。我都看见了，在那种环境下产生一些依赖和眷恋也很正常，也好过活在PTSD里不是吗？即使你们不是，我也看得出来，小月对你有意思，你也不用否认，你对她也是。”
　　“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问题现在暴露出来而已。”
　　“所以就赶快好好学习毕业吧，小月留下来去二线当教官，就是为了不想和你脱节。你心里要有数！”陶夏看着几乎是已经趴在紫芸身上睡着的小月，赶紧伸手打发两个人回酒店。

　　现在，只剩下她和陆敏两个人了。
　　虽然没有发声，可陶夏很清楚这个小女孩儿心里在想什么！她这一晚上，都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对发生的一切都充满羡慕。所以自己刚才才主动调戏一下紫芸，好给陆敏的伤口上撒盐。
　　“你真的认为...等我们查完了南港城的事情，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后，一切就算是结束了吗？你就可以回到她身边了吗？”陶夏问道，仿佛在一瞬间，她变成了这世间最为冷酷无情的审讯官。将最为致命的问题不加修饰地直戳陆敏心窝子。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应该可以弥补一下我哥和我侄女。”
　　“那如果最后你们两个没能重新在一起，你会跟我回秦理吗？”陶夏继续穷追猛打，逼迫陆敏去回答一个又一个她曾经尝试过思考但多半会选择逃避的问题。
　　“我会留在这里！陪我的家人！”
　　“那你到时候怎么面对她？”
　　“朋友？或者是我侄女的老师？”
　　“你加入红军旅，是为了找到一些意义。那么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所追寻的意义实现了吗？”
　　“没...没有！”
　　“那样的话，听我一句劝，敏敏！”
　　“嗯？”
　　“一定要实现它！将它视为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实现它！”
　　“我该怎么做？”
　　“展现时间的成果。”
　　“那是什么意思？”
　　“【总要有一个人不仅学会了前进，还要记得回头看一下曾经的来路。】！【总要有一个人不仅学会了前进，还要鼓起勇气坚守于分开的裂痕。】！敏敏，你是哪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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