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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2
长夜未央。
暗沉沉的树梢落着一只黑鸟,静静望着树下院落里仍旧明亮的火光,不啼不鸣。
流月隐在暗处。
白东秀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提起石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满杯,慢慢咽下去,清冽的美酒入口香甜绵软,一杯接一杯,独饮自酌,视线微仰注视着远处,好似有什么无处排遣。空白的头脑让他的警觉性有所下降,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流月迟疑了一下,从屋角的阴影中迈出一步。
“大人,天色晚了。”柳智善这时从屋内走出来,紫色的裙摆在夜风里微飘,将手中一件长衣轻轻盖在白东秀的肩上。
他并没有动,又好似这样没有动很久了,石雕一样。
“又在想他了吗?”
流月顿住了脚,无声听下去。
“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他。”
“他会因此感到开心的。”
“不,他会恨我……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恨我……”
“大人……”
“你呢?你想那个家伙吗?”
“我和大人您一样,非常想念他。”柳智善说话声音很轻,脸上似笑似哀,就像一朵晶莹剔透的梨花,浅淡如一池碧水中的涟漪,瞬间就化开了。
“智善,你的心意是什么?”白东秀忽然低声,“告诉我,你和云儿,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柳智善顿了顿,轻轻拨下他手中欲再次倒满的酒壶,有微不可闻的叹息:“您应该最清楚小女的心意。”
“没有办法。”白东秀摇头,视线被酒气熏得迷离起来,“我还没有求得他的原谅,在这之前,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能够也不可以……”仿佛有漫无边际的倦意翻涌,良久才柔声道:“所以智善,不要再等我,离开吧,去找你自己的幸福。”
柳智善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衣袖,眼眶忽然微红,连受伤的模样都是淡淡的,“可小女的幸福,不就是大人您吗?”
白东秀没有闪避,任由她将自己的衣袖抓在指骨纤长的手心里,院内灯盏的烛光照进他的眼底,有微妙的刺痛感。他没有眨眼,只是笑了笑:“不行的,我曾经很努力,尝试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不行。”
深深的负罪感笼罩着他,像挥不去的阴霾,他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也曾想过快意天下,挚爱相随,以为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是值得自己用一生所追求的,可是现在,连当初那种喜欢的感觉,都令自己觉得歉疚,甚至深恶痛绝。他从云儿手中剥夺的东西,原来不仅仅只是性命,他那样迟钝,那样鲁莽,一直到云儿死后才恍觉,原来相比起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们不能够一起祈求他的原谅吗?”柳智善细指揪住了心口,她后悔问了本应埋藏的话题。一个人若背负着沉重的过去,永不弥合的伤口,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不再提起。她以为他的平静和镇定是因为他走出了血淋淋的阴影,其实,他只是把它们藏在了心中,更深的地方而已。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白东秀没有回答,视线盯着脚下,许久没有作声。
“大人……”柳智善按住他的肩膀忧心忡忡地低唤,“您没有任何过错,您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恩。”白东秀回过神,镇定了一下情绪,拨开压在肩上的手,“你去吧,我没事。”
直到柳智善离开的身影完全消失,流月才从庭院的角落中走出来。
白东秀听到身后传来足音,回头瞥了一眼,顿时僵了僵。
带着寂寥的影子,既孤单又骄傲的男子,疏离清冷的神情……
多年前的那个人又在眼前,捂住染血的腰肋对他微笑,“那就一起死吧……”
幽凉的月夜忽然扭曲变化成灰蒙蒙的天,他站在花树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白东秀,这都是命运,我尝试着逃离,但是不行……”一刹那,又幻化成垂死的模样,强忍着痛楚挤出笑容,嘴角的血不断涌出,每一次呛咳都涌出大量鲜血,“对不起,别为了我这种家伙,而伤心一生……”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流月道。
幻象消失了,白东秀神色微醺,有些半醉,右手不经意地一拂,碰翻了石桌上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响。
流月淡瞟了一眼这个局促的男子,黑眸闪着幽暗的光,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请我喝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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