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狗会说话

　　只是很短一瞬，庄璐萱陷入了深度混乱。
　　看似无事发生，可女生却一板一眼地，偷偷在楚河汉界间垒出了条更加泾渭分明的界限。

　　心跳一提，就爱拉开距离。
　　盛泷一对庄璐萱装鸵鸟似的躲避屡见不鲜。

　　另一边女生坐在温泉池里，模模糊糊的触感涌入大脑感官皮层。
　　她故作镇定时手里总会抠摸着摆弄个什么东西，只可惜手头如今只有握不住的流水勉强供她把玩。

　　一边是尴尬又懊恼的心跳加快，另一边是懒散倚坐在那儿的云淡风轻。
　　盛泷一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躲我呢？”

　　庄璐萱梗着脖子，“没有。”
　　盛泷一若无其事地点了下，“那跟我空那么大一地儿？”
　　“你看错了”，庄璐萱小脸板正地讲，“之前就是这样子的。”

　　“成”，盛泷一不追究到底有无改变距离，反倒没有征兆地靠近一些，“感觉到了？”
　　庄璐萱不搭理他。

　　盛泷一不动声色地又偏了偏身子，勾着嗓音促，“嗯？”
　　庄璐萱脸颊被淡淡的红席卷，她嗫嚅着别开脸，声音翁翁：“你不知廉耻。”
　　盛泷一眼尾挑起，很开怀的语气：“这就不知廉耻了？”

　　须臾半秒，庄璐萱凝滞的思绪被溅至脸上的几滴温泉水打清醒了些。
　　她迷茫地怔了下，扭头，正对上了盛泷一眼中微不可查的笑意。

　　视线又落下一瞥，她没感觉错。
　　盛泷一竟然拘一捧温泉水，以斜切向上的角度朝着她脸上撩。

　　庄璐萱蹙着眉，温泉水面浸泡之外的胸口往上，也染上晶莹的湿漉漉。
　　女孩子整个人有点无辜，又浑身狼狈，看起来还会令男士产生无尽的破坏欲。

　　庄璐萱冷不丁地被噎了下，硬邦邦地说：“你干嘛！”
　　“你猜”，盛泷一忽而笑了下，“不知廉耻的人会想干嘛？”

　　庄璐萱闷闷的语调夹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你欺负女孩子。”
　　盛泷一笑：“这就欺负了？”

　　男人倾身，唇轻擦过她耳畔，吐息：“真到欺负你的时候——”
　　他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是不是该说我——正人君子了？”

　　水池温度高，庄璐萱心也怦怦跳。
　　他明目张胆地调戏，庄璐萱拌嘴能力又更逊色一筹。

　　恼羞成怒下原始的本能会被激发。
　　乱糟糟的言语逻辑全都不要了，并没太多犹豫，庄璐萱当即掀起水唰地原路返还给他脸上。

　　盛泷一当初用的是试探性的弹水模式。
　　说起来是欺负她，实则弹指甩出的几滴飞过去，闹着玩儿的成分终究占了上乘。

　　相较起来庄璐萱手掌尺码小，而用的却是结实的水量，报仇特点更加鲜明。
　　剔透的水柱滚滚划过盛泷一高挺的鼻梁，光坠落的时间都消耗足够久。

　　流动的水珠如同缓缓移位的放大镜，划过，延展，盛泷一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像是放大了他脸部浓烈的男士荷尔蒙。

　　猝不及防给他洗了个脸，庄璐萱脑海中又闪过一些心虚的念头。
　　她正襟危坐了几分，又仓惶着解释欺负男士的行为：“谁让你先泼我。”

　　谁知盛泷一不大度。
　　他小肚鸡肠到要小题大做地和女士算账：“你欺负我。”

　　好不理直气壮！
　　庄璐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先开始的！”

　　“哦，我先开始的”，盛泷一轻描淡写，“所以这样就扯平了？”
　　男人好气又好笑地垂眸，不讲道理地擅自发动二次进攻。

　　更猛烈的浪潮席卷扑啸。
　　庄璐萱茫然又慌乱地睁大眼，被新一轮的水进攻遮挡了视线。

　　战乱逐步升级，焦灼的干仗场面愈演愈烈。
　　庄璐萱两只手一并派上用场，在温泉池中闹出杀气腾腾的动静。

　　活动方式换了一种，秩序被搅扰的乱七八糟，庄璐萱忽然想起盛泷一方才的话。
　　他说这处双人大汤实际也挺小，然而她是从什么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呢。
　　恐怕只能追溯到凌乱的当下。

　　盛泷一也不是不还手。
　　每当胜方洋洋自得地对落败者发动无数轮进攻后，精疲力竭地想要放他一马，盛泷一总会瞄准时间点施加反攻。

　　攻击恰到好处地避开女孩子的面孔。
　　不痛不痒又规律至极地在女生锁骨上悄然地游走，描绘一层无足轻重的轨迹。
　　但态度是不服气的反攻。

　　庄璐萱瘪一下嘴角，有几分不宜察觉不爽地咬咬牙。
　　谁让他总是和她干架。

　　小孩子争强好胜的小心思作祟，认定他做输家就要拿出心服口服的态度。
　　庄璐萱忽然就忘了先前的别扭劲儿似的，身子扑向他，伸手就要把盛泷一往温泉水里按。

　　明明男人身体坚实的不行，在庄璐萱身体贴过来时又像软绵绵没有力气。
　　盛泷一背贴池壁，不自觉地下滑。

　　他滑落着向下躺，脚尖片刻就触到了对岸池壁。
　　盛泷一曲起无处安放的左腿，膝盖若隐若现漂浮在水平面，右腿仍旧沉底，倾斜着外扩，挤压一点庄璐萱跪在池里的空间。

　　女生纤细的小腿轻弯，虚虚贴过来后一直交叉在男人微微歪的右腿上。
　　他右大腿外侧顶到庄璐萱膝盖，女生素净白皙的下肢无奈之下只能敞开个更甚的角度。

　　本意是为他腾让空间。
　　如同筷子并拢时能触到餐桌上不远处的某道菜，而以手为圆心张开，胳膊就要再向前伸一点点才能夹到食物一样，庄璐萱在呲溜着下滑，同步带动重心降低。

　　下坠的趋势持续了有一会，温水煮青蛙的观感并不明显，时不时一丁儿点的距离改变全然被女生忽视。
　　下陷者脑袋离水面更近，按理来说安全感也低，他本应求饶的。

　　然而没等庄璐萱意识到。
　　盛泷一如同莫名不稳了下，蓦的一瞬，整个人尽数淹没在了热气氤氲的温水流中。

　　庄璐萱还按压在他肩上的双手颤抖着，试图寻个合适的支撑物，却又因全身力量聚集的支点坠落，猝不及防地接续摔入水池当中。

　　好在短暂的一刹那，下方托底的罪魁祸首良心发现，一堵温暖牢靠的怀抱将她承接。
　　还没一息，肢体相触的滚烫抽离。

　　盛泷一几乎是立刻撑起她肩膀，确保庄璐萱口鼻稳当地立在水面上方。
　　鼻尖霎时又涌进新鲜的氧气。

　　此时的庄璐萱如同一个轻飘飘的小玩偶，被大力士轻而易举地牢牢撑住。
　　但她又没被完全举起。

　　一半的重量在男人遒劲的手臂，另一半重量则来源于她的腰肢以下。
　　仍旧和盛泷一紧密相贴，甚至触感愈发鲜明。

　　盛泷一举着她，她又坐着他。
　　少顷，男人仍旧溺在水中没能浮出水面。
　　庄璐萱心中猛然一跳，登时皱着眉起身，换她用寥寥无几的臂力去拽盛泷一。

　　独自沉浸在害他溺水的思绪里，之前的小打小闹全都不作数了。
　　庄璐萱很认真的晃晃被她迟了些才打捞起的男人，神色紧张，“你还好吗？”
　　盛泷一模样太昏迷，好似没什么意识，也不太能听到她讲话的样子。

　　庄璐萱眼眸中透着焦急，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盛泷一在水下待的是有点久。

　　庄璐萱一边懊恼，一边学着急救措施按压他胸口，分出的视线落于他脸庞，没有吐水现象。
　　急救讲黄金时间。
　　庄璐萱心跳飙升，因而下意识忽略了幽微端倪，一切动作都出于本能地将唇贴近了男人的脸。

　　唇与唇相接的太突然，庄璐萱着急忙慌地踏出关键一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全无人工呼吸的救援要领。
　　几乎蓦地呆滞，她又念着时间紧迫，不得诀窍地瞎努力，在盛泷一唇上嘬出“啵”的一声气势如虹的铿锵。

　　陷入深度昏迷的人毫无征兆陡然笑了出声。
　　带着揶揄的轻哂声甚至被庄璐萱囫囵个的吞入口中，太真诚的模样骤然化为浓重的尴尬。
　　她第一时间懊恼地要抽离，又被盛泷一收紧了臂，强硬地圈禁在一方臂弯里。

　　这人辜负了她百分百的信任，竟还有脸问：“跑什么？”
　　庄璐萱身子软绵绵，脸色和唇色均是潋滟，“你骗我。”

　　盛泷一不承认：“哪有骗你。”
　　“就是骗我啊”，庄璐萱很不爽的情绪纷姗姗来迟，“你就是装作昏迷，让我……亲你。”

　　盛泷一：“没有装作昏迷。”
　　盛泷一低垂的眉目染着点干净的笑意。
　　不像骗人，但他劣迹斑斑，消耗过太多诚意，也不怪庄璐萱不信。

　　他举止之间不知何时变得斯文，“刚那一下确实昏迷，是你解救到位。”
　　庄璐萱轻哼一声，怀疑态度明显。

　　盛泷一弯一弯唇：“不信？”
　　心里顾虑且迟疑，庄璐萱仰头，“说谎怎么办？”

　　“说谎我是小狗”，盛泷一随意地笑一笑，“这样可以？”
　　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太压不住冰山下机关算尽的小心思，庄璐萱摇头，“说谎除名男朋友。”

　　盛泷一明显顿住刹那，眨眼间讶异消失不见，他无声嗤笑：“好吧——”
　　“是想亲你。”

　　他面容带着点妥协的意思，神情微动着开口：“惩罚随你。”
　　又霸道地提要求：“不许除名。”

　　轻轻的声音落地，庄璐萱沉默地思索方才那一幕。
　　没和盛泷一打任何招呼，她顷刻间后仰，眨眼间复制男人的动作，重新没入水中。

　　盛泷一呼吸都停滞了刹那。
　　男人反应迅捷到风驰电掣，倏然托住女孩子娇软的身躯，用了力道将人拽了出来，紧紧箍在怀里良久仍不肯松。
　　他不会看不出庄璐萱是故意要往池里躺，盛泷一语气有点差，开口也匆忙：“很危险。”

　　他罕有反应慢了半拍的时刻。
　　而这次，话音落，才随后想通，庄璐萱仅是在模仿他的所作所为。

　　庄璐萱没说话。
　　打了水仗，又前后两次全身浸透，庄璐萱浑身都湿淋淋的。
　　女生水润到摄人心魄的眼睫轻眨，很确切地告诉他：“我也会担心。”

　　盛泷一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四周静了不知多少秒，他哑着嗓，谨慎又克制地开口，自责意味浓厚。

　　“对不起，不该用这种方式害你担心。”
　　他声音微低：“我只是也想，我们能更近一些。”

　　即便水洗了很多遍，庄璐萱靠近时馨香依然浓郁。
　　柔软的唇猝不及防贴近，他沉浸在女孩子的眼眸中。
　　银丝悄然溢出，气息不稳地在唇角拉扯出断断续续的弧。

　　良久，灼热气息抽离。
　　庄璐萱是真的很好哄，认真的道歉就能换她全盘原谅既往过失。

　　女生瞳仁中有小星星一闪闪地在跃动。
　　“亲你”，庄璐萱解释，“知错就改的奖励。”
　　她甜甜地笑一下，问他：“有没有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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