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我的眼前是一片血红色，没有边际，分不清方向，我突然发觉自己在一片血海中沉浮，身边没有一个人，我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来，突然面前闪过一道金光，渐渐的，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在那片血红之中的是金黄色的皇位，但是离我好远，我够不到。我回头看，后面竟然没有尽头，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亲爱的妹妹，游戏好玩吗？”

　　那么熟悉的语调，是谁？我回过头，却见辛茗席站在我面前，他在笑着，还是那种嘴角轻扬的笑，我笑着朝他伸出手，他却摇摇头，“苏素在等我！”渐渐的，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了，我想喊住他，却仍是发不出声音来。

　　然后我看到了苍佑，他冷着脸，看着我，指指那个宝座，“你的目标只能是那个，要到达那里，只有靠你自己！”

　　我摇摇头，不，我不想要那个，我只是……只是不想待在这里而已啊！但是没有用，苍佑还是消失了。

　　“茗羽！”

　　那么温柔的声音，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我抬起头，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孤夜寒，他笑得好温柔，我朝他伸出手，慢慢的靠近他的白衣，却始终够不到他，我突然觉得心中愤恨，这世界本已是一片血红，为何只有他的白衣未受污染？我要把他拉下来，把他拉下来，让他和我一样，只有那样鲜艳的血红色才适合他吧！

　　我快要接近他了，可是李希来了，把他拉走了，李希在冷笑，坐在皇位上，冷冷的看着我，夜寒站在他的身边，依旧笑得温柔。

　　我收回手，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已经是一片血红，为何？为何只我一人在这里脱身不得？为何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为何？为何？为何？

　　那血海突然翻起了巨浪，将我整个人吞噬，最后的一眼，是那满天的血红夹杂着夜寒的白衣，使红的更红，白得更白。

　　“辛大哥，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看到满脸担忧的衣衣，我笑笑，“没事！”仅仅是……做了个恶梦而已，但是那种感觉却是那样的真实。

　　我看看窗外，“天亮了吗？”

　　衣衣点点头，“苍队长已经把辛大哥要的东西送来了，喏，就放在桌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白玉的酒壶孤零零的立在桌上，我怔怔的看着那酒壶，梦境却显得更加真实了。

　　轻抚着白玉的酒壶，感觉指尖一片冰凉，耳边传来衣衣的声音，“辛大哥，端小王爷来了！”

　　轻触着酒壶的手滞了一下，我没有抬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夜寒，你终于来了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在等，即使你不来，我也一定会让你来的。

　　没有抬头，眼角却已瞥到那一袭白衣，心头仍忍不住一颤，猛地收回搁在酒壶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然后慢慢的放开，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我自认为满意的笑容。

　　他看着我，有一丝犹豫，“茗羽……。”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夜寒，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如他以往看着我的眼神一样，那样的温柔，温柔到会刺痛人的心，绿色的眼眸里似乎还带了一丝担忧。

　　我放开他的手，匆忙的转过身，边倒酒边笑着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嫌一个人喝酒无聊哪，陪我喝一杯吧！”

　　将酒杯举到他面前，见他没有反应，我耸耸肩，“你不喝，我喝！”作势就要喝下去。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他怀里。

　　“茗羽！”耳边传来的声音仿佛是叹息一般，却又显得痛苦而压抑。

　　曾经多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那样紧紧地抱住我，但是现在，这样的拥抱却让我觉得难受，不喜欢，真的非常不喜欢！

　　他的白衣就像山上的雪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的光泽一样，那样的刺眼，我的全身都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般，在骨髓里，在血管里，在脑子里，让我抑制不住的想要把他的白衣染成红色，那种鲜艳的血红色，会让我觉得舒服一些。

　　“茗羽，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因为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是不要为我这样的人伤心，为我这样的人而有所改变，你仍然是茗羽，你可以是身为太子的茗羽，但千万不要成为一个只是叫茗羽的太子，好不好？”

　　夜寒的话从我耳边掠过，轻轻地，淡淡地，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但我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酒杯，溅出的酒沿着我手上的肌肤滑下，滚落到地上，一滴一滴的，竟似落泪一般。

　　我轻轻一笑，心中只是在想，还好，没有全部洒出来。

　　我慢慢推开他，依旧在笑着，看着他，“夜寒，不论你有什么动机，但你帮了我这么多却是事实，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你在我面前这样的隐藏你自己，又怎么能说不怪我呢？你若不怪我，又怎么会在我面前这样笑呢？”

　　我心中一紧，夜寒，你果然了解我！你这样的了解我，怪不得可以将我骗到这种地步！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呢？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找一个了解自己的人还是不容易的。

　　我拉下他的手，微扬嘴角，“若你陪我喝一杯，我便不怪你！”

　　他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刚凑到嘴角，却又放下，我只觉心中一紧一松，却不知自己到底想把他怎样才会开心。

　　他看着我，像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一般，我别过了头，却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转头时，正好看到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呆呆的看着，霎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夜寒温柔的笑容竟似定格了一般。

　　他在笑，但却笑得有些悲伤，“茗羽，我说过你的手上不会粘满鲜血，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完，”他停了一下，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个承诺，我终究是要违背了。不过如果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必须要踩着我才可以得到，那么，就踩着我上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我握紧双手，冷冷的看着他，“夜寒，为何到了现在还要骗我？”

　　他想说什么，却猛地抬起手，捂住嘴，我只感到脸上似乎被溅上了什么，看去时，却见鲜红的血从夜寒的指缝中流出。

　　我怔怔的看着他，却正好和他的眼对上，我慌忙转头，看到了桌上的那酒壶，指甲扣进掌心中，隐隐渗出了血。

　　眼角瞥到他抬起了手，我慌乱的转头，以为他要做什么，毕竟以我刚才的表现，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何况他是夜寒。

　　白色的衣袖进入我的眼帘时，却已贴上我的脸颊，他轻轻地擦着，然后慢慢的收回手，雪白的衣袖上已被染红了少许，他笑着，“好了，不脏了。”忽然又是一阵咳嗽。

　　寝宫里很静，只有夜寒的咳嗽声，每一声都直入我的五脏六腑。

　　他骗我！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他一定都是在骗我的！每一次都把话说得那么感动人，不正是他的本事吗？

　　我猛地扯住他的手臂，他不解的看着我，却仍止不住地咳嗽着，嘴角的血迹尤其让人触目惊心。

　　“你刚才说的又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摇摇头，“我不会再骗你了，茗羽！”

　　“不会再骗我？那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叫茗羽，既然以前一直在骗我，现在又为什么不会骗我了，难道我这个你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太子在你心中的份量已经超过李希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要碰我！”我一把推开他，他倒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却没了动静。

　　我站在那里，脚步似有千斤重，无法移动。

　　衣衣跑了进来，看了看夜寒，“辛大哥，端小王爷他……。”

　　我的心猛然一紧，走过去蹲下身来，他的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举起手，慢慢接近我的脸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却又停住了，收回了那满是血污的手，只是对我笑着，“茗羽，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快乐才行啊！”

　　快乐吗？我不知道现在从哪里去找寻这种东西！

　　一颗晶莹的东西掉落在夜寒的嘴角边，化开了血迹，夜寒，这是为你留的第一滴泪，也是最后一滴，只为悼念你和我已经逝去的一切。

　　从此以后，再不流泪，无论为谁！

　　今晚已经十五了，怪不得月亮这么圆，我抬头闭上眼睛，晚秋的冷风让我有一股彻骨的快感。

　　“太子！”

　　一成不变的音调，我知道是谁，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一切都布置好了吗？”

　　“是！属下这里没有问题，沈将军那里也在随时候命，明天一早，太子带着端小王爷离开京城，只要宫中有任何异动，属下和沈将军一定会里应外合，太子不用担心！只不过……。”

　　“什么？”我转过身看着苍佑，难道他担心没人会行动吗？一个人做事总难免有所犹豫，但如果旁边有人煽风点火的话，那就不一样了。有二皇兄在，大皇兄怎么会按耐得住？当然也不会低估了李希，但是他会不会用夜寒的性命来冒险，这倒值得考虑。

　　“太子真的不用属下跟着，恐怕会有危险！”

　　我摆摆手，“不用了，你不是已经从江湖上招揽了很多高手吗？难道不是打算用来保护我的吗？”

　　他皱了一下眉，“衣衣告诉太子的？”

　　“谁告诉我的又什么关系？”

　　他见我这么说，也不再问下去，转移了话题。

　　“太子，大皇子今天晚上已经去见过京畿三营的明王和宏王了！”

　　我点点头，今天下午刚向父皇禀报了一切，从宫里传出我要出宫的消息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大皇兄的速度倒还算蛮快的嘛，看来二皇兄的效率不错，只是……

　　“李希有没有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

　　李希没有动静，那倒奇怪了。我转过身，看着苍佑，“苍佑，你亲自盯着他，他如果有什么动静，你的剑就不要闲着，免得他和大皇兄自相残杀。手足相残，可不是我愿意见到的，不过如果发生了，也没办法阻止，是不是？”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微微一笑，“太子，你果然长大了！”

　　我笑笑，转过身，却是没有说话，长大？不是吧，是在这个宫里沉沦吧！

　　和计划的一样，一早向父皇辞行了，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父皇对夜寒会那么好，现在总算明白了。太医诊断夜寒活不过明晚，他是如何的焦急，明知我一出去，宫里一定会有事发生，但仍旧允许我送夜寒去花间阁，这算不算是父子天性呢？就算他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

　　小左和衣衣驾着马车，后面跟着十几个皇家御卫队的人，但我心中知道，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否则苍佑又怎么会放心让我涉险？

　　出了京城，小左就悄声跟我说后面有人跟着，我笑笑，上钩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创造机会呢？我让小左往偏僻的地方走，离了官道，倒真是越来越僻静了。

　　马车颠簸着，即使昨晚一夜没睡，我现在还是没有睡意，夜寒就躺在我的身边，脸色苍白，和上一次一样，但我的心情，却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茗羽！”

　　我听到有些低哑的声音，低下头，却见夜寒仍旧昏迷着，衣领有些褶皱，可能是刚才抬他进马车的时候不小心弄皱的，我伸出手，想要帮他弄平整一些。

　　“茗羽！”

　　我猛然收回手，呆呆的盯着他的脸，为何？为何要喊我的名字？

　　我看到他眼角有些闪亮的东西，轻触他眼角，却感觉手上湿湿的，夜寒，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向我露出你的软弱呢？是不是即使昏迷着也能感觉到危险呢？你活不过今晚，会不会害怕呢？是在……求我吗？

　　我仿佛着了魔一般，伸出手，依着他的唇型用指尖划着轮廓，夜寒，如果求我，就开口啊，你不说话，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俯下身，慢慢印上他的唇，目光触及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颤，猛然跳开，我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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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然掀开布帘，“小左，停车！”

　　“太子，怎么了？”小左和衣衣都奇怪的看着我。

　　掀起布帘的手紧紧地攥紧，“衣衣，你护送端小王爷到花间阁去，往另一个方向走！如果碰到危险，就把这个拿出来。”我把季沐倾给我令牌给了衣衣。后面那帮人的目标是我，应该不至于找他们麻烦，而且就衣衣和夜寒两个人，目标也小一点，比较不会别人发现。

　　“可是，太子……。”

　　我一摆手，“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将夜寒放到了马背上，衣衣也跨上了马。

　　“衣衣，你要快一点，晚了，恐怕会来不及！”夜寒，倘若有一日你问我为何要救你，那我会告诉你，你的死不能补偿什么，我要你活下来，为我付出你全部，至死方休！

　　衣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夜寒，“辛大哥，你放心吧！”

　　我坐在马上，这样才可以让跟踪的人看清楚，前面是一片竹林，是不是正好方便他们下手呢？夜寒和衣衣应该已经到了官道上了吧？

　　我停下马，“小左。”

　　小左机灵的看看前面，点了点头，跑过去跟后面的一个大胡子说了几句话，那个大胡子点了点头，一挥手，后面的人也都领悟的点了点头。

　　所有的马一阵急驰，跑进了竹林，我和小左站在远处，看到大胡子他们都隐藏了身形，过了一会，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接着听到惨叫声，兵器相交的声音，还有风声，当一切都趋于平静之后，大胡子走了过来，一拱手，“太子，所有的人都已经解决了！”

　　我点点头，“回宫！”我想宫里也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风吹过，竹林中弥漫着血腥味，我闭上眼，想象着那种厮杀的场景，想象着血肉模糊，肢体横飞的场景，我梦中皇位之下的血海就是这样形成的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就是……这种味道吧！如果我的人生注定是这样，那么……就让我习惯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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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写了好久，最主要是怕写得太过，因为茗羽在经受了那样的打击之后，她的性格或多或少总有些改变，至于到底有没有太过，大家看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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