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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三合一)
莱伊是疼醒的。
炙热的气息缠绵扑打在鼻间,呼吸有些困难,下唇隐隐透着刺痛感。
好疼,溃疡都没有这么疼。
他的睫羽轻颤,缓缓睁开双眼,便见一对宛如毒蛇般阴鸷的眸子森然盯着他,近在咫尺,仿佛要将他吞入眼瞳。
他听见对方嗓音沙哑,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毫无怜惜之意地朝他口中渡气。
渡气......吗。
莱伊的脑袋尚还昏沉,恹恹注视对方的眼睛,心道。
眼睛真好看,翡绿色,像价值连城的翡翠。
和梅卡尔一样。
梅卡尔......
莱伊瞳孔蓦地骤缩,意识逐渐回笼。
等等,基地的虫体内分明储存了大量氧气,根本不需要渡气才对。
金发绿瞳,敢对他如此放肆,除了梅卡尔还能有谁?
他居然敢趁着他昏倒占他便宜!
莱伊不知哪来的力气,扬起双手握住雌虫两边的手腕,与此同时抬右腿勾住他的腰身,不由分说地翻身反客为主,将他按在下方。
晶莹剔透的水珠循长发滴落在雌虫唇边,沿着下巴滑至颈项,染湿衣襟。
“小狗,你是打桩机吗?嗯?”
技术真差,啄的他嘴唇生疼。
梅卡尔的眉眼顷刻恢复温雅,仿佛刚才的阴鸷只是幻觉,莞尔说:“您误会了,您刚才失足落水,我是在救您。”
莱伊似笑非笑,慢慢收紧握住他手腕的指膛,眼尾微弯:“你以为我会相信?”
都是军虫,体内储存的氧气连接储物环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梅卡尔闻言轻轻一笑,不徐不疾说:“您往手腕上看看。”
莱伊依言垂眼瞥向手腕,只见两边的腕心肤如凝脂,经脉清晰可见,犹如生命树蔓延至掌心。
储物环不见了。
但令他震惊的并非储物环的踪迹,而是垂曳至手腕处的几绺长发,倾泻如瀑,浓黑如墨,原本戴着的花帽子也莫名消失无踪。
这是他的头发?
他,不,原主不是白发吗??
他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原先无边无际的黑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精致干净的浴室。
再一低头,便见梅卡尔被他按在浴池里,水漫延至二虫腰际,不断往边沿流淌。
万幸的是二虫的身体正常裹着衣服,没有赤.身,避免擦枪走火的可能性。
趁他愣神间,梅卡尔唇边的弧度加深,直起腰身反扣住他的双手,沿指缝穿过扼在浴池边缘,居高临下占领主导权。
“殿下,我救了您,您难道不该道谢吗?”
之前的记忆纷纷涌入莱伊的脑海,在他落水的刹那,梅卡尔紧跟着纵身跃进水里,奋不顾身握住他探来的手。
那是他头一次在临危不惧的梅卡尔脸上看见“慌乱”二字,仿佛要是他消失了,世界就要塌了。
莱伊唇瓣翕动,正欲出声,嘴上却传来刺痛,疼得他抿唇轻吟,喘息道:“啊哈?道谢,你要知道,我从来......不是会感恩的虫,要是看不惯大可以滚远点。”
梅卡尔的眸光晦暗随即一瞬。
他逐渐松开一只手,指尖拂向雄虫的下唇,轻掰咬紧的薄唇,指腹在破细小的伤口缓慢摩挲,如同在欣赏自己制造的艺术品。
“您可真是肆意妄为,真过分。”
“是又如何。”
莱伊的伤口本来就疼,他还故意在伤口摩挲,甚至偶尔故意按压,疼得他眼尾隐约泛红。
“脏手拿开,别碰我。”
梅卡尔微笑:“我若不听呢?”
莱伊蹙眉:“你敢忤逆我的命令?”
骨节分明的手指离开唇瓣,梅卡尔轻笑道:“看来殿下还未搞清楚状况,这里是致幻门内的幻境,只有您和我。”
“我若是不认可您的身份,又何来‘命令’一说,何来雄雌尊卑一说。”
他俯身贴近莱伊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萦绕耳廓,犹如亲吻他的耳鬓,充斥危险,“还是说,您觉得以您的身体素质,能胜过我?”
莱伊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
梅卡尔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凉一分。
雄虫的身体素质自然敌不过雌虫,特别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雌虫。这里是幻境的话,也就意外着,无论梅卡尔对他做什么,他都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乖乖任君采撷。
莱伊的心凉的格外彻底,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系统,有没有让我脱身的方法!在这样下去我就要清白不保了!阿寂比斯会杀我的!】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雌虫逐渐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奇怪,系统呢?看小说看痴呆掉线了?
思索间,莱伊觉察到耳垂被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顿时遍布全身,他又没忍住低.喘,红着眼瞪向罪魁祸首。
“你到底想怎么样?”
梅卡尔微微后仰,垂眸注视他,在看清他眼尾的嫣红时,心脏好像被翎羽掠过,陡然轻掐住雄虫的下颌。
雄虫发梢湿漉垂在脖颈,墨发更衬得他皮肤瓷白,眉目泛着病意的怏怏之色,悲天悯虫惹虫怜爱。偏偏一身傲骨不肯折腰,筑起凶恶的假象,殊不知在旁虫眼里分外可爱。
他的掌心随颌骨往下游移,落在脖颈,就在这时,米菲德之前的声音在脑海里乍响。
——“少量病毒无法构成风浪,但是殿下脑袋里的病毒严重超标,明显是有虫想要害殿下丧命。虽然殿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暂时克制病毒的蔓延,但时间过长或者遇到严重的刺激,病毒就会冲破束缚,到时......”
——“到时候,殿下恐怕会精神力失控成为一个疯子,永远无法疗愈。”
——“所以,如果你想要他安好,最好离他远点,别去刺激他。”
——“太过强势,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
——“梅,你好好考虑考虑。”
梅卡尔的手指猝然一顿。
莱伊心里不断尝试戳系统,无论如何呼唤系统仍然跟掉线一样毫无反应,没办法,他只好悲催腹诽怎么有虫总爱逮着病秧子欺负。
再一抬眼,便见雌虫忽然撤离手指,湿润的金发遮挡住他的脸,无法看清神色,莱伊心生疑惑,旋即就听他轻声道。
“对不起。”
莱伊闻言更懵了。
浴缸里的水哗啦作响,梅卡尔拉开距离跪坐在浴缸,水面随动作泛起层层涟漪,他的声音格外轻,随时会破碎湮灭。
“惩戒室的事,是我的错。”
“夜店的事,也是我的错。”
“只要您不同意,我以后便不会再这样对您了。”
语气分外真诚,好像只要莱伊一答应,他便会立即从莱伊的世界消失。
他的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难免让莱伊怀疑他是不是玩腻,对自己丧失了兴趣。
换作旁虫或许会感到失落,但如果能这样,对莱伊而言自然最好不过,剧情回归原轨,命途即将各自漾起惊鸿篇章。主角攻受相依为伴披荆斩棘成为最强机甲师,最后掠夺身为反派的他的生命,让他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
皆大欢喜。
莱伊抚唇嗔笑一声,眼眶尚还残留红晕,连糟糕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说:“既然如此,还不快滚,离我越远越好。”
梅卡尔并未吭声,在莱伊即将耐心耗尽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启唇:“殿下,很高兴?”
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蓦地席卷而来,浴缸溅起巨大的浪花。莱伊的手腕再次被雌虫攥住,不容置喙地拉过他,后背随之重重撞在浴室光滑的墙壁,蝴蝶谷简直快要疼到碎掉。
他的瞳孔骤缩,咬牙喘息道:“你又发什么疯......呃......”
没等他说完,脖颈倏地传来疼痛感,梅卡尔以下犯上竟是叼住了他脖颈的脉络,留下深邃齐整的印记,在白皙的肌肤显得十分醒目。
梅卡尔的呼吸格外急促,稠绿的眸子遍布血丝,笑意温和却满含癫狂,活脱脱像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殿下很高兴?我要离开殿下,殿下觉得很高兴?”
“殿下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完成剧情?让我和阿寂比斯在一起?我原以为您是个聪明的虫,没想到您居然是个笨蛋。”
莱伊疼得险些龇牙咧嘴,闻言强忍疼痛,皮笑肉不笑直视他的眼睛,眼里也逐渐蕴含恼色,破罐子破摔。
“我是笨蛋?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笨?我承认之前对你确实态度糟糕,你要是因为这个厌恶我,我无话可说。可你要是恨我,大可杀了我,别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我。”
谁料梅卡尔却如同失心疯般笑了起来,握紧他手腕的力道加重几分,浴缸的水面受到威压一样颤栗不止,连头顶的浴室灯也开始短路般忽明忽暗,墙壁的影子鬼魅状交织缠绵。
他露出怜悯垂怜的神色,笑道:“亏我还在担忧你的身体状况,一次次隐忍,一次次放手,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只值‘恶心’二字。”
“你之前说的对,我的确愚不可及,早知如此,我何必忍到现在。”
他竟是连敬语也懒得说了。
言罢,他骤然拽住莱伊起身,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膝窝,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抱起他踏出浴缸。
动作幅度太大,莱伊怕摔落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二虫因此拉近几分距离。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当即撤回手,赤.裸的足尖悬空奋力挣扎,似笑非笑:“是,我一直觉得你很恶心,你的触碰让我作呕,你最好放开我。”
梅卡尔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无视他的挣动,道:“是吗,那我偏要触碰。”
“趁我没有被彻底惹怒前,别说话,好好看着。”
莱伊不明所以。
雌虫推开浴室的木门,门外的场景旋即映入眼帘,两室一厅,陈设简单。悬浮电视显示屏悬在墙壁,下方的长桌子搁置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沐浴漫天金雨,抱着金色的奖项,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是莱伊十七岁获奖的照片,从周围的布局来看,这里是他的家。
在地球的家。
莱伊连挣扎也抛之脑后,视线瞬间被照片牢牢吸引。当初获得最佳星云机甲师奖的场景历历在目,少年犹如星辰璀璨夺目,风光无限,在记者和观众的炯炯目光里登台领奖,羡煞同龄人。
听见浴室门开启的声音,坐在沙发的男人随手放下红黑相间的机甲模型,扬手伸了个懒腰:“嗯——老予你也太慢了,洗澡磨磨唧唧的,我等的花都要谢......”
在看清二虫的身影时,鹿何“噌”地站起来,满眼诧异:“你......他是谁?好啊你个老予,背着我偷偷找对象?而且找到还是男人,你居然是同?”
莱伊无意识地接话:“对象个屁,他是......”
莱伊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他该怎么说,梅卡尔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梅卡尔轻轻叹息,和颜悦色,唯有眼里的猩红暗潮汹涌:“不是说过,让你别出声吗。”
虽然他很想在这里吃了殿下,但这里毕竟是幻境,危机四伏,稍不注意就会殒命。
若是不接话,只需要等待派遣局的虫从外界破坏致幻门,他们即可顺利出去。可一旦接话,幻境便会默认入侵者接受沉浸式邀请,要想出去,只能找到有关幻境中心的线索才能离开。
梅卡尔揽紧他的腰肢,说:“抱紧我。”
下一秒,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二虫,梅卡尔足尖生风行云流水躲过袭击,使对方的匕首落了空,深深刺进后方的墙壁里。
鹿何歪了歪头,粗鲁地拔出匕首,转头看向二虫:“躲的挺快,老予,你从哪里拐回的?送我玩几天呗。”
莱伊的眸光再次沉了下来。
从前鹿何也没少和他开过这种玩笑,他看中的小型号机甲模型,鹿何经常会凑热闹让他借他玩几天,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鹿何的话令他很不舒服。
虽然是梅卡尔小说里的虚拟角色,但他也是鲜活的生命,用“送”字实在太侮辱虫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说着,又是一记攻势破空而来,势如破竹,方向显然正对莱伊的脖子。
梅卡尔不紧不慢抬手,手背震飞他扑来的手腕,匕首险些脱手。鹿何眉梢紧皱,匕首顺腕心周旋一圈,重新握紧,丝毫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落下一波波攻势。
似乎是为了护莱伊,梅卡尔并没有反击,而是一直躲闪,好几次差点被匕首划破肌肤。莱伊自知幻境不可代入现实,并没有对鹿何投以任何情感,微微蹙眉,命令道:“放开我。”
梅卡尔微笑:“不放。”
莱伊气笑了,他这辈子最恨当娇弱的缩头乌龟,弱不禁风依偎在旁者的怀里,按捺唇瓣的疼痛,说:“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不放我下来,等着被他砍吗?”
梅卡尔抱着莱伊跳到沙发,躲避鹿何抄起的杯子,数个杯子砸向墙壁纷纷碎作齑粉,砸得莱伊更加心烦。
他一字一顿:“不,放。”
“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感动到我?”莱伊的余光细细打量鹿何,嘴上嗤笑,“我说过很多次,我对你没兴趣,我很讨厌你,能听懂吗?”
梅卡尔缄默未语,反倒是鹿何闻言大笑两声,说:“老予你怎么回事,对小男友这么薄情做什么,成了机甲师以后性格居然变得这么糟糕了?”
莱伊冷笑道:“是又如何。不像你,披着别人的皮囊套近乎,还学得差劲的要命,鹿何知道了估计会被气哭吧。”
“鹿何”装傻充愣,故作听不懂他的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话虽如此,他手里攻击却没停歇,三根银针顺着匕首偷袭。梅卡尔抱着莱伊并不方便,勉强躲过其中两根,谁料最后一根避之不及,左手臂瞬间被银针刺入,白色衬衫沾水隐约透出肌肤,针孔处的登时弥漫狰狞的淤青。
针里显然淬了毒。
莱伊原先置身事外,认准梅卡尔有主角光环,不会轻易受伤。见状大脑紧绷的弦霎时“啪嗒”崩裂,僵硬地转头看向“鹿何”,唇边泛着意外不明的笑。
“你,居然敢真的伤到他?”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威压铺天盖地倾落,比适才雌虫在浴室的释放的威压还强上数倍。
一虫一污染物顿时感觉脑海侵入浓烈的威慑,污染物膝盖逐渐蜷缩,最后跌倒在地,手掌颤抖不止,匕首不慎脱手。
梅卡尔出事,本篇文就要彻底崩塌,它居然敢伤害梅卡尔?
它怎么敢的?
梅卡尔当然也平等地遭受巨大的精神力压迫,心脏仿佛被锁链紧锁,勒得他喘不过气,搂住莱伊的手松散脱力,意识模糊瘫软跪倒在地。
莱伊翩然落地,他缓缓踱步向污染物,清脆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污染物心下一惊,下意识要伸手去拾匕首,怎料莱伊脚尖一踹,将匕首踹进沙发底部缝隙里,与此同时,雄虫的赤.裸的脚踩在他的右脚踝上。
“你的弱点在这里,我说的对吗?”
紧接着,它的右脚踝被雄虫用力碾压,只听“咯吱”一声,脚踝的骨头竟是被踩裂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之响彻云霄。
莱伊的视力向来极好,在它和梅卡尔过招时,他便发现它的脚步一轻一重,右脚总是脚尖点地,显然受过伤。
他慢条斯理蹲下,无视对方的惨叫声,拍了拍它的脸:“变回去,顶着这张脸,我还真不忍心下手。”
污染物自然不肯变回去,听完恨不得将这张面孔焊死在脸上,嘴里艰难溢出几个字:“我......偏......不......”
话音未落,一道巴掌骤然扇向他的脸颊,裹挟着无尽威压,直接给他的门牙打掉一颗,莱伊眯起眸子:“你以为我在遵循你的意见?”
污染物骂骂咧咧:“你不讲武德,连好朋友的脸都忍心扇??”
莱伊露出好看的笑,语气轻佻:“我可是恶虫,恶虫的良心早就腐烂成泥了,更何况.....”
他再次蜷起手指,一记拳头狠戾砸在污染物鼻梁,乌黑的浓雾登时从伤口涌出,“你看起来真的很欠揍。”
血肉模糊的声音伴随惨叫声绕梁不绝,梅卡尔捏住手臂刺入的针,大半手臂已经开始丧失知觉,心脏由精神力震慑,钻心刺骨。只能勉强抬眼看向前方,便窥见莱伊扬起沾染疯意的笑。
梅卡尔心知肚明,多半是受到刺激,令殿下芯片暂压的病毒冲破肆意占据理智了。
凭借雄虫原本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对污染物实施.肉.体.伤害,幻境让莱伊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形态,结合精神力加持,竟然能够暴揍污染物。梅卡尔完全不敢想象,倘若他彻底失去理智成为疯子,会可怕到何等程度。
思忖须臾,梅卡尔强忍难受平复喘息声,唤道:“殿下冷静点,我没事。”
莱伊缓缓偏头看他,假笑说:“是吗。”
他的视线转瞬被梅卡尔手臂的伤口吸引,手底“嘎噔”一声,污染物的鼻梁揍出手指的坑印,凹陷进去触目惊心,转回头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被我杀死;二,交出解药。你选哪个?”
然而污染物已然断了气,根本无法回答他的话。
莱伊:“......”
......糟糕,下手太重了。
与之同时,幻境周围的景色浮光掠影,最后转变成黑暗,轰然破碎坍塌。
梅卡尔微微讶异,这次的污染物这么好对付吗,如此简单就突破幻境了?
先前震慑入骨的精神力倏地荡然无存,梅卡尔劫后余生得以恢复呼吸,再一抬眼,即见莱伊形同鬼魅立在自己面前。
雄虫黑色的长发褪化为霜白,编织的小辫子安静躺在左鬓,红绿相间的帽子跌落脚边,显然从半人半虫的怪物变回虫身。莱伊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两秒,俯身单膝跪地,粗暴地按住他的胳膊。
梅卡尔短促地低吟一声,楚楚可怜唤道:“殿下......”
莱伊听见声音本欲放缓力道,脑子里忽然飘过刚才在浴室某虫如何对待他的场景,瞬间哂笑置若罔闻,拽住毒针的首端迅速拔出。
梅卡尔别过头,又是一声轻哼。
毒针将近十厘米,三分之一的针刺进肌肤。
莱伊将毒针放在地上,取下左鬓绑着小辫子的黑色细绳,霜发翩跹垂落,卷起他的袖子,拽着他的胳膊将黑绳绑在临近肩头的地方,遏制毒素蔓延。
紧接着,略带凉意的柔软触感贴在伤口处,梅卡尔反应过来后瞳孔微缩,当即用另一只手推开他。
“殿下,别这样。”
莱伊见状面色阴沉,抬眸注视他,说:“怎么,怕我趁机报复?”
梅卡尔不着痕迹往后挪了两步,和颜悦色:“怎么会。只是受到小伤而已,殿下不必如此。”
然而下一秒,苍白病恹恹的手陡然攥住他的脚踝,不容置疑地将他拉回身下:“想逃?刚才在浴室不是挺威风的么,现在着急离开做什么,嗯?”
他越是拒绝,莱伊就越是要做。
莱伊根本不听他的话,在梅卡尔复杂的眼神里紧握他的胳膊,俯身凑近吮吸.毒素,浓郁的霜发倾泻颈窝,眼瞳透着不易察觉的认真。
出乎意料的,梅卡尔内心的狂躁被一点点抚平,他垂眸盯着雄虫白净饱满的额头,疯意逐渐淡褪,慢慢化作一滩温柔的汪水。
不是说讨厌他吗,为何又要救他。
他真是......越来越读不懂殿下了。
莱伊并不知他所想,他以前看过被毒蛇咬后的救助方法,学着那样吮吸,吐出毒素,唇缝不经意流淌近乎褐色的淤血。
而在这时,他的额头蓦地出现温热感,雌虫精致分明的喉结袒露在眼前,周身萦绕好闻的淡淡清香。
他吻的很快,蝴蝶般浅尝辄止,落地轻盈。莱伊微微蹙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话未说完,后颈骤然被一只手温柔扶住,可对方的吻却截然相反,带着几分激烈撬开他的齿关。
莱伊简直震惊了,他都性命堪忧了居然还有兴致占便宜,这么饥渴难耐?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梅卡尔真正的目的。
他想吸走自己口里残留的毒素。
唇瓣的细小伤口遭受如此对待,再次疼起来。莱伊忍住疼痛捏住他的下颌,铆足劲儿逼迫双唇分离,同时两根手指顺势挤进他的嘴里,分别抵在上下牙关,蹙眉道:“......别吞,吐出来。”
梅卡尔其实也没打算吞,将他慌张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微微勾唇,依言吐出来。
莱伊微蹙的眉稍微舒展,随后收回手指,再次看向他的手臂。原先狰狞可怖的伤口勉强消退一些,他俯身又要继续,额头却猝然被雌虫挡住,不让他靠近。
“殿下能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梅卡尔凝望他的双眸,面露莞尔,拇指撩落穿入指缝的发丝,“但是殿下要是因为我受伤,我恐怕会疯掉。”
要不是亲眼见识过梅卡尔发疯的模样,莱伊或许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莱伊仰面注视他,嘴边扯出讥讽的弧度,说:“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欠虫情。”
“您不是说您不是会感恩的虫吗,”梅卡尔低声笑起来,俯身凑近几分,“您要是不想欠虫请,不妨以身相许。”
“......想得倒美。”
莱伊的指膛故意在他胳膊的伤口处轻按了下,惹得梅卡尔呼吸顿时乱了两秒,身形微凝,见状哂道,“受伤还想得寸进尺,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手臂还想要的话就别乱动,乖乖配合我。”
梅卡尔不知从哪萌生倔犟,抵死不从,身形摇曳逐渐起身:“别再继续了,您不需要还我任何虫情。”
毕竟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莱伊没来由浮现愠意,抓紧他抽离的手腕,居然气笑了:“你在教我做事?”
雄虫身子孱弱,梅卡尔怕伤到他,并没有着急挣脱。他刚想好言相劝,脑袋陡然开始昏沉,双膝随即瘫软,由莱伊的拽扯顺势朝前瘫软在他的肩颈。
莱伊措不及防被他碰.撞,肩膀霎时火辣辣的疼,他忍住推开梅卡尔的冲动,垂眼看向他,“你......不是吧,很难受吗?”
梅卡尔五指撑在身侧的地面,试图借力起身:“没事,殿下不必担......”
没等他说完,莱伊抬手按紧他的后脑勺,迫使他贴在肩窝处,并用另一手拽住他的受伤的手臂,不由分说凑了过去,认真帮他清理伤口。
雄虫脖颈萦绕清浅的草药香气,沁虫心脾,白皙的肌肤尚残留整齐的咬痕,分外诱惑。梅卡尔偏头盯了片刻,许是头昏作祟,鬼使神差再次咬了上去。
莱伊手一抖,差点将毒咽下去,腹诽他到底招惹了什么小狗,怎么总爱逮着他咬。
见他没有反抗,梅卡尔的动作逐渐大胆,由克制到越发肆无忌惮,仿佛在品尝美味的佳肴。
莱伊简直咬牙切齿,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揪住他的头发拉开身距。与此同时,幻境彻底消散,周围的环境骤然转变成原本的街道。
明媚刺眼的恒星光芒笼罩而下,习惯低光线的他受到亮光眼睛短时间内。耳畔倏地响起模糊的声音,语气惋惜:“可惜,低估你了,这都死不了。”
莱伊闻言身形微顿,奋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街道,除了他和梅卡尔之外并无旁虫的踪迹,好像他刚才是幻听一般。
在他眯眼睛努力巡睃时,系统的哭嚎声骤然在脑海里乍现:【宿主——!宿主你终于回来了!我要担心死了!我可是第一次遇到让收藏数据飞涨的宿主啊!你有没有受伤,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你再嚷嚷我就得被你吵死了。”重新听见系统的声音并没有令莱伊感到欣慰,反而被吵得心生烦躁,想起刚才的声音,于是在心中询问系统,“你刚才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或者看到有谁过来吗?”
系统的哭嚎戛然而止,如实回答:【.......没有,发生什么了吗?】
奇怪,他明明听见有谁说话了。
不光是他,梅卡尔其实也听见那道声音,声线深沉类似AI低语,他抬眼宛如枭鹰扫视周遭,奈何对方相当聪明,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思索间,脑袋的昏沉感加重,梅卡尔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满含渴望地移回视线凝视莱伊,喉结上下滚动。
眼看他一脸想吃掉自己的表情,莱伊简直气笑了,脖颈的牙痕尚还泛着灼烧感,他假笑说:“还没咬够?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满足?”
梅卡尔的理智随时间推移被吞噬,只是紧紧望着他的脖子,并没有出声。
莱伊别无他法,抬头观察周围,道路两侧的饭馆里了无虫烟,没有任何虫能够帮助他们。莱伊拽住他的后衣领保持距离,另一只手按向太阳穴隐藏的装置,开启连接大脑的光脑,试图联系克茨。
他刚给克茨敲过去“过来接我”四字,肩膀又传来一阵疼痛。
梅卡尔居然再次失去重心撞在他的肩窝,喘.息.短促,似乎有些呼吸困难,鬓边渗出细密的冷汗。
见他的情况恶化,莱伊烦躁地抓抓白发,根本等不及克茨赶过来,铆足劲儿扶住雌虫站起身子,继续环顾四周,顾不得虫设扬声唤道:“有虫吗——?这里有虫受伤了——”
他艰难地将雌虫的胳膊搭在自己另一侧的肩头,慢慢挪动脚步,“阿寂比斯——!洛奇司——!能听到吗!?”
无虫应答。
梅卡尔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莱伊终于有些慌了,二指按他的上下眼皮分别往两边推,“别睡,不许睡,你要是敢睡,我就......”
他的话在喉间打转,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话来威胁他,沉默几秒,他恶声恶气道,“我就去娶歌诺尔。”
梅卡尔闻言果然有了些许反应,勉强瞥向他,莞尔说:“我若是不睡,您就不娶吗?”
莱伊刚要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却在看见梅卡尔虚弱的模样时眸光骤暗,别过头,将话咽下去:“嗯,只要你不睡。”
主角受要是死亡,那他干脆陪葬算了,又谈何完成剧情。
如果这么说可以让梅卡尔打起精神,又何尝不可呢,大不了以后装傻充愣抵死不认。
梅卡尔轻轻一笑,眼皮仍然愈来愈沉:“可是,我真的好困。”
莱伊脚步僵凝,咬牙切齿,声音无声无息染上颤栗:“困也别睡,给我撑住。”
“您可真是......太过分了,连睡觉的权力也要剥夺......”
他虽这么说,唇边的笑意却加深几分,眼里的身影和半年前雄虫的身影交叠。
那时白发雄虫心急火燎地揽着他的胳膊,带着他步履维艰地逃离污染区,皎如月牙的雪袍晕染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有人吗?这里有人受伤了!有人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喂——你醒醒,千万别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渴不渴,我给你喝水,别睡好不好,醒醒好不好?”
“......”
回忆浮光掠影,遭受岁月的无情磨损,声音如同发条断裂的留声机般逐渐模糊不清,快要消散在时间记忆的长河里。偏生此时声音自回忆翻页,蓦地凝聚成身侧雄虫的言语。
“是又如何,在我没有找你算清账前,你必须撑住,不许睡。”
*
从医务舱出来时,莱伊整个虫都处于虚弱状态,连克茨唤他好几声也没注意。
一天前,在他近乎筋疲力竭的时候,数座大型机甲掠空而过,仿佛划过的并非天空,而是黎明的曙光。
在机甲的护送下,他们得以顺利登上前往星际中心医院的飞行器,及时送歌诺尔进行治疗。
由于他的口腔残留污染物制造的毒素,也被送进医务舱清洗,身体各项指标现实正常才获得出院的资格。
阿寂比斯、洛奇司以及米菲德尚还下落不明,但莱伊实在没有心思去关心任何虫,在系统表明三者安然无恙后,便懒得再管他们的下落。
恶虫反派留在医院照顾主角受实在有悖虫设,确认他脱离生命危险后,莱伊终于松了口气,起程准备回家。
“二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有哪里难受吗?”
在得知莱伊受伤后,克茨险些吓得魂飞魄散,马不停蹄赶来医院,见莱伊一脸憔悴的模样,顿时满眼心疼。
莱伊脚跟踉跄,克茨赶紧上前扶住他,他缓缓摇头,连假笑也懒得悬挂,轻声说:“回去吧。”
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了,特别是从幻境出来以后,身体疲惫到极点,好像被大象的无情碾压。他不禁怀恋起假期。
克茨闻言没有立刻接话,莱伊察觉到他藏有心事,睨向他,“你有事瞒着我?”
克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三殿下来了。”
莱伊丝毫不受动摇,轻佻道:“那是谁?”
系统早已停止哭嚎,又开始美滋滋翻看小说,闻言敬业解释:【是亚利欧,原主的雄虫弟弟,也是爱爵一脉王位的继承者,和原主是死对头,原主离家出走的根本原因是拜他所赐。】
莱伊“啧”了一声,听起来就是个麻烦的角色,他现在格外烦躁,但愿他别触及自己的逆鳞。
*
甫一回到别墅,推门便见身着白金色的贵族礼服的虫双腿交叠倚靠沙发,珠宝首饰点缀每寸布料,红发骄横自恣,像只明晃晃的红色手电筒。
瞧见他回来,亚利欧露出一抹粲然的笑,从沙发站起身,嘘寒问暖说:“好久不见,我的哥.......”
莱伊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说:“哪来的手电筒,扔出去。”
亚利欧:“......”
亚利欧假装没听见他的逐客之意,踱步凑近:“这么久没见,哥哥别着急赶我走啊,身为弟弟可是会伤透心的。”
红发雄虫身高不算矮,但比起莱伊还是差了半截,后者居高临下瞥着他:“你来做什么?”
亚利欧在他面前站定,璀璨的宝石闪的莱伊眼睛有些难受,说:“没事便不能来吗,我过来纯粹是想哥哥了而已。”
莱伊为了保护眼睛,索性和他擦肩而过,好在克茨知道他们关系尴尬,并没有上前阻止,而是极有眼力见地退到旁边。
“你现在已经看到我了,可以滚了。”
“好薄情,我还没看到我未来的嫂嫂呢。”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拍自己的嘴,“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哥哥你尾钩不遂,到现在也没有分化,哪里有虫愿意跟着你。”
系统瞠目结舌:【出现了,反派中的恶毒反派的超绝嘴.炮!宿主勇敢冲,支持你反击,给他骂到爹妈不识教他做虫。】
莱伊:“......”
莱伊早有预感他会找茬儿,做黑粉多日,他十分了解该如何对付此类虫,抬眼睇着他,似笑非笑:“是啊,作为弟弟,你不是应该心疼哥哥么。过来也不知道给我带几位雌虫来,说不定里面就有你未来的嫂嫂。”
亚利欧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厚脸皮,顿时噎住,旋即很快反应过来,继续输出:“哥哥连尾钩都没有,发.情无法得到满足一定很难受,弟弟自然好生心疼。只是哥哥这样,哪怕我带再多的雌虫过来,哥哥能使用得了吗?”
“我听说哥哥之前的雌侍,许多都反馈并没有受到标记,看来哥哥确实不行呢。”
“好可怜,哥哥年近三十,一个家室也没有......当然了,没有虫愿意跟着哥哥也正常,毕竟哥哥无法生育。”
只有二十四岁的莱伊:“......”
他茶里茶气,听得莱伊太阳穴直跳,面带微笑抬指揪住他的衣襟。
亚利欧见状讶异,无辜道:“不行哦哥哥,就算是我也无法满足哥......”
没等他说完,下一秒,莱伊忍无可忍踹开大门拽紧他往外拖,踢皮球似的朝他的腰肢踹了一脚,在克茨愕然的神色里将他蹬出大门。
“你吃巴豆了?屁话怎么这么多,赶紧给我滚。”
红发雄虫从天空划过漂亮的抛物线,最后“啪叽”四面朝地,全身差点被踹散架,脏话险些脱口而出。勉强抬起头,即见眼前孑立一双黑色的军靴。
熟悉的嗓音在莱伊耳畔乍响,先前还在医院躺着的虫,此时谦和温雅注视他,不徐不疾道:“三日期限已到,殿下,您该兑现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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