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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而此时的太和殿还有几人未出宫,贤王世子在等着父亲进宫。
谢明笙唤人来奉了茶,安静地坐在一旁。
梁惟予则是翻阅着这段时间谢明笙在后宫查出来的账簿。
宫中采买一向油水大,太后在其中捞金这事梁惟予早有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还有很多宫人从中赚取巨大差价,收取贿赂,搅得宣京周边的农庄物价混乱,甚至还死了人。
这些都是梁惟予不曾知道的。
要是有一天事情都暴露出去,皇家难免被议论,导致名声受损。
一抬头,老贤王到了。
梁惟予将这些递给他,颇为耐心地等待着老贤王的反应。
老贤王这个人想法刻板,对皇室声名看得极重。当初母后去世时,父皇并不想重新立后。
然而王家以后宫没有皇后则会没有规矩为由,上奏立后。也就是这个理由说动了老贤王。最后受制于以老贤王为首的宗室压力和朝堂上王家的紧逼,立了王家女儿为继后。
不知道如今这个结果,老贤王满意与否?
梁惟予讽刺地牵了牵嘴角,老贤王确实无私心,一心为梁皇室,但行事太过古板,导致容易被人利用。
老贤王从上到下看完,脑子被搅得嗡嗡发懵:“陛下,这些都是真的?”
梁惟予无奈摇头:“是真的,朕也没想到,后宫的事朕一直插不进手。”
老贤王眯着眼,仍不确定地再□□问。
反复得了肯定的答案,老贤王抄起身侧的木杖,就要冲去慈宁宫,但被世子急匆匆拦住。
“愚妇!我愧对大哥啊!梁家怎么摊上这么个蠢妇!”
老贤王的手哆哆嗦嗦地指出去,期期艾艾地问:“陛下,此事……此事可还有救?”
老贤王可以想象到如果此事暴露,皇家就要成为百姓的饭后谈资,还会削弱皇家在百姓眼里的威严。
老贤王最在意皇家声名,谢明笙便将此事放在最先。
这一点其实在谢明笙看来,包括梁惟予在内,估计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平头百姓哪有空闲去谈论皇家事。但老贤王在意,且已经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他拒绝有任何影响皇家威严的事情发生。
梁惟予看向谢明笙,让谢明笙回答老贤王的问题。这是谢明笙的谋划,自然归谢明笙回答。
“陛下,妾身已经派人去了那位去世的老农家中安抚。账册里的空缺也尽量都从贪污的宫侍宅子里补齐了。还有一部分损失,尚且可控。各处少了的宫人也都补齐了。”
谢明笙温声着一一说道。她不是来诉说太后的不是的,孝字压头,太后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说。
她的目的只是告诉老贤王,太后失责,行为已经会影响到皇家名声,这样以来老贤王才会对太后生出不满。
此事过后,只要她的动作不会影响到皇家颜面,她怎样对待太后,都可以以此来提醒老贤王不要掺和后宫。
她与帝王一心,与太后绝无可能和平相处。
谢明笙又道:“有一事,曾叔翁怕是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慈宁宫抬出来不少宫人,宫中已有谣言。想来,太后娘娘许是在身体上有些吃力,慈宁宫宫务上也已经出现不少错处。”
话还未说完,老贤王就没甚耐心道:“那就不要让她管了。皇后想要做什么直说就是。”
老贤王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谢明笙另有目的。
谢明笙轻飘飘地笑了下,顶着一副完美无缺的假面,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夜的宴席之所以是素宴,就是因为太后派人将荤食都掺了水,肉质变了,才做的全素宴。”
她非要把所有都扯开了讲,遮遮掩掩只会潦草过去。为了争权,在大宴上做文章,确实是一步好棋。
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万寿宴,出了差错,那她这个皇后无能的形象将在朝臣中埋下种子。而王氏又在一旁步步紧逼。
届时她失去陛下和朝臣的信任,就算诞下皇子,也将与太子之位无缘。谢家儿女的名声也同样会受损。
狠辣且不留情,真真是好手段。谢明笙脸上的笑意愈加深切,值得她学习。
闻言,老贤王面色变得沉如墨水,“皇后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谢明笙鬓边的钗环微晃,唇角轻扬,微微欠身:“妾身想让太后娘娘在宫中荣养,其余的事就不要去劳烦太后了。妾身还希望曾叔翁勿要插手后宫诸事,后宫事到底是皇后的职责。”
建武末期,太祖皇帝为了与圣元太后相争,特赐老贤王监管之权。元兴中期,圣元太后又为了压制王家盛焰,特允持杖之能。所以老贤王是有权利插手后宫太后与皇后之间的。
老贤王冷不丁抬眼,冷笑一声:“皇后之能老夫钦佩,后宫自然是不需要我再操心。”
老贤王心想,好有本事的丫头,几件事砸下来,失责,草菅人命,公私不分。较真点,太后差不多快可以被废了。
听着倒是有些不满,梁惟予侧耳望去,表情淡淡,瞧不出喜怒。
立在一旁的贤王世子一直在关注皇帝,见状当即跪下,开口认了错:“陛下恕罪,是臣监管不利。失察之责,臣愿意奉上万两白银补救。”
老贤王怒眼圆瞪,错?何错之有?明明是后宫争权,与他何干?
贤王世子伸手扯了扯老父的衣摆。
这也是王家与陛下之争,万两银不过是花钱消灾,且告诉陛下,贤王府不会再插手了,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个宗亲。
昭文一年,宋家和河间章氏以雷霆之势覆灭。贤王府已经站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
贤王世子不由苦笑,其实当初父亲只是觉得国不可无后而已,未曾算到过王家的野心。
老贤王被儿子扯得泄了心气,“罢了罢了,随你们吧。”又拱了拱手,“陛下,臣老了,请求卸去宗正一职。”
梁惟予眉梢高高挑起:“当真?那就让世子当吧。”他无意与贤王府闹僵。
老贤王讶然片刻,沉默应下。
待人都离去,整个大殿只余帝后。
谢明笙与梁惟予两人在木案边对坐。
凛冽的月光从窗口飘飘洒在小口的绯色素兰莲玉瓶上,几枝挂着寒露的枯梅枝倚在瓶口,摇摇欲坠。
帝后的衣袍欲近欲远。
梁惟予注视着对面的皇后,没有不解,只是平平淡淡的疑问。
“为何?”为何要将母后牵扯进来。
谢明笙稍稍偏头,开口:“机会合适。”
语气微顿,又道:“楚王在,太后不可能被废,但我不想再与太后虚与委蛇。世人重孝,既然王氏不行,那就换一个。况且按理,母后更名正言顺。”
梁惟予面露古怪,“你与太后哪来的矛盾?”
“陛下,我与你是一体的啊。我喜陛下所喜,恶陛下所恶。”
谢明笙忽然松了脊背,支着下巴,倾身靠在桌上,明媚的双目波光熠熠,眼里的深情好似要感天动地。
自从上次想通,谢明笙在皇帝面前就松弛了不少,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站在帝王身侧之人,为何要自囚且退一步站到后面去居于人下。
梁惟予有被美人的含情目晃到,他的皇后实在美丽,屈指轻敲谢明笙的额头,无奈勾唇轻笑:“花言巧语。”
漂亮皇后长了一张巧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他这段日子已经听了不少了,难怪谢太公宠爱这个曾孙。
谢明笙动作夸张地捂住额头,梁惟予被逗笑,眼底笑意肆意漫开。
“太后手段不可小觑,不可再强逼。”梁惟予仔仔细细叮嘱道,一月之内就拿下了宫权,确实聪慧,但有一点很奇怪。
“你二人几次交锋,太后都透露着一丝急躁。我们暂且不知原因,但她掌宫十余年,埋下的各宫暗子无数。她交的如此爽快,很有可能还留有暗手。”
“你想把太后困在慈宁宫这个想法也不错,但难实现,你阻止不了德妃去慈宁宫‘尽孝’。等德妃禁闭结束,记得留意她。还有太后占了个‘孝’字,不要直接与她对上。”
谢明笙明白,眉头微蹙,纠结着还是开口道:“太后急躁的原因,我或许猜到一点。可能是因为承乾宫。如果我还在承乾宫,应该是活不长的。那王家就可以复刻太后曾经的路了。”
梁惟予想到此事,神色郁郁,但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
“阿今想用母后做什么?”
谢明笙忽然抬手握住了梁惟予的手,温热的掌心相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我在修整宫规时,看见了母后的手稿。对于宫规,母后有着完美的理解,因此我私心认为母后的贤德不该无人知晓。”
梁惟予有着片刻怔愣,心底掩藏许久的不曾显露过的怨恨忽然一点点溢出。
近二十年来,朝中已无人记得母后。想当初端熹皇后的贤德也曾人人称颂。后来父皇受制于王氏,为平衡默许了太后一点点将宫里母后留下的痕迹抹去,只保留下了承乾宫。
但承乾宫的秘密被揭穿后,他每看一眼残骸都是深埋的恨意。无数次深夜他都想过父皇是否猜到过母后的死因。
梁惟予眼底的恍惚刹那,收拢回思绪,不想去深究皇后提起母后的深意,是真的如口中所言,还是另有目的。
他只要结果。
“王氏不会允许,但我会助你。”
助你让我的母亲贤名流芳百世,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端熹二字。
谢明笙唇角微翘,笑意深深。
她认为一个对早逝的母亲仍有慈心的帝王,应当会给予许多宽容给他的发妻。所以她屡次用端熹皇后试探。
直到这一刻,谢明笙才觉得她的性命有了彻彻底底的保障,只要不谋反不越界,她将性命无忧。但谢家满门的保障还需要慢慢筹谋。
“多谢陛下纵容。此事是我僭越,不会再有下次。”
是许诺,许诺她不会再利用端熹皇后行事。而陛下也已经察觉了她的试探,在插手和警告她,以及安抚她。
事不过三,她与皇帝既无青梅之情,也无夫妻共难之谊,只能出此下策,来试探皇帝的底线,总不能等犯了错才知道。
谢明笙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到此为止。底线是可以一退再退的,真是可惜了。
梁惟予与谢明笙彼此心照不宣的将此事轻轻揭过,枯梅枝上的露珠恰好坠落,一半坠在瓶内,一半落在桌上。
圆润透明的水珠莹莹透光,梁惟予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婚事考虑的如何?今日丹阳长公主在太和殿向我求娶了谢四小姐。”
闻言,谢明笙拧眉疑惑,细想后恍然:“陆家。”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丹阳长公主应当是为求庇护。能让长公主相信她这个皇后的庇护,再次印证了她现下地位的稳固。
“陛下以为如何?”
谢明笙柔声细语,陆家和傅家她还是选傅家的。
但梁惟予意外地表露出了极大的不高兴。
是不高兴陆家还是不高兴她没有直接答应和傅家的联姻?
谢明笙将困惑遮掩,“陛下,谢家已经同意了与傅家联姻,不好再反悔,只能辜负丹阳长公主的厚爱了。”
梁惟予很快恢复了平淡的表情,问道:“那你为何拒绝赐婚?”
谢明笙颇感无奈,还是解释道:“陛下,不合适。谢家感念陛下的隆恩,但谢家无功,此刻真的不适合再得一桩赐婚了。”
谢家清名传家,并不想要魅上惑主的名声。
梁惟予歪头,发丝垂下:“那什么时候合适?”
“再等两个月,等一个好消息。”谢明笙另一只手虚虚搭在了腹部。
他们的身体都没有问题,三个月应该够了。
梁惟予垂眼看到了明笙直白的动作,挑眉:“便如阿今所想。”
有了太子,谢家的立场会更有偏向,也方便他实施下一步计划。
梁惟予抓紧明笙的手,两手交握,从腕上褪下一串黄玉手串到明笙的皓腕上。
白皙柔美的肌骨捏在手心里柔若无骨,甘黄的玉珠正中有一粒赤红之色,与腕骨上的绯红小痣相得益彰。
梁惟予感受着掌心的触感,细细瞧着谢明笙。谢明笙今日因着宫宴,难得华服打扮了一番。
“阿今今日的装扮少见,我私库里还有几捆雪丝锦,给你拿来做衣裳正合适。还有一匣子玉饰,也称你,等会儿都拿来给你。”
谢明笙嗔怪地瞥了眼皇帝,她私以为她已经足够跳跃,但陛下更甚。每每谈了正事,猝不及防地又会跳至闲谈私话。
“玉饰分量重极,妾身戴金银已经够重的了,陛下还要添乱。”
“真奇怪,你怎么这么不爱戴发饰。”梁惟予帮着卸了几支钗环,这些钗环华丽精美。
他曾见过父皇的妃嫔为了一支华簪争抢,在御花园里散步都恨不得戴了满头珠翠。
谢明笙才不解:“一两支就够了,戴多了重得头发掉。我这头发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谢明笙的头发养得极好,又乌又亮。厚厚的一把,梳什么头发都好看。
大手不由顺了顺,入手丝滑。梁惟予哭笑不得,又惆怅道:“你这把头发是真难得,婧嘉的头发就不如你。小丫头爱美,整日里不爱出门,缩在长乐宫里倒腾自己。”
谢明笙也划着头发:“小姑娘有爱美之心很正常,我明日让白絮送几个养颜方子给公主。”
“嘉靖会很高兴的。不过阿今也别忘了我,女子需要养颜,男子也需要的。”
梁惟予笑着道,皇后的养颜方子应当不止养颜,还养身。
万岁万岁,他百岁就知足了。
“我去趟书房,阿今早些歇息吧。”
梁惟予拍拍明笙的肩膀,转身出了门,又绕过几个大柱,进了书房。
走到了一座书架前,手摸索几下,摁下去,一个暗盒弹出来。
将里面的画卷缓缓展开,梁惟予静思许久,才慢悠悠道:“母后,你有个好儿媳呢。”
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
“陛下,宸王刚刚才出宫。”
梁惟予收起画卷,还挺平静:“他去哪了?”
不亏是受过宠的皇子,连宫禁也不放在心上,只怕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没被人放在眼里。
“宸王去了寿安宫,大概呆了三刻钟左右。出来的时候还撞上了来看太妃的淑妃娘娘,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宸王离宫的时候宁王殿下刚好看见。”
脚步未停,梁惟予用笔在纸上画下了宫中有子太妃的位置
寿安宫的位置偏僻,当初李太妃主动要了这个宫殿,说安静方便养病。又因为宁王,梁惟予还特意将寿安宫的牌匾搬了过去,并且没有在里面安置其他无子太妃。
梁惟予手中动作停顿,一滴墨也顺势滴落在纸上。
现在看来,怕是有意为之。
“甲壹,派两个人去盯紧寿安宫……宁王那里也去一个吧。”
甲壹得了吩咐,欲走,但被喊住。
“薛太妃那里也送个人去。”
梁惟予忽然觉得这些太妃们应该也有不少秘密,或许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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