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龙族大公主

　　云窈不知道赵西华当时心情具体是如何的，但一定很不好受。

　　她那件宽大厚重的礼服看起来比她的还要沉上许多分量，鞋底还像是缝上了两块砖，在英姐的搀扶下她本来是走的极好的，一步一步，端庄典雅。

　　就在离公子全愈来愈近时，她再也忍不住，双手覆面，竟是一步也不肯走了。

　　云窈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颤动，她应该是哭了吧。

　　两个婢女满目担忧地护卫在她身前，不让公子全见到她。

　　她们不知道这暴君会做什么，说她们的王后娘娘失礼，然后动手杀人也是可能的。

　　本来跪在后头的小内侍也爬着跪了过去，他们要护卫他们的娘娘。

　　“王后这是怎么了，得了骇血之症么？”

　　公子全的声音不冷不热，挥下袍袖，将利剑与鹦鹉都收挡在了其中。

　　隐隐约约的几声啜泣之后，赵西华的声音传来“把它还给我。”

　　“你说什么？”

　　赵西华轻轻推开她身前的两个婢子，扬起脸道“我说，还给我。”

　　公子全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阴沉、低劣“不长眼的飞鸟，撞到了孤的肩头，还发出难听怪叫声。王后说的就是那只行刺未遂的鸟么？”

　　“对，臣妾说的就是那只罪鸟，请大王将它的尸骨还给我。再将我与它一并，赐死。”赵西华毅然跪倒，满目清冷。

　　公子全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闻的讶异震惊后，立马恢复了笑容。

　　“王后这说的什么胡话，这么大好的日子。再说，国丈不还在里头么？”

　　这回换赵西华不淡定了，脸色更添苍白，他在用她的家族威胁她。

　　“不过，王后若是真有此想法，孤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你。”

　　赵西华呆愣了片刻，叩首道“大王尽可将臣妾千刀万剐，只求不要伤害到臣妾的家人，他们从来都一心为国，为王。”

　　鎏金兽纹靴往前迈进，三个侍从再想挡道，也不敢逾越了规矩，只好往边上跪开，给他退开一条路来。

　　他半弯下腰，空出一只手来，慢悠悠搭上了赵西华的胳膊。

　　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在她满含泪光对他的凝望中，将她扶起。

　　“好了，孤知道你是在为这只鸟置气，明日便派人去给你寻一只更漂亮听话的回来。”

　　他带着她往殿内走。

　　“国丈大人是醉酒了么，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孤还想着与他再同饮几杯。”

　　赵西华将圈禁在双眼中多时的泪水硬生生挤出，回首对英姐使了个眼色。

　　英姐即刻明了，垂着首双手交握的快快走了几步，直至上了台阶，尖着嗓子边跑边喊“王上驾到！还不快都停了手上的活，恭迎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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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窈见了情况，对霖道“我们直接去里头。”

　　言罢，二人施展移形之术进了紫宸殿。殿中人都已排列整齐乌泱泱跪了一片，没人见到他们进来。

　　霖很快找到了胡华，他正藏在大帘子后，也看到了他们。

　　“你躲在这儿作甚？”云窈过去小声问他。

　　胡华见到她时，眼睛一亮，细细看她“我方才在同王后那老父亲喝酒呢，来了个婢女给他叫出去了。东陆王不是说不来么？”

　　云窈将他扒拉出来，三人找了个不靠人群的地方假模假样跪下。

　　云窈道“没听过朝令夕改么？”

　　胡华摇头。

　　云窈淡淡道“我们仨在这儿的事，他必定早知道了，又何必藏着掖着。正好与他正面对质，看看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狠角色。”

　　--

　　公子全挽着赵西华踏上最高阶时，丞相赵益迎了出来，扑通跪倒，闷声道“君上。”

　　“岳丈这是作何？家宴而已，不必拘礼，快快请起。”言罢，向着身后的章瑛使了个眼色，章瑛立马上前将赵益扶起。

　　如此，赵益稍后一旁，在公子全携着他的女儿进门后才跟了上去，倒还真像成了王宫的家宴了。

　　除了宾客分外寥落。

　　——

　　登临上座之后，公子全开始命人打水洗手。

　　赵西华跪坐在一旁，失心落魄。

　　云窈三人被英姐安排了个最下首的席位，在那儿，上座的人声音要是小了，他们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先前公子全淡淡扫视过后，对他们也并未表现出丝毫兴趣。

　　但他们仨都对上座二人很有兴致，各使神通，纷纷留了个呆愣的躯壳在原地，元神都已经飘游到了前排。

　　公子全将已经死透了的鹦鹉放在宫人端过来的木托之上，鹦鹉本是雪白的羽毛已经被浸红了，干去的血浆凝在羽毛上结成了丝丝缕缕。

　　赵西华看了一眼素雪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颤意，她胸脯微微起伏过后，持着平和的语气跪坐在公子全身侧，微微低首恭敬的向公子全端了一杯酒。

　　“大王，可否将鹦鹉的尸身还给我？”

　　公子全将巾帕扔到木托上，抬眸看了一眼宫人，宫人便连忙跪爬上前，将木托呈给了王后。

　　赵西华拿过英姐递上的帕子用心口捂了捂，这才小心翼翼收裹住了那具小小的鸟尸，握在身前闭眸叹气。

　　三人目光灼灼，只在意公子全的一举一动。

　　云窈盯着他瞧，这帝王长得年轻稚嫩，却不曾想手段那么狠辣，也不知天吴是如何控制了他的心魄。她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突破口，这样祝容……不对，云窈摇了摇头，她只是单纯对天吴那只老妖怪感兴趣。

　　胡华不解地看着她的元神，好笑道“美人你这是怎么，盯着公子全又摇头又叹气的。你该不会对他有想法吧？”

　　云窈瞪他一眼，冷冰冰道“对啊，有想法啊，我在想他这么残忍无道，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你看他那身形面相，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还有你，言行举止趁早端正了，否则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是的，寻常人无法看到彼此的寿相，龙族和妖族却不同。当凡人命在旦夕之时，他的魂灵便会抽离在他的肉身前后飘忽不定，这种魂灵与龙族与妖族一般，都富有独特之力，因此可被二者察觉。

　　胡华讪讪闭上了嘴，一扭头看到了身侧的霖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不满地抱住双手哼了一声。

　　宫婢陆陆续续重新上好了菜品，酒水，赵西华慢慢吸气端正仪态，小声命令英姐去将后边许久不用的乐工舞女调出来，宴席这便开始。

　　除去三个外客，也就是个不像家宴的家宴。

　　“西怡，来，过来。”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饮酒的公子全忽对坐在右侧坐席上，在赵益怀里笑眯眯地缩着身子吃梨子的赵西怡招了招手，还挤出一抹怪异的笑来。

　　赵西华不由得脸色煞白，看看幼弱的一脸茫然的家妹，再看看举止奇怪的公子全，匆忙在一旁伸展双臂阻拦。

　　“大王要做什么？若是臣妾的妹妹哪里失仪了，妾下去一定严厉罚她，若是大王不解气便将气撒到妾身上好了。”

　　公子全悠悠垂下手去，神情漠然“孤在你心里是这么爱发脾气的人吗。”

　　赵西华默而不语，惶恐得不知怎么说话。

　　一旁的赵益揉了揉缩在他怀里的小脑袋，看着王与王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住了。

　　“孤记得在你面前，就发过一次火。”

　　他的声音里微有点失落。

　　赵西华回忆，确实如此，不过那都是她回避着他，而仅有一次她主动上前了，他唯一那一次发火，就将她硬生生关在这冷冰冰的围城许多年。

　　她想了想，道“是，大王是再宽容不过的。”

　　“你是在讽刺孤吗？”他不由得淡漠笑了笑。“还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生就一双上挑邪魅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看，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殿内死寂得听得到翠石里鱼儿划水的声音，众人都像屏住了呼吸。

　　“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赵西华低着头不敢看他。她离他很近，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他就像是很累的样子。

　　“放心，孤就是许久没见过你妹妹了，看看西怡长多大了。到了时候，孤该与你为她指一门东陆最好的亲事不是吗。”

　　他的语气第一次如此柔和，惊得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睁大了眼，想去仔细瞅他，又碍于王威。

　　他再一次向赵西怡招了招手，这次赵西华没有阻拦与多说什么了，赵益轻轻推了推，赵西怡便甜甜笑着挨近公子全去了。

　　她与赵西华生得极像，就是看起来不若姐姐伶俐，身形又偏瘦些，更多了些柔和安静的气质，一双的大眼睛里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与世俗。

　　“大王。”赵西怡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

　　公子全示意侍从拿开酒器，问她道“几岁了？”

　　“今年七岁。”赵西怡声音娇气又响亮。

　　公子全笑笑。

　　一瞬间的沉默又让整个大殿中人胆战心惊起来。而于公子全来说，他只是在苦恼要如何和善些与小孩相处，琢磨该怎么说下一句话。

　　看着赵西怡，恍恍惚惚他像是又见到了多年以前在花园中那个为他送糕点，那个唯一肯给予他笑意的女孩。

　　“你很喜欢吃梨子？”

　　那边的盘里已经有两个啃得光秃秃的梨核了，还有半个是方才没来得及吃完的。

　　赵西怡点头，眨巴着眼睛，认真道“喜欢。脆脆的，甜甜的。”

　　她又看了看姐姐，歪着头问公子全“姐姐喜欢吃蒸梨，大王也能猜到吗？”

　　“西怡！”

　　赵西华低声呵斥一声，赵西怡便只敢诺诺噤声了。

　　“回你座位上去，不许再乱说话。”

　　众人身前的炙肉都是热乎的，一场家宴却吃的冷冰冰的，静默无声。

　　及至伶人做戏，舞人起舞，赵西华打量着公子全在看歌舞，便令英姐将父亲与妹妹从小中门送走。

　　眼看着春雪就要走到末席去，三人连忙收了元神回去。

　　“娘娘说，三位若是吃好了，让我先送你们出去。大王性情阴晴不定，恐怕会临时发难迁怒于人。”

　　他们仨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也只有收拾收拾离开的份。

　　上座，王后宫里尚寝的女官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恭敬询问公子全今夜是否留寝。

　　公子全阴鸷的脸上浮现一丝怔然，他没有立即回应，视线看似盯在那群操持乐器的歌女身上，实际余光忍不住往跪坐在一边的赵西华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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