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小鱼在乎

　　多年后，昙宜市中心医院。

　　“患者什么情况？”
　　“呼吸困难，胸部伴有疼痛，陪同人员说患者有先天性心脏病，吸氧过后，症状减轻了很多。”
　　“于医生在吗？”
　　“在，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早上离开的时候病人刚好送进来，他没走，一直忙到现在。”

　　“砰”地一声，储物柜的门关上，男人换上白大褂，将笔别在胸前口袋，双手揣进兜里，“我去替他，早餐我放那儿了，待会他回来换衣服，你记得提醒他吃。”

　　“好的，牛医生。”

　　牛天和赶到急诊，路过的护士跟他打招呼，没等他问，人主动给他指方向，牛天和一副上道的表情，冲人竖起大拇指。

　　而他要找的人伫立在病床旁，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报告。

　　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短发，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双手紧紧捏着缴费单，眉头紧锁。

　　牛天和走近，听见她问。

　　“她没什么事了吧。”
　　“别担心，报告上的各项指标目前来看都是正常的。”

　　女人松了口气，“谢谢你啊，于霁。”

　　“应该的。”

　　话音将落，牛天和看见于霁突然回头，正好对上眼神，他打了个激灵。
　　有时候牛天和真的强烈怀疑于霁后脑勺长了双眼睛。

　　牛天和冲于霁龇牙咧嘴地笑，随后又看到他转过头去。

　　没等他开口，对面的女人先说话。

　　“你快去忙吧。”
　　于霁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好。”

　　“你朋友？”牛天和边走边问。
　　“嗯。”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不介绍我认识。”牛天和拍了拍于霁的肩，“不仗义啊兄弟。”

　　于霁淡淡道，“昨晚...”

　　“欸！”牛天和直接打断，“我这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了吗，还给你带了早餐，有我这么贴心的同事，你就偷着乐吧。”

　　于霁扯动嘴角。

　　“早点回去休息吧，黑眼圈掉到下巴了。”
　　“那床的病人，帮我多留意下。”
　　“还用你说。”
　　“走了。”
　　“快滚快滚。”

　　“牛天和！？”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喊了声，嗓门响亮，牛天和肩膀一抖，赶紧回头。

　　“真是你啊，牛天和，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竟然在市中心医院，你小子怎么进来的，真牛嘿！”男人说话很热情，上来就揽住牛天和的肩膀，一顿寒暄。

　　牛天和愣住了，上下打量着男人。

　　头上喷了发胶，梳得油亮，POLO衫扎进裤子里，是挺着腰走过来的，捏着黑色小方包，手腕上的金表闪得他眼睛疼。

　　“这不是我们方总吗。”牛天和语气熟络，但躲避的动作暴露出他并不想跟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男人咯咯大笑，“什么方总不方总，咱们之间搞这个干什么，你还是叫我方旭听着舒坦。”

　　“行，方旭。”
　　牛天和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明明听到他这样喊，爽得要死，还在这装。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刚才看到你跟一个人在说话，看背影像是于霁，他也在这里？”

　　牛天和略带玩味地笑了声。
　　得，又是冲于霁来的。
　　还像是，这家伙天天装的，于霁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牛天和下巴扬起来，得意洋洋道：“是啊，于霁跟我可不一样，人家是医院重点培养对象，已经升副高了，不一样。”

　　方旭把小方包夹在腋下，半笑不笑地转着金表，“没想到他跟在学校那会儿一样，还是这么厉害。”

　　“那必须的，学霸嘛。”
　　“确实。”
　　“不跟你说了，我先去忙了，事太多了。”
　　“是是是，有空聚啊。”
　　“行嘞。”

　　牛天和转身头也没回地离开，表情立马变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嘴里嘀咕着说谁跟你聚，多熟一样。

　　他跟实时播报似的把刚刚遇见方旭的事添油加醋地跟于霁复述一遍。

　　没过一会儿，于霁回了消息。

　　【方旭是谁？】

　　牛天和噗嗤一声，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回了于霁一个大拇指。
　　好家伙，要让方旭知道他暗自较劲了整整大学四年的人如今压根就不记得他，真是杀人诛心啊。

　　不过别说现在，就算放在上学那会儿，于霁也根本没把方旭放在眼里。
　　也可以说是。
　　除了学习，于霁对其他所有事都是充耳不闻。

　　中午从食堂出来，牛天和偶然遇见早上已经打过照面的女人，她拎着塑料袋，看样子应该是从外面买完饭回来。

　　应于霁的嘱托，外加上牛天和自来熟的性子，他熟络地上前打招呼。

　　“还没吃饭呢？”

　　“牛医生。”女人微笑着回应，“刚买了。”

　　牛天和嘶了声，“是不是门口那家面馆，我跟你说，那家面馆开了十几年了，打卤面特好吃，我每回跟于霁去都会点，但那小子就喜欢吃清汤面，清汤面看着就清汤寡水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是那家，我看挺多人买的。”
　　“对了，芊芊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话及时告诉我们。”
　　“她现在好多了，谢谢牛医生，上午真是麻烦你了。”

　　“嗐，说这话干嘛，再说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牛天和说，“你看，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林栀子，叫我栀子就好。”
　　“栀子。”牛天和念念有词，“你以后也别总牛医生牛医生的叫我了，叫我牛天和就行，你跟于霁是朋友，那咱俩也算是半个朋友了。”

　　栀子笑着点头。

　　两人边走边聊，到电梯口时，等了很久。

　　牛天和：“你跟于霁很早之前就认识吧。”
　　“高中同过班。”
　　“高中，那确实比我早。”
　　“你们是工作认识的？
　　“我俩是大学室友，从学校那会儿到现在工作一直在一块。”

　　牛天和还记得刚见到于霁，他直接热脸贴了冷屁股，当时他就在想这小子太拽了，以后要少来往，省得给自己添堵，但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两人不仅依旧是室友，还成了同事。

　　“难怪听你说，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不过我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

　　牛天和抱着手臂，小声问：“于霁一直这样吗？”

　　栀子疑惑道：“什么样？”
　　“就是，不爱说话，喜欢独来独往，也不怎么交朋友，整个人闷闷的。”

　　栀子垂下眼睑，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神色黯然无光，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以前很爱笑，有时候也会语出惊人，大家都会被他逗笑。”

　　牛天和大吃一惊，“真的假的，完全想象不出来。”

　　其实栀子今天见到于霁的时候，跟牛天和现在的反应不相上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上一次还是在大学的第一年。

　　那天是林喜的忌日。
　　栀子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墓园在郊外，当天雨下得很大，差点要封路，好在后来雨势渐小，等他们到墓园时，已然放晴。

　　祝清哭得走不动路，还是栀子搀扶她去的卫生间。

　　栀子向来能忍，她不爱在外人面前哭，掌心掐出了印记，咬着牙死扛。
　　就因为林喜曾经说过不喜欢看她哭。
　　看到她哭，林喜也会难受。

　　栀子不想让林喜难受。

　　跟于霁碰面是在要离开墓园的时候。
　　栀子无意间瞥见林荫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其中，一身黑，仿佛被阴影吞噬。

　　她认出了于霁。

　　“什么时候回来的？”栀子问他。

　　“昨天。”声音嘶哑，听上去像感冒了。

　　栀子双眼肿胀，视线受阻，仰头看了眼，发觉于霁额头冒着细汗，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用一根线拎起来，而这根线断了，人就散了。

　　“你还好吧？”
　　“嗯。”

　　于霁出车祸住院的事，栀子后来才知道。
　　当时，听到小树哭着说于霁有自杀的倾向，几个人干着急，但又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常春藤去了趟医院，说来也神，从那之后，于霁便有所好转，只是性格变得跟从前大相径庭，大家想也许时间久了会不一样。

　　这次见面却让栀子觉得于霁越发地沉默寡言。
　　变得好陌生。

　　栀子心里非常纠结。
　　她一面感到庆幸，庆幸林喜被人惦记，另一面又很难过，难过世事无常，变化越大越会让她忍不住去回忆曾经大家在一起的美好。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包括跟常春藤，自从到外地上大学，见面的机会逐渐减少，到最后，只剩下节日祝福，只言片语，草草结束。

　　林喜的存在仿佛是在大家中间架起一座桥梁。
　　她不在了，所有人的联系渐渐断了。

　　“没醒呢。”牛天和朝病床看了眼，“睡得真香，今天估计折腾够呛。”

　　栀子轻轻拂掉芊芊脸颊上的碎发，点点头。

　　“冒昧问下，这是你...”
　　“学生。”
　　“怪不得，我说呢。”牛天和恍然，“她爸妈呢？没来吗？”

　　栀子眼底藏着数不尽的温柔和怜惜，曾经既莽撞又隐忍的她似乎消失不见，“她是孤儿。”

　　“......”牛天和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忽然想起早上无意间看到栀子对芊芊比手语的一幕，头皮一阵发麻，“不好意思。”

　　栀子笑着冲牛天和摇摇头。

　　叮地一声，短促的来信铃打破片刻的无声，牛天和猛地摸了摸口袋，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连忙抱歉。

　　他看了眼手机。
　　“于霁刚给我发消息，问芊芊情况怎么样。”

　　“他不在医院吗？”
　　“嗯，他昨晚帮我值夜班，现在回家休息了，他这个人就是工作狂，我们科室只要有人跟他换班，他来者不拒，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上班，完全不知道累。”
　　“身体受得了吗？”

　　“是个人都受不了，我觉得于霁压根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牛天和越说越来劲，“最离谱的一次，我俩回家经过三乐路，他看到一家甜品店，突然说要买什么乳酪吃，好家伙，吃了两口，身上开始起疹子，脖子上面全是，去医院才知道是鸡蛋过敏，结果你猜后来怎么着，我问于霁知不知道自己鸡蛋过敏，他跟我说他知道，我当时快被他气死了，他是医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过敏这件事可大可小，结果他倒好，云淡风轻地。”

　　牛天和摇摇头，“我是真拿他没办法。”

　　栀子喃喃道：“是...蛋黄乳酪。”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不过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他以前就喜欢吃这个吧。”

　　栀子不知道于霁以前喜不喜欢。
　　但在她的印象里，有一个人很喜欢。

　　说起于霁，牛天和真是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大学那会儿，于霁做过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才叫一个多。

　　学校食堂人尽皆知的黑暗料理，香菜拌苹果，只有他一个人顿顿点，一两回就算了，时间一长，牛天和真以为是自己眼拙，抱着试试的心态尝了口，差点没吐了。

　　还有大冬天零下几度，于霁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第二天发高烧照常去上课，要不是牛天和发现，人都要烧傻了。

　　但最让牛天和疑惑的是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便一直套在于霁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牛天和之所以对那枚戒指印象深刻，是因为有一回戒指不见了，于霁跟丢了魂一样，发疯似地到处找，从不缺课的他在那天却不见人影，连个招呼都没打，所有人联系不上他，最后是牛天和在于霁经常会去的海边找到了他。

　　牛天和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景。

　　夕阳藏进云里，将整片天空晕染成粉紫色，海边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在追逐，有人在打闹。
　　而他要找的人独自坐在石墙上，蜷缩着背，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以为于霁是冻成这样，牛天和打算揶揄他几句，往前走了两步。
　　结果却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牛天和见过不想看他自尊心受损会偷偷往他饭卡里充钱的于霁，见过虽然沉默寡言但会主动帮他答疑解惑的于霁，见过心无旁骛专注于学习的于霁，还见过经常走神发呆的于霁。

　　但。
　　他从未见到于霁哭得如此无助。

　　仅仅因为一个失而复得的戒指。

　　再后来回到昙宜工作，有不少女孩子向于霁示好，却都被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劝退。
　　牛天和在医院听过最好笑的一个传言是有人说于霁英年早婚。
　　要是真的，那得多早。

　　又过不久，芊芊出院了。
　　离开前，于霁把芊芊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栀子，还没说完，突然发觉衣角被人轻轻往下拉。

　　是芊芊。

　　于霁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随后看见她伸出右手，握成拳，竖起大拇指，朝他轻轻弯曲两下。

　　“芊芊说谢谢你。”栀子替芊芊解释。

　　于霁机械般地扯动嘴角，笑容很僵硬，轻轻摇摇头。

　　栀子忽然想起牛天和告诉她的一件事。

　　在霖大的第一节专业课上，他们曾经被问过为什么想学医，当时老师恰好点到于霁，他的回答是希望每一个从医院离开的人都可以健健康康。

　　类似这样的话，栀子很久以前听过一次。

　　是林喜的愿望。
　　而现在变成了他们共同的心愿。

　　从医院离开后，栀子的生活恢复往常，偶然一次，她遇见了蒋亮。
　　蒋亮依旧还是以前那样。

　　自来熟，人也热情。
　　没说两句就要请吃饭，栀子盛情难却。

　　因为是老朋友见面，没那么多讲究。
　　蒋亮挑了家最近在网上很火的面馆，栀子听同事推荐过，据说味道不错，但很多人会去打卡还有一个原因，老板长得不错，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蒋亮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于是撺掇着栀子一起去尝尝鲜。

　　店里人很多，蒋亮在门口拿号，外面没有空位可以休息等候，于是栀子想跟服务员商量给他们提供两个椅子，话说到一半，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晓睿，3号桌加一份椒盐排条。”

　　闻声，栀子回头。

　　狭窄的过道，人来人往，说话那人带着黑色手套，侧身经过，似是察觉到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朝栀子的方向看过来。

　　“藤哥！”蒋亮拿到叫号单跑进来找栀子，结果竟看到一个老熟人，大声喊道。

　　原来这家面馆竟是常春藤开的。

　　栀子听祝清提起过常春藤创业的事，可没想到真像他曾经说的那样，盘一家店开面馆。

　　时间过得太快，他们许久未见，即便都在昙宜，不刻意约见面，根本碰不到一块，说来也巧，栀子每次回福利院，常春藤都不在，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常春藤这才有空坐下来跟他们好好寒暄。

　　栀子埋头吃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有蒋亮这个活宝，气氛才不至于太尴尬。

　　看到面馆生意红火，蒋亮想起自己之前跟朋友合伙开加盟店被坑的事，他说得绘声绘色，既心酸又好笑，逗得常春藤直乐。

　　“我跟我朋友当时别提多倒霉了，后来我让他跟我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霉，结果人还不去，说是不信这个。”蒋亮啧了声，“然后我跟他说，我之前有个朋友，就是于霁，高中那会儿也是遇到一箩筐倒霉事，我让他去庙里拜拜，也说不信，结果后来快高考的时候，非拉着我问哪个庙最灵，最后一待就是大半天，整个人都被香火腌入味了，怎么着，考上霖大了，我刚说完，那兄弟立马就去了。”

　　栀子忍不住插了句：“他的成绩还用去求？”

　　“谁知道呢，可能学霸也考前焦虑吧。”
　　“说起来我很久没见到于霁了。”

　　蒋亮：“他好像是在市中心医院吧。”

　　栀子点头，“前段时间我还在医院碰到他了。”

　　常春藤熟稔地把醋递给栀子，听到她这样说，几乎脱口而出，“你去医院干嘛？身体不舒服吗？”

　　栀子被他的认真吓到，“我没事，是我的一个学生。”

　　蒋亮：“你是老师？”
　　“对啊。”

　　“挺好的，铁饭碗，还有寒暑假，对了，最近没有听到小树的消息。”

　　常春藤：“他在外地演出。”

　　“这下真是小提琴演奏家了，下回去看他演出是不是要买不到票了，想想之前我们四个在三乐路的剧院...”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尽管三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曾经，可无论怎么聊，最后都绕不开一个人。

　　这顿饭匆匆结束，蒋亮有事先走一步，少了他在中间，栀子忽然有些别扭，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面对常春藤时会如此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常春藤率先打破沉默。
　　“下周，你会去吧。”

　　“嗯。”
　　下周是林喜的忌日。

　　“一起去吧。”

　　栀子抬眸直视他，静默片刻，点点头。

　　很快到了下周。
　　连续好几天的雨恰巧在这天停了，天空放晴，是最近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栀子到得很早，径直走向墓园的方向，迎面碰见熟悉的工作人员和新来的实习生，寒暄几句，常春藤和祝清正好来了。

　　祝清一把揽过栀子的肩，“怎么不跟我们一块来，路上还有个伴。”
　　“不顺路嘛。”

　　常春藤：“刚刚我在门口看到于霁了。”

　　“于霁？他也来了？我没看到。”
　　“好像有什么急事，没说两句就走了。”
　　“可能是医院有事吧。”

　　祝清：“他还带了只狗。”

　　常春藤抿唇，随后开口：“那是圆圈。”

　　栀子心口一震，“是...”

　　常春藤垂眸，点了点头。

　　新来的实习生听不懂他们只说一半的话，但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连忙道：“张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经常带着一只金毛来我们这里的那个帅哥。”

　　“应该是吧。”实习生口中的张哥应道，“你们认识啊？”

　　“嗯，是朋友。”
　　“他经常来？”

　　“对啊，经常来，都眼熟了，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地儿都不挪一下，我们都习惯了。”实习生说，“之前还问过张哥买墓地的事，我以为是给别人准备的，结果...”

　　她指向林喜旁边的空墓地。

　　“看到那个没？”
　　“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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