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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姑
宁府门前的小厮远远见了马车,恭恭敬敬迎上来。
“大公子今日可在府上?”
“回县主,在的,只不过今日府上来了客人,县主可能要去后院稍候片刻。”
她点点头,路过前厅时见到两个手持拂尘的小道士端着盆黑乎乎的东西,便问一旁的小厮:“今日来的是什么客人?”
小厮不敢隐瞒,答道:“是重阳观里的道长,听说法术高明,能治百病,管家特地请来给公子瞧瞧。”
那枚平安符还躺在她袖子里,李洛水问:“可是那传说中的‘仙姑’?”
“正是。”
“真有这么大本事,我也想去看看。”
说完便半路折返去了前厅,宁府的下人都认识她,没一人敢上前阻拦。
到了前厅,只见几个身穿八卦服的道士坐在大堂上,为首之人脸上戴着层轻薄面纱,窈窕身形在宽大道袍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见了她,那“仙姑”先是一愣,眼眸如盈盈秋水,弯起勾人的弧度,“这位是?”
李洛水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来到了宁绍面前,后者不冷不热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有御医开的方子你不喝,偏来信这些鬼神之术,我再不来,你怕是被人骗光家底了都不知道。”
方才还阴晴不定的脸色,听了她这句,瞬间明朗了几分,宁绍撑着头,有些为难地开口:“我这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几天了,他们却有法子能让我立马痊愈,真的不能试试吗?”
语气里的商讨意味,竟是将自己生死完全交给了李洛水来抉择。
仿佛只要她一句,是生或者死,他都甘之如饴。
“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
那头戴面纱的女子声若黄莺,听在耳朵里婉转又动人,她笑着说道:“我治病,都是分文不取的。”
李洛水明显不信:“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也不是全无所求。”女子纤长的指节搭在袖口上:“我等救人,本为行善,只不过我这能治百病的灵虫,需要一些特殊的食材来喂养,所求不多,只需两碗公子的心头血而已。”
“那也不行。”
李洛水想也不想便拒绝。
“天下要真有东西能包治百病,那些钻研数十年的医者岂不成了笑话?”
“那只能说明他们无用,并不代表这东西不存在。”
女子眼中也没了笑意,淡淡看了眼宁绍,说:“我观公子已是病入膏肓之相,若用我的灵虫医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你们真的要放弃?”
听了这话,李洛水也有些犹豫起来,她对宁绍本就心中抱愧,此刻又关乎他的性命,就算眼前的女道士再多古怪,可那一线生机,她也不敢随意抹去。
见宁大公子始终不发一言,女子一行人起身告辞,“也罢,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我等便先告辞,若是有朝一日公子想通了,可来重阳观找我。”
家丁引着一行人走远,见李洛水仍杵在原地,宁绍好笑道:“刚才不还伶牙俐齿,怎的现在又不说了?”
望着远去的黑影,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或许她真能治好你……”
话未说完便被宁绍打断。
“治不好的。”
“那你为何?”
宁绍支着下颚,脸色有些虚弱,眼底却有笑意闪过:“只是想看看她搞什么名堂罢了,索性也没白跑,还有些别的收获。”
“什么收获?”
宁绍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说呢?”
李洛水有些慌忙的别开视线:“……算了,不说拉倒。”
“行了,不逗你。”
宁绍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轻飘飘道:“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得和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为什么要答应太子的婚事?”
茶杯被重重扣在桌面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又冰冷,“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李洛水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当时……太害怕了,皇后娘娘发了话,我又如何敢拒绝?”
宁绍冷笑,“到这个时候了,还想骗我?”
“……”
“你在迦夜寺,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洛水也懒得再装,在另一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是想要我亲口说出来,看见你的好姑母,我大祁温柔端庄的皇后娘娘,私底下见一个北戎人,私造兵器,通敌卖国,对吗?”
宁绍无奈:“你果然还是看到了。”
“所以?下一步该是杀我灭口了吧?”
她像是豁出去了,又搬出在皇后宫里的那套说辞,“今日你杀了我,明日那些账簿和文书就会交到皇帝手上。”
闻言,宁绍笑得更大声了,他本就气息虚弱,此刻更是险些喘不上气。
李洛水白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
“你当真以为,同样的说辞在我这里还会管用?”
宁绍给她面前的茶杯撞满水,声音不大,却听得李洛水心中一沉,“那些账簿和文书其实早就被炸毁了,你根本什么也没带出来,对吧?”
她心底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
“不过你别担心,私造兵器的账簿和文书,我这里还有一份。”
李洛水心思兜转,反应过来,“常青是你的人?”
“不,准确来说,他是北边来的探子。”宁绍说:“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北戎人,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镇北王府的暗卫,来京城调查北戎奸细的。”
难怪,难怪卫溪舟会和常青认识,还叫他什么阿五。
“只可惜他棋差一步,三年前被姑母的人发现,丢了半条命才逃出来,被我二弟的书童宁西救下。”
常青和宁西竟是这样相识,想来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应当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那他后来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李洛水顿了顿,“还有宁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宁绍口中得知,宁西救下常青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多亏宁西心善,每日照顾,过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转。
可全城都贴着他的海捕画像,宁西只能将他藏在宁家的地窖里,最危险的地方同样也最安全。
常青身份暴露,再也没办法替镇北王打探消息,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不人不鬼的活着,本已对生活彻底绝望,是宁西改变了他。
小书童质朴纯善,待每个人都笑呵呵的,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便是将全城缉拿的要犯藏在了地窖。
后来东窗事发,被宁家人发现,打了他几十个板子。还要送二人去见官,那夜便天降了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李洛水便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常青眼中会有那么浓烈的恨,以至于忘记自己的使命,谋划数月,只为给好友报仇。
“那场大火是宁皇后派人放的吧?”她盯着眼前的男人,“是你救了他们?”
“我远在蜀地,如何能救?”宁绍收起脸上的笑,轻声说:“是他发现不对,冒死冲进火场把宁西救了出来。”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李洛水深吸口气,“迦夜寺的秘密你都知道,那宁西的消息也是你透露给阿莺的,对吗?”
“没错。”
宁绍看向她,“只可惜,那封用来指证沈大姑娘的手信,看来你并没有拿到。”
“信被他烧了。”
越是接近真相,她心中越是不安,总觉得事情的背后似乎还笼罩着什么。
“我不明白,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为什么要再去迦夜山?”
“还有,只为了除掉一个北境探子,就放火烧死几十口人,实在说不过去。”
“你们宁家,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宁绍轻轻咳嗽几声,神色显出几分苍白,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抱歉,这些我还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洛水在心底冷哼一声,不告诉她,那她就自己查。
“行,你不说也罢,但账簿和文书,我要带走一部分。”
“没问题。”
宁绍答得干脆,带着她穿过前厅,去了书房,到门口时,他身形一顿,“你在外面等我。”
“为什么?”李洛水上前一步,“你的书房,我不能进去吗?”
宁绍手扶在门栓上,偏过头看向她,眼中神色不明,“你当真要进去?”
“当真。”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宁绍背着光站在门边,眉眼被满屋墨香衬得有些不真切,半晌,他轻声说:“那便进吧。”
李洛水依言踏进书房,入目之处是一张简单的沉香木案,微风将案间还未翻完的书页吹得哗啦作响。
而她此刻的视线却全在书案一侧的墙壁上,那里垂挂着一副画像,似是有些年头,宣纸染了旧色,可画中端坐在树下的清丽女子,她却再熟悉不过。
正是她本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七八年前的沈清禾更为贴切。
“你……”她怔怔开口:“这是你画的?”
“是啊,我还画了好多呢。”宁绍耸耸肩,指了指一旁的抽屉,“都在那,要看看吗?”
越是平静的语气,听在李洛水耳中却似惊雷乍响,她后退一步,心中五味杂陈。
“我们从前……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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