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之活出人样

　　一进门，杨老板带着她们往右边走，右边架子上最打眼的是白花花一片。
　　那堆衣服就这么丢在哪儿，跟其他整齐归置起来又用篷布罩好的衣服天差地别。
　　跟着他径直到那堆衣服面前，杨老板伸手够下一捆衣服，放在旁边架子的空位上，解开绳子，招呼李绍秋去看。
　　李绍秋从当中扯了一件出来，展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衣服。
　　抖开一看，是一件宽大的圆领汗衫，李绍秋上身比了比，能有一个半她宽，再低头看看长度，已经到了大腿中段。
　　摸摸料子，有些滑滑的，不像是棉布，手伸进去迎着光看看，厚度也还行。

　　到这儿，李绍秋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好好的衣服卖不出去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杨老板的面问。
　　她算了一下要是一件四毛三，二百件八十六，她还能拿出来，再多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李绍秋放下手上的衣服，表现的并不热络。
　　杨老板准备再抽两件出来给她检查的手一顿，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秋妹子，怎么样？这回先拿五百件？”

　　李绍秋苦笑一声，面色发难，她说：“杨老板，我实话跟您说了，我本钱也就够拿二百件的，多的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暂时没有这个本钱。”
　　“二百件太少了，小秋妹子，你表姐袁老板可是个大老板……”
　　眼见杨老板把心思打在袁琪身上，李绍秋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道：“杨老板，俗话说的好，一表三千里。”
　　杨老板哪儿能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脸色发僵，实在难看。
　　这时李绍秋又说：“所以我也不跟您说虚的，这样，我拿五百件，先付三成，剩下的七成，不管货能不能出手，我一个月之内付给您，您看怎么样？”
　　“这……哪儿有这样做生意的？”
　　没有听到杨老板明确拒绝，李绍秋心里有底了，“那先付四成，不能再多了。”
　　杨老板挠挠头，半晌心下一横，坚持道：“五成。”

　　李绍秋心里有自己的底线，她本钱就那么多，。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要是高于四成，她拿不出来，还不如最开始计划的两百件。
　　她半真半假地说：“那我还是先拿两百件吧，这样最稳妥，您风险小，我风险也小。”
　　一成的差距，也就几十块钱，要是以往，他是万万不可能同意。
　　现在为了出这批糟心的货，也是一退再退。
　　杨老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痛心疾首地说：“四成就四成，但是得让袁老板做个担保，一个月之后我要是没收到钱，我只管找袁老板，总得让我安个心吧。”

　　还不等李绍秋反对，袁琪开口道：“可以。”
　　李绍秋可是再清楚不过，她跟袁琪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要是这一个月，她直接连人带货消失地无影无踪，到时候袁琪可就得出那剩下的一百多块。
　　这钱对袁琪来说可能是小钱，但就是再小，也不能直接为陌生人撒了吧。
　　不过在杨老板跟前，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李绍秋心里还是有数的。

　　五百件衣服，装了满满当当三个麻袋。
　　为了让她快点儿检查，杨老板最后又多给她拿了五十件。
　　大方地说要是有瑕疵出不了手的，直接从里面抵。
　　李绍秋说她要直接带走，杨老板又让仓库的员工帮着送到十三行入口，那儿方便坐车，还有挑夫。
　　当场付完钱，给杨老板打了条子。
　　李绍秋留下自己的地址，又留了杨老板的地址和店里的电话，以便给他汇款。
　　办完这些，李绍秋和袁琪跟着员工往外走。
　　又让杨老板帮忙给店门口的两个朋友带话，让冯秋月和郑燕直接到入口去找她们。
　　杨老板满口说好。

　　李绍秋和袁琪远远地坠在扛包的员工身后。
　　李绍秋终于问出了从刚刚就一直困扰她的问题，“袁琪姐，你为什么会同意给我做担保？”
　　袁琪看看她，调侃道：“我不是你表姐嘛，给表妹做担保，还有为什么？”
　　“我……那……”
　　李绍秋难得语塞。
　　她总不能说这是在骗杨老板吧，有些彼此心照不宣的实情，非要讲出来，出个清楚明白，那不是一句尴尬能概括的。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
　　袁琪想了想，还是给了她一个说法。
　　她正色道：“有两个理由，第一个是我相信你，第二个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信？这会儿东西还没往外卖，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袁琪的第二个理由，李绍秋还是相信的。
　　或许对袁琪而言，这点儿钱就当找个乐子，更何况还不是百分百一定要出这笔钱呢。

　　“袁琪姐，你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这有什么。”袁琪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笔就别在本子上，她刷刷地写下两行字，递给李绍秋。
　　又道：“你也给我留一个吧，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再去鹏城。”
　　李绍秋将袁琪的地址贴身放好，没有给她留服装厂的地址，留的是承河镇上家里的地址。
　　袁琪从她手中接过本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像是偶有所感地说：“鹏城是个好地方，你会挣大钱的。”
　　带着这个美好的祝愿，李绍秋和郑燕她们坐上了回鹏城的火车。
　　她没有问袁琪，是不是也在鹏城待过，有些人的认识没必要问过去，她们还有漫长的未来呢。

　　——

　　次日一早，李绍秋坐上五点半最早的一班公交，这时候还没什么人。
　　宿舍两个今天上早班的室友帮她一起把麻袋扛到公交站。
　　买票的时候，她多买了两个人的票，司机和售票员都很好说话，售票员还帮着把麻袋再扛上车。
　　十三站以后，公交车到站，她从车上直接将麻袋挨个往下推。
　　三百米的距离，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粗麻绳把三个麻袋串起来，自己拽着绳子往集市上走。
　　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摊主过来，李绍秋还不清楚这儿摆摊的规矩，愈发着急起来。
　　最后有个骑三轮的小哥看她的小身板拖着三个麻袋实在艰难，主动停下来问她要不要帮忙。
　　李绍秋厚着脸皮让人家帮着搭把手。

　　不过这一帮，直接帮着她把摊子支了起来。
　　“我们来的还算早，这个集的摊位一向是先到先得，只要不摆的横七竖八没人管你。一会儿等到八九点钟，有人来收摊位费，要是按次交，一次是两块，按月是六块钱一个月。”
　　给李绍秋讲解完，他又说：“你就摆我旁边，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我没个星期都来，对这儿熟着呢。”
　　人家帮了她这么多，李绍秋哪儿有不同意的，赶紧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周禧，今年二十三，应该比你大，你叫我禧哥就行。”
　　周禧长了张娃娃脸，只看脸也就十七八岁，哪儿看得出二十三岁。
　　又是那种一说一脸笑的性格，看起来愈发显年轻。

　　李绍秋也学着他的的样子，介绍自己道：“禧哥好，我叫李绍秋，今年十六，随你怎么叫都行，今天多亏禧哥了。”
　　周禧听到他年龄，眉眼一震，道：“才十六啊，真厉害。”
　　李绍秋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直白地夸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嘿嘿一笑，这话就算过去了。
　　周禧还以为她不相信，又强调一遍，说：“我是说真的，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天天伸手跟家里要钱，你十六岁都已经在自己挣钱了，还不厉害嘛！”
　　李绍秋听出他的认真，随即也诚恳地说：“谢谢禧哥。”
　　“嗐，谢什么。”周禧挠挠头，道：“我们赶快，我先帮你把摊子出了吧。”

　　李绍秋从室友那儿收集了七八个麻袋，昨天在寝室全部拆开，然后又拿针线拼接缝合，四个麻袋缝成一大块，一共缝了两块。
　　李绍秋估摸了一下她能顾及到的位置，最终决定只铺一块。
　　然后从麻袋里拿出一叠衣服，按照十件一摞，摆了十几摞出来。
　　又在自己面前码了一大摞衣服，把招牌靠在它前面。
　　招牌也是昨天在宿舍准备好的，简单明了，“衣服便宜卖，三元一件，五元两件，买四件送一件。”
　　周禧站在摊位前，帮她看招牌正不正，结果看到上面的字吃了一惊。
　　“啥衣服，三块钱一件？买四件还送一件。”

　　李绍秋直接从麻袋里掏一件出来递给他，“禧哥，这件送给你了。”
　　周禧一脸茫然，怎么就送给他了？
　　什么时候衣服这么便宜了？
　　别说周禧惊讶，昨天杨老板报出八毛钱一件的价钱，她比周禧还惊讶，不过提前得了袁琪的交代，表情维持的好罢了。
　　结果袁琪一下去就砍了一半，最后虽然每件加了三分，说实话，李绍秋付钱的时候还是跟做梦一样。
　　后来看了衣服，确实跟她们平时穿的料子很不一样。
　　出来之后袁琪跟她介绍，这批衣服的料子是现在最便宜的涤纶，透气性差，也不耐磨，还是不耐脏的白色。
　　是有人专门定了这批料子做了现在的汗衫，厂里收了定钱，按照那人指定的厂子收了这批料子，结果到交货的时候，人找不到了。
　　这汗衫款式宽大，没个衣服样子，卖也卖不出去，后来厂里发不出工资，干脆就让员工拉出去抵点儿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