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寄居

　　在丽江待了两个月，眼见着快要圣诞节了，博涅斯和赫梅决定回英国过圣诞。至于艾妮娅，在丽江玩儿了大半个月，被她的师兄找上门来了，两人回了意大利。博涅斯第一次见到那个师兄，也是华裔面孔，身量很高，和赫梅差不多，戴着眼镜，整个人有很浓的书卷气。艾妮娅来向他们道别，他就跟在艾妮娅身后，一直微笑着看艾妮娅絮絮叨叨地告别。

　　“你的学生被人带走了。”博涅斯打趣说，赫梅则是一脸意料之中：“那个男人确实是艾妮娅的正缘。”

　　博涅斯不解：“正缘？什么是正缘？”赫梅耐心解释道：“一个人一生会遇见很多人，爱上很多人，可是在这很多人中，只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是他天定的缘分，能幸福圆满的缘分。”博涅斯没有去问赫梅怎么知道这些玄学的东西，他只是问：“那我们是不是彼此的正缘？”

　　赫梅没回答是或不是，他只说：“你是我的私心。

　　“我送你的每一束花，都是我的私心。”

　　博涅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赫梅，赫梅又接着说：“邀请你一起旅游，是想让你对我日久生情，后来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想让你爱上我。你会害怕吗博涅斯？”

　　博涅斯抬起头问他：“害怕什么？你焉知我对你从头到尾都是无所求？”说着他嫣然一笑，“顺便告诉你，我第一次吻你，不是在丽江。”

　　赫梅闻言，双手一把抓住博涅斯的肩头：“你？你是说……那是在哪？在哪？”

　　博涅斯拂开他的手，朝屋里走去：“下次吧，下次告诉你。”

　　赫梅追上去拉博涅斯手，一直缠着博涅斯：“告诉我吧先生，亲爱的，告诉我吧……拜托亲爱的……”

　　博涅斯不看他，却抿着嘴笑，嘴角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丽江秋冬少有这么好的太阳，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那么浓郁的阳光泼洒在两人身上，两人都在笑，一前一后，一个假装高冷，一个真的撒娇。

　　两人准备离开丽江了，临走时民宿的老板娘送了他们一盒自己烤的鲜花饼，芬香四溢。

　　回英国之前，赫梅突然说要去芬兰一趟，他说现在正是看极光的好季节。博涅斯知道他的心思，是在意之前自己表白的时候说的话，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两地距离实在远，飞机上博涅斯一直昏昏沉沉，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不过让他吃惊的是，有时候中途醒过来发现赫梅竟然也在睡觉。他和赫梅一起坐过很多次飞机了，赫梅并不喜欢在飞机上睡觉，不过毕竟路途遥远，身体很容易乏累，博涅斯就没有纠结这个事情。

　　头等舱里很安静，博涅斯得以安静地欣赏爱侣的睡颜，这个时候他会觉得金钱果真是个好东西。

　　赫梅睡得很安稳，呼吸也很浅，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有点遮住他的眼睛了，博涅斯伸出手，轻轻帮他拨弄了一下头发，又等了一会儿，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吻了一下赫梅的嘴唇，刚撤开一点就被一只手摁住了后脑勺，重新压到了嘴唇上，一阵唇舌纠缠。

　　赫梅没有放开博涅斯，只是微微侧开在博涅斯耳边说：“抓到你了，坏小狗。”

　　赫梅的声音刻意压得低，听起来又欲又妖，博涅斯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小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

　　赫梅轻笑一声：“小狗才会偷偷舔人，我说得对吗？”

　　博涅斯不说话了。

　　到达芬兰的时候，天暗暗的，不知是因为时间晚了还是因为天气不好。

　　到达芬兰的第一晚，他们没有去看极光，而是睡在山林木屋里听下雪。

　　芬兰的雪山上有太多这样的小木屋，不到十个平方米，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架，一个火炉燃着松树木炭。从前是护林人居住的，还可以提供给山林中的路人。不过近年来成为了一个旅游特色，于是山上多了很多这样的小木屋。

　　按道理，雪落下时是不会有声音的，毕竟它那么轻。可是如果你静静地躺在床上，你就会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可能是山上的风，可能是被积雪压断的松枝断裂声，也可能是某种啮齿类动物的呜咽。总之，这些声音就出现在深重的夜里，组成下雪的声音，于是脑海里也会出现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一点声音，像下小雨一样。

　　“雪在下，掩埋了旧日，光辉啊，熄灭在黑夜下。”博涅斯念出一首诗，赫梅侧过身子抱住他，博涅斯接着说，“在我的记忆里，我曾有过一个比今天还寒冷的雪夜。很狼狈，你知道吗赫梅……”

　　“我知道……”赫梅的声音闷闷的。博涅斯笑着摇摇头：“不不不，你不知道，亲爱的，如果你在那时遇见我，你不会爱上我的。那是亨利四世的时候，嗯……就是那个在教皇的宫殿外站了三天三夜祈求恢复教籍的国王。我向他进言，王权要脱离教权的束缚，事实上他也反抗了，不过结果大家都知道，不然也没有雪夜求和这件事了。”

　　“那是他自己废物！”赫梅说。

　　博涅斯又笑了一下，手握住赫梅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继续说道：“也许是的吧，你知道的，教会总是贪心，他们要很多东西，要权势要地位要土地和财宝。他们还要战争，要用兵戈和大炮把他们的真理和教义插在别国的土地上。他们有仇必报，所以教皇让亨利在宫殿外受尽折辱，自然也不会让我在亨利的皇宫里继续锦衣玉食。所以，我也在一个雪夜被驱逐了。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被驱逐，哈哈。不过，德意志的冬天真的太冷了，积雪会没过膝盖，不到十分钟，腿就渐渐失去直觉了。飞雪把头发和睫毛都冻成冰了，一开始我觉得脸很痛，好像要裂开……我大约走了四五个小时，最后晕倒了，天气太冷了，没有其他人会出现在雪夜里，所以没有人能帮助我，我渴求一间能暂避风雪的小屋，可惜也是妄想……”

　　博涅斯的声音很轻，语速也很缓慢，不知道是不是那段记忆太冰冷，而这间木屋又太温暖，他竟然慢慢睡着了。赫梅把博涅斯抱得更紧了，他的下巴靠在博涅斯的肩头，他在博涅斯的耳朵边，轻声说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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