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

　　余渊自那日在家乡麦当劳跟凌霜告别，已有大半年未和凌霜联系，那一日，他本想找凌霜问问，那件事究竟是怎样的。去凌霜家时，家门是紧闭的，问了邻居，竟然从别人嘴里得到和凌霜分手的消息，循着邻居的话，他又去麦当劳找凌霜，还没说上话，却看到了宣斌，他们的那个拥抱深深地刺痛了自己，难道，真的像刘海所说的，凌霜只不过是拿他当备胎，只是，只是凌霜知道建筑是自己的梦想，难道即便如此，凌霜也会为了利益把自己的心血透露给IDEAS公司。原本这一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他去美国找答案，想要找回自己的心血，决心准备打官司，可当刘海拿出那个录音，他的天，塌了。录音里，有段和IDEAS公司谈判的声音，要求拿到一大笔钱才能把建筑效果图给公司，还有一段跟IDEAS公司谈判的声音，那女声，分明就是凌霜的声音。IDEAS的老板让刘海传达公司的意思，打官司，公司奉陪，只是，之后，IDEAS公司会在中国把凌霜告上法庭，起诉她敲诈。那一刻，他很痛苦，一边是自己的心血之作，另一边是自己的最爱。最终，他回到了上海，没有官司，也没了作品。
　　之后的一年里，他面对了很多，刚回国，新公司各股东的非议，职员的不服，市场的不认可。幸得老同学黎少卿的力排众议，他靠着自己的设计才能，以一个未收一分设计费的作品重新赢得声誉，自己的处境才算是好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始终也显露不出来了。
　　“想什么呢？”黎少卿推门进来，落地窗前的余渊转身，“没什么，你今天不是去谈业务了吗？”“唉，别提了。”黎少卿身子一倒，整个人摊开斜躺在沙发上，“林立标那个老东西，抢先一步约了高总，我只能等明天了。”余渊几步走回另一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不发一声。“哎，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公司业务。”黎少卿见状问道，“黎总，余总本身就只负责设计，当时可是说好的，业务方面的事，你全权负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黎少卿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身影随着高跟鞋那‘噔噔噔’的脆亮声便闪了进来，一身得体有设计感的米色西装裙，衬托出主人玲珑的身段，向后松松拢着，长长地波浪发垂在腰间，左右摇曳，白皙的瓜子脸，略厚的嘴唇、小巧的鼻子、妆后闪亮的眼睛，集中到一起呈现出一张现代化美的模样。“西西，自从余渊来了，你这眼里还有过我这个表哥吗!”于西西转头冲黎少卿一笑，“黎总，在公司，没有表哥表妹。再说了，你能跟余渊哥比吗？人家在设计的路上从没掉过队，你呢，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设计专业毕业的吗？”黎少卿笑着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哦。”秦西西递了咖啡给余渊：“余渊哥，昨晚又熬了一夜吧。”余渊接了过来，淡淡地说：“习惯了。”秦西西对余渊不冷不热的态度早已熟识了，也不在意，坐在了余渊的身边。黎少卿问道：“西西，你这个内务大总管这时候过来干嘛？”秦西西嗔怪道：“你啊，最近喝多了吗？自己交代我的事都忘光了。”“什么事啊？”“就是招聘财务的事，你上次不是说嘛，余渊哥这里的财务嫌工资低，想离职嘛。”黎少卿起身，坏笑道：“西西，你可是塔高那边的总监，这边的事我只是让你捎带着忙一下，这件小事犯得着你亲自来一次嘛！”秦西西白了他一眼，“能怎么办呢！余渊哥有原则，非要跟塔高分清界限，这边的财务不能和那边统筹规划，咱这边领跃又刚起来，业务量不多，能给的工钱也不多，我只能过来盯一盯了。”黎少卿双臂搭在腿上，凑近余渊，“余渊，你说你是不是太轴了，领跃规模就这么大，你还对财务规定那么多细节，那工钱人家财务当然看不上了。我说我个人出钱雇佣吧，你又不愿意。”余渊抬眼看了他一下，“当初说好了，份额一家一半，我只能给得起这样的待遇。”“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啊！”黎少卿有些不悦，“之前让你过来说好的，让你当塔高的设计总监，当时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事，你不会受委屈，被逼着出来重新注册领跃。说到底，是我这个兄弟的不是，你还跟我见外。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在上海有名气了，领跃名号也越来越响，你等我就把那些老家伙手里的股份买回来，到时候，我还让你做塔高的总监。”余渊淡淡地说道：“我觉得领跃挺好的，塔高规模太大，不自由。”“你看，你又犯轴了吧，设计事务所当然得越大越好。”秦西西见两人又要陷入争执，打岔道：“你们别说了，这不都是以后的事嘛，到时候再商量呗。不过，想起来也有些可惜，如果美国那场官司打下去，说不定就赢了，可你又突然放弃，害你辛苦了这么久......”余渊冷峻的目光投射过来，秦西西不敢作声了，“当初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余渊说道，黎少卿缓和了神色，“好好，不提了。”他转向秦西西，“财务的事，你慢慢物色，我这边也顺带着问问，反正李会计还有个把月才离职。”秦西西点点头，“行啊，我多找找”说完秦西西起身离去，中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哥，舅舅这周末喊我们一家回去吃饭，他让我也喊上你。”“我就算了，你去吧。”黎少卿想都没想就回了，秦西西摇摇头，“随你吧。”待秦西西走远，余渊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不经意地问：“还不回去啊？”黎少卿神色严肃，“那里又不是我家，我回去干嘛！”余渊没再作声。
　　出了公司所在的大楼，整个黑暗早已笼罩住整个城市，余渊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披星戴月回家了。公司开在近郊的新区，夜晚的人很少，余渊开着车，行驶在较为空荡的马路上，难得的空隙让大脑开始胡思乱想。凌霜，现在在干什么呢，右手伸了出去，却在即将触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现在联系又有什么意义呢，快两年了，自己没有联系过凌霜，凌霜也从每个月发一条消息到后面的几个月没有音讯，或许，她又一次选择了宣斌，又或许，换成了旁人，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又去打扰她干什么呢。想起这些，心为什么仍有丝丝刺痛，余渊踩油门的力道加重了些，开着车在环城路上疾速行驶，想把所有往事全部抛却。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余渊放下钥匙，径直到卫生间冲澡、剃须，看着镜子里熬得通红的眼睛在满是蒸汽的镜子里模糊不清，拳头砸向墙壁。内心压抑良久的悲愤顷刻宣泄而出。当初留在国内，大半是因为她，她给自己荒凉已久的心浇灌上新希望，让自己的生活有了光。现在的自己，事业算是小有成就，可静下来后，日子仍是黯淡无光的。思绪到这，脑中总会不自觉投射着那个身影，浓密的黑发，倾泻在后背，黑暗中，透亮的皮肤闪着柔和的光，那身影微微转身，温柔地冲着自己笑着。‘放弃吧，日子长了，总会忘记的。’带着这样的暗示，余渊一日一日地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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