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

　　周五，中午午休时间刚过，梁夜安就踢了踢韩村的椅子。
　　“姑奶奶，你有什么事儿这么急，你急的话不能午休前找我说吗？”韩村还趴着睡觉，被踢醒后很无奈。
　　“很急，明天就周六了，你那个合同模板看的怎么样了。修改意见提好了没？”梁夜安自己是拿到合同的第二天就写完了，其实也不用怎么改，因为在这个合同模板之前已经有几家公司的合作合同做参考了。
　　韩村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看了梁夜安好几秒，仍是不解：“你这么上赶着干嘛？”
　　梁夜安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她想干嘛，她想把高剑踢回北京！
　　高剑没来之前，她和许子衿之间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高剑一来，两个人之间就开始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模式。虽然梁夜安内心里也知道，和高剑没有直接的关系。
　　“让你快点就快点”，梁夜安凶神恶煞地唬他。
　　“行行行，我的姑奶奶，我待会就给你。”韩村告饶，遁去了洗手间去洗脸清醒。
　　遁去厕所的韩村一分钟不到又出来，扶着个曲文琪。
　　梁夜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赶紧扶她坐下。
　　“那个……”曲文祁看了眼杵在一旁的韩村，愣是被问的苍白的脸上显了红晕。
　　韩村一拍脑袋：“哦，那个大姨妈是吧？没事没事，大家都成年人了，夜安也是经常痛的死去活来。”说完就拍了拍梁夜安，自己坐了回去。
　　“你闭嘴吧，”梁夜安白了一眼妇女之友的韩村，转头问道，“很疼吗？”
　　曲文琪疼的脸都有点扭曲了，点了点头。
　　徐雯蹭地站起来：“我记得上次茶水间有红糖，我去看看还在不在。”
　　段子莹也被吓到了，探过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你痛这么厉害啊？”
　　梁夜安看她状态也太不对了，建议道：“要不下午请个假，回去休息吧，躺着会舒服点。”
　　曲文祁平时挺酷的，要强也独立，这会儿被人围着照顾，很不好意思，“以前都还行，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昨天贪凉吃了太多冰的。”
　　徐雯给曲文祁弄了热的红糖水过来，曲文祁喝了几口，脸色好一点了。梁夜安让她回去休息，曲文祁摇摇头，“中午空调吹得太冷了，现在喝了热的，好多了。”
　　梁夜安听她这么说，就把她挂在椅子后面的一款薄外套给她披上了，“要是不舒服，就不要硬撑。”
　　曲文祁握着杯子，感受着外套带来的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梁夜安有点自责，最近满脑子除了工作，就在想许子衿，曲文祁就坐在她旁边，她也没觉察到她不舒服。
　　已经连着两天，许子衿都没再和自己一起下班了。明明那天说，这几天要一起下班的。
　　“夜安姐，这三份表格还是没法串到一起。”杨阳把电脑屏幕转向梁夜安，他有一个客户的数据比较复杂，要把三份表格的数据都串到一起，不仅要用到vlookup，还得把三份表格的逻辑顺序给理清。之前梁夜安给他说过一遍，但是他自己做的时候，又感觉不对了。
　　梁夜安收回心思，没什么不耐烦的，这个确实有点复杂，多做几遍才熟练，于是耐着性子给他再讲一遍：“先看原始数据那一份，把原始数据和转化数据这两个表格先连起来，根据关键词来V，V出结果后，再把第三份表格……”讲到一半她也愣住了。
　　叹了一口气，拿了只笔过来，边写边讲。
　　这边杨阳听得非常不好意思，居然还要夜安姐替她写下来，那边只有梁夜安自己知道，刚才是卡壳了，借口重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而已……
　　给杨阳讲完，梁夜安盯着电脑发呆。
　　她在反省，最近自己一定是被甜得冲昏了头，以前明明看得很开的，为什么和许子衿关系近了以后，反而患得患失，神经兮兮的。联想到最近自己的表现，她叹了一口气。
　　许子衿朝她迈出一步，她就可以朝许子衿走九十九步。
　　但是只要许子衿后退一步，梁夜安保证自己退到犄角旮旯里。本来，自己所求，就是希望能时不时看到许子衿，有这么一个人，让自己想了可以见见，让自己空了可以念念。
　　主动权，永远放在许子衿那边。

　　六月初，开运营大会。
　　运营的月总结大会，是所有运营一起开的，除主管外，其他运营的每个人做个月小结。不是让你事无巨细地汇报，而是取重点说，重在分享。人有点多，哪怕是最大的会议室，也得有一部分人自己挪椅子进来。
　　会议室前面四排有桌子，梁夜安坐在第一排桌子的最左边，旁边是组员。
　　按惯例，许子衿会在会议开始前说几句，说完后她可能会听一会再走，要开一个下午的会，她不可能都坐着，最后由乔娜总结。
　　梁夜安现在的位置，就属于，离许子衿挺近的，但是站在上面的人如果不刻意转头看左边，是不会进入视线的。
　　许子衿一般不说废话，她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般是对目前投放广告的热门行业给一个讯息。
　　“去年，医疗行业占我们总体广告额的百分之四十，今年这个占比陆续下降，这是一个讯号，不要指望医疗行业的反弹，它已经吃尽了红利，现在的缩水是趋势。我们广告公司要站住脚跟，也要跟紧这个趋势，医疗行业的占比下降了，就去寻找第二个能代替的……”许子衿的声音不大，虽然说着严肃的话题，但是语气温柔沉稳，不会给你压迫感，只会让你想要去倾听。她的妆容也很淡，是一种素雅的精致，自信的气场既让你觉得她工作上一丝不苟又让你觉得她兼具知性大方。
　　梁夜安听着听着就入了迷，一颗心分成了两瓣，一瓣听着内容，一瓣欣赏美颜，自己灼热的目光混在这么几十双眼睛里，并不突兀。
　　突然，梁夜安看到许子衿手里的激光笔，红点落在了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她姿势坐得比较闲散，靠在椅背上，离前面的桌子还有段距离。
　　许子衿右手拿着激光笔，搭在自己的左臂上，继续从容的讲话。
　　梁夜安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坐姿太猖狂了……于是挺直了脊背，椅子往前挪了挪，把双手放到了桌上，摆出一副学生时代上课的坐姿来。
　　不一会，红点又跟着移到了她的手背上。
　　梁夜安：“……”
　　梁夜安狐疑地看了一眼许子衿。这应该不是她无意识的行为吧？
　　这激光笔的红点，让她的手背有一种又烫又痒的感觉，就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戳着。
　　梁夜安忍不住把手往旁边挪了挪，红点跟着挪了挪……
　　傻子也看出来了。
　　旁边的曲文琪低头忍不住嘴角抽搐。
　　梁夜安放弃挣扎，不动了。
　　许子衿讲话很简短，十分钟就结束。然后从左边下来了。
　　第一排有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中间有个走道。本来她讲完，从中间下来，右边那个桌子靠近走道的位置空着，就是给她预留的。但是这会儿她从左边下来，并且站在了梁夜安的位置旁边，有一种要站着旁听的架势……
　　梁夜安想站起来让位，曲文琪眼疾手快按住了梁夜安的肩膀，站起来笑着说道，“许总，您坐这。”说完自己就往后靠了靠，站着听会议去了。
　　许子衿也不推让，见曲文琪让了位置，就坐了下来。她右手边是段子莹，段子莹很有眼力劲地把椅子再往右边挪了挪，中间都快能放下一张椅子了……
　　梁夜安面上镇定，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地刮过一阵海啸了。
　　许子衿坐在她的右手边，梁夜安的背挺的直直的，看上去专心开会，心思早已经飞开了：这好像和她理解的有出入啊？不是躲着自己吗？这么多小动作，别说自己了，在座的稍微长点眼力劲都能看出来不对了。
　　奈何这种会议是又枯燥又冗长，梁夜安看许子衿那么久了都没什么动作，也没要跟她搭悄悄话的意思，也就放松了身体，慢慢靠向椅背，分出一点儿心思去听上面的运营的汇报。
　　无非就是上个月的业绩完成，完不成的原因有哪些，是预估的目标太高了，还是客户这边的增长点没完成，亦或者是客户自身原因导致的广告费减少等等。其实这种分享会，大家更想听的是完成的人的汇报，比如抓住了哪个客户的什么活动，怎么把客户的效果做上去了等等。
　　梁夜安心思渐渐放到别人的汇报上去后，突然感觉侧腰被戳了一下，没一会，又一下……
　　梁夜安微微转头，眼角下滑，果然是许子衿的手，拿着一只中性笔，假装随意搭在椅子边缘，然后把带有笔帽的笔头朝自己，一下，两下……
　　梁夜安侧过身子微微靠过去，脸依旧正视着前方，压着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问道：“怎么了？”
　　许子衿没看她，而是从容地抽走了梁夜安放在身前的本子，打开本子，翻到空的一页，然后拔开笔帽。
　　感觉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本子被许子衿推了回来，还到了梁夜安身前的桌子上。
　　梁夜安吞了口口水，眼角扫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看过来，就身子往前，翻开了笔记本。
　　上面一行字：下了班一起吃饭，有时间吗？
　　梁夜安看完，又合上本子，抿了抿嘴，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脸看了眼许子衿，许子衿感应到目光，也转过来，朝她微微笑了笑。
　　什么委屈啊，气愤啊，不甘啊，全部就像宫崎骏动画里那些小煤球见了光一样，窸窸窣窣地消失在这微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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