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朝暮成雪

　　三人坐着马车还没走出月辉城外的树林，忽然传来一阵浓郁的花香，极致浓烈的芬芳，正驾着马车的沈知齐眉头一皱，他喊了一声“小心！”后便没了声响，柳晴晴急忙探身出去，萧寒卿将她拉了回去，示意她屏气凝神。
　　萧寒卿上前握住马车缰绳，将马车停在一边，而后探了沈知齐的脉，发现他并没有中毒，只是晕了过去，萧寒卿正想唤醒他，突然马车里传来“碰”的一声，柳晴晴也倒了下来，萧寒卿不敢大意，他紧紧拧着眉，小心地环视着周围。
　　“哈哈哈！”树林中传来沙哑的笑声，那股浓郁的花香再一次飘过，令人如痴如醉，萧寒卿忽觉天旋地转，他无力地倒在沈知齐身边。
　　柳晴晴在一片黑雾之中醒来，她四处张望，缓缓走过眼前的长桥，看到的是一个荒芜的亭子，亭中遍是枯了的落叶，风一吹起，透尽肃杀之意，石凳上积着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出现在这里。
　　柳晴晴继续往前走着，前方是破旧的房屋，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柳晴晴放慢脚步，很快就看见倒在门口的柳弦，他唇边尽是血迹，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立刻掠了过去，正要扶起柳弦的时候，柳晴晴眼角余光扫到一旁，沈知齐和萧寒卿一个坐靠在桌边，一个倒在地上，两人双眼紧闭唇色发紫，显然是中毒而死。
　　柳晴晴震惊地后退两步，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自觉地慌乱了起来。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
　　不对！柳晴晴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冲上前，试探着想拉起沈知齐的手，这一个瞬间，一切都幻化如烟。
　　她的眼前不再有长桥、亭子和房屋，柳晴晴仍是在月辉城外的树林里，沈知齐和萧寒卿都倒在马车上昏迷不醒，柳晴晴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出来吧。”柳晴晴站起身，她对着远处喝了一声。
　　“奇怪，你是怎么发现的？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的醉梦尘香中自己清醒过来。”沙哑的男声传来，一个黑衣白发的人出现在柳晴晴的面前，他缓缓说道：“萧霜，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冥心剑主？是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你放心，我不想伤你弟弟，更不会伤害知齐，醉梦尘香只不过是让人在幻梦中看见他们最不想看见的场景。”
　　“这不还是令人伤心？”
　　冥心剑主呵呵一笑：“年轻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柳晴晴几乎听不见他最后说的几个字，“我只是想看看，若是你们的话，会不会和我不一样。”
　　“你说什么？”柳晴晴不解道。
　　“没什么。”冥心剑主道：“当初你们答应过我，解了魔心尽之后，要为我办一件事。”
　　“不错。”柳晴晴点头，“是什么事？”
　　“救一个人。”冥心剑主拿出精致的红色小瓶子，给沈知齐和萧寒卿闻了闻，两人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们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脸上仍有惊疑之色。
　　冥心剑主坐上马车，他幽幽道：“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沈知齐惊讶地侧过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柳晴晴上前挽住沈知齐的手臂，沈知齐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冥心剑主和萧寒卿一起坐在马车内，环视了一圈，冥心剑主说：“去衡乐城。”
　　马车朝着衡乐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衡乐城，沈知齐想到的是姨父姨母和表妹钟离深深，柳晴晴和萧寒卿想到的是问雪阁主秦飞雪和姜晚，这个地方他们都不陌生，柳晴晴脑海中思绪飞转，冥心剑主所说的救人和衡乐城又有什么关系？
　　当他们踏入衡乐城，从马车上走下来时，柳晴晴明显感觉到冥心剑主面具之下的眼神透着激动和欣喜，她的目光顺着他的白发看到他脖子上的血痕，柳晴晴歪着脑袋欲言又止，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杜景衡。
　　途径问雪阁时，名叫竹儿的少女告诉他们阁主和晚姐姐都不在城中，柳晴晴和萧寒卿都有些失落，沈知齐让他们给竹儿留个口信。冥心剑主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即使他已经等候多年，此时仍是不愿在其他地方多耽搁片刻。
　　“我们要去哪儿？”离开问雪阁后，柳晴晴默默问了一句。
　　“钟离府。”
　　“什么？”沈知齐很诧异。
　　“既然到了这里，我也不瞒你们，要救的人就在钟离府中，血碧珠还在你们这儿吧？”
　　柳晴晴点头，她随身带着血碧珠。
　　“很好，我们现在就去钟离府。”
　　“等等！”沈知齐上前一步，拦住他们，“什么要救的人就在钟离府？莫非你要对他们不利？”他皱着眉。
　　“知齐，你多想了。”冥心剑主拍了拍他的肩膀，“钟离府有一个后院，常年有人把守，我把她放在那里许多年了。如今你们有了血碧珠，便可以救她了。”
　　“她……是谁？”
　　冥心剑主意味深长道：“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沈知齐带着几人拜访钟离府，钟离深深一见到他仍像当年那般朝他扑了过来，沈知齐一脸窘迫，他动也不敢动，钟离深深揽住他的手，嗔怒道：“表哥，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
　　言芳莲拉过钟离深深，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温言道：“深儿，你不能总是这样拉着你表哥。”
　　“我是太久没有见到表哥了嘛！”钟离深深撅起嘴，“表哥一心云游四海，总是不来衡乐城看看，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他有他要完成的事，哪像你，整天游手好闲的。”言芳莲无奈道：“深儿被我们宠坏了，一向胡闹，各位见笑了。”
　　沈知齐扶着言芳莲，他感叹道：“表妹说得不错，我是该多来看看姨父姨母。”
　　言芳莲拍了拍他的手。
　　钟离深深好奇地望着柳晴晴和萧寒卿，问沈知齐：“表哥，他们是谁呀？”
　　沈知齐微微一笑，向姨母和表妹介绍着：“她是我的未婚妻萧霜，这是她弟弟萧寒卿。”
　　闻言，钟离深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捂着嘴。
　　柳晴晴没有想到沈知齐会当着他家人的面这样说，她拽了拽沈知齐的衣袖，沈知齐握住她的手。言芳莲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她和蔼地笑了：“知齐也有心上人了。”
　　说罢，她转向冥心剑主，柔声道：“多年不见你，这次你来，可是能救人了？”
　　“是。”冥心剑主声音虽哑，语气却很激动。
　　“那随我来吧。”
　　言芳莲从钟离深深的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带着众人走到后院，她挥了挥手，看守的人便退了下去。言芳莲把玉佩递给冥心剑主，轻声道：“用这个可以打开里面的暗门，你们去吧。”
　　“多谢！”
　　“不必客气，我只是报恩罢了。”
　　言芳莲向着他微微弯了弯身子，冥心剑主回了她一个大礼，言芳莲抿唇一笑，转身离去。
　　几人走过暗门，内室里布置豪华，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内室中的床，床上躺着一名年轻女子，她闭着眼睛，面容白皙五官秀丽。柳晴晴一见到她，就感觉她和沐瑶琴十分相像，还未等她问出口，冥心剑主就说道：“她是你们的小姨，沐瑶心。”
　　柳晴晴和萧寒卿惊讶地对视一眼，沐瑶心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早就不在人世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躺在这里？而且她的容貌年轻得仿佛十几年未曾变过。
　　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冥心剑主低声道：“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柳晴晴看了看沐瑶心，又将目光转向冥心剑主，听他缓缓说道：“十几年前，我在双鹤城偶遇了从夜影宫溜出来的心儿，当时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就这样互相说起了心事。她从小身体柔弱不会武功，在一众师兄弟之间总是显得很不自信，我爹是学武奇才，为了练成新的武功他如痴如醉，可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或许是我和心儿太相似了，总觉得对方能说到自己心里去，久而久之就互生爱慕之意。”
　　顿了顿，他放慢了语速，语气也更加悲凉：“又过了许久，心儿告诉我，她是夜影宫主的小女儿，问我愿不愿意娶她，我立刻返回故里请父亲为我向夜影宫主求亲。因为沐瑶琴当年拒婚的事，我爹原本不想答应，他是看到我心意已决苦苦求了几天才同意的。没想到，等我再回夜影宫时，只听到了心儿已逝的消息，我根本就不信，这一定是他们骗我的。幸好，心儿的二师兄方若辰见我痴心一片，又拿着心儿的信物，才告诉我心儿的藏身之地，只是她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命不久矣。”
　　在场的几人都默默地听着，柳晴晴凝望着他，想不到这个白发黑衣浑身透着凛冽杀意的神秘人竟有着这样纯情少年般的过去。
　　“我用独门寒毒救了心儿的命，拜托钟离夫人好生照看她。十几年如一日，心儿只能这样像是死了般活着，无法醒来，永不枯萎。”
　　“怎样才能救醒她？”柳晴晴问。
　　冥心剑主用剑尖指着萧寒卿，“以他的血，再配上我准备的药，用血碧珠就可以唤醒心儿。”
　　柳晴晴上前一步，“可不可以用我的血？”
　　冥心剑主细细凝视了她几眼，“你的内力不如他深厚，用你的血也可以，但心儿醒了，你会死。”他幽幽道：“你们是心儿的亲人，我不想要你们的命。若不是萧寒卿最适合，我何必要等他先解魔心尽。”
　　萧寒卿挡住柳晴晴，他道：“我来。”
　　沈知齐见柳晴晴神色凝重，他揽住她，皱眉道：“寒卿的魔心尽刚解不久，重伤初愈，他尚还虚弱，又怎能用血催动血碧珠救人？”他直视着冥心剑主，“让我来吧。”
　　冥心剑主轻轻“哼”了一声，“你们这一个个的，真是感人。”他反手扬起剑，拦下了沈知齐，“只有和心儿血脉相连的亲人能救她，你不行。”
　　“既然如此，当年的夜影宫主不能救她么？”沈知齐不解。
　　“我不顾一切去求过他，然而，他却告诉我，他中了无药可解的毒，他的血不仅救不了心儿，反而会立即要了她的命。”
　　“什么？”萧寒卿惊讶道。
　　“莫非是贺凛枫？”柳晴晴心思缜密，她想起明长翼曾说过的话。
　　“或许吧……我本以为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她，直到发现她姐姐沐瑶琴的孩子还活着，于是我想尽办法打探你们的消息，以魔心尽的解法作为交换让你们答应帮我救她。”
　　“姐姐，把血碧珠给我吧。”
　　“寒卿，你……”柳晴晴握紧手中的血碧珠，方才沈知齐说的也是她心中所想，萧寒卿仍未恢复如常，她不敢让他冒险。
　　“姐姐，按他所说，只有我来救她才有两人的一线生机。”
　　见柳晴晴仍有些犹豫，冥心剑主恨声道：“我若想害萧寒卿，又何必把解魔心尽的方法告诉你们。”
　　他的话有道理，柳晴晴将血碧珠放在萧寒卿的手上，满心担忧地望着萧寒卿。沈知齐扶着她，让她倚靠在他肩上。
　　萧寒卿划破左手掌心，将血碧珠握在手中，让血浸染珠子。他聚起内力，很快，血碧珠的颜色越发明亮，鲜艳欲滴。冥心剑主教他把血碧珠放在沐瑶心的额头，萧寒卿的血越多，血碧珠的颜色就越剔透，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递了过去，沐瑶心的脸色逐渐由紫变黑，待血碧珠一点一点发挥功效之后，她才逐渐恢复气血，反观萧寒卿耗损极大，整个人摇摇欲坠。
　　冥心剑主见沐瑶心的手指微微动了，他立刻喊住萧寒卿，萧寒卿停下动作，无力地向后倒去，柳晴晴连忙快步上前接住他，沈知齐拿出怀中小瓶里的药丸让他服下。
　　“我没事。”萧寒卿脸色苍白，仍是对着他们笑了笑。
　　“心儿，心儿，你醒了？”冥心剑主的声音响起，几人向沐瑶心看去，他将她轻柔地扶起，年轻秀美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转了转目光，立刻推开面前这个眼神关切的人。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她久睡方醒又没有武功，推开他的力道并不大，却让冥心剑主后退数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他苦笑两声，自己怎么忘了，沐瑶心怎么能认出他呢……她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靓丽女子，他却已经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了。
　　冥心剑主摘下面具，他的五官十分英俊，只是他沧桑的脸上有几条红黑相间的深浅纹路，其中一条和他脖子上的血痕相连，他的白发披散而下，衬着他的黑衣，让沐瑶心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冥心剑主没有忽视她的动作，他一向冷冽的眼中竟含起了眼泪，令旁边的沈知齐几人都看得呆住。
　　“心儿，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沐瑶心抿着嘴，她紧紧拽着被子的一角，鼓起勇气在冥心剑主的脸上寻找熟悉的痕迹。
　　过了许久，沐瑶心才惊疑地喊出声：“鸿……鸿哥？”
　　冥心剑主又笑又泪，“是我，你终于认得我了。”
　　沐瑶心颤巍巍地要下床，冥心剑主揽住她，沐瑶心捧起他的脸，她眼中闪着泪光：“鸿哥，你受苦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你醒了，我就知足了。”
　　沐瑶心含泪一笑，她抹了抹脸，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三个人，沐瑶心轻声问：“他们是谁？”
　　冥心剑主指着萧家姐弟，“这是你姐姐沐瑶琴的孩子萧霜和萧寒卿。”他又看了看沈知齐，“他是沈近秋大侠的长子沈知齐。”
　　“姐姐的孩子……”沐瑶心打量着他们。
　　柳晴晴回视着她。
　　沐瑶心的五官和沐瑶琴有些相似，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姐姐明艳大方，如高山之雪般清冽凛然，妹妹秀美柔弱，有湖中之月的盈盈婉转。
　　“心儿，当年我来不及问，害你的人究竟是谁？”
　　“是贺凛枫。”
　　“是他？”冥心剑主悔恨道：“早知如此，我怎能让他死得如此轻巧。”
　　“他死了？”沐瑶心问。
　　“是，就在不久前。”
　　“他竟然活了这么久，他早就该死了。”沐瑶心道：“当年我亲耳听到他骗爹废了姐姐武功，后来他还给爹下毒，因为爹说想把夜影宫主之位给我，他笑爹宁可把夜影宫交给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儿也不传给大弟子。我将消息告诉方师兄，正要传信给你，被他的耳目发现，再之后我就在这里醒来了。”
　　“贺凛枫狼子野心，他谋划了很多年，害了太多人，终究是倒在了他自己的刚愎自用上。”冥心剑主缓缓道。
　　柳晴晴疑惑地问了一句：“夜影宫以剑法闻名，贺凛枫为什么下毒如此厉害，连永风谷都奈何不了他。”
　　“永风谷……白远山……”冥心剑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森然了许多，沐瑶心担忧地看着他，“鸿哥，白远山是谁？”
　　“一个趋炎附势丧尽天良的小人。”冥心剑主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咬碎了白远山，“若不是他，铭剑山庄怎么会被那群人尽数毁去，都是他，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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