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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女祈愿
第二日,马太守一大早就离开了尼山书院。
当马统急匆匆地寻找马文才时,他正站在道路旁的路边远远地看着。
马太守早年是武将出身,因此身材高大挺拔,又兼深谙官场之道,世事变迁,脾性也略显的偏激。
马文才自小便在父亲的阴影下成长,而且不仅仅是一世。他并非不敬爱自己的父亲,只是心中仍然怀着怨。没有什么比母亲两次离去更让他心怀怨恨,可他却又偏偏记得上辈子父亲为他做的一切。
所谓爱恨交加,相见情怯便是如此。
马太守离开之后,马文才遥望许久,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在风里站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咳嗽出来。
这才让马统找到了他。
“公子,老爷走了。”
马文才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走向了回书院的路。
马统连忙跟了上来,关切道:“公子,您感觉好些了吗?”
马文才未曾应答。马统心中暗自惶恐,以为自己一时是了分寸,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马文才却又状似不曾听见地反问了一声:“何事?”
马统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走上去紧紧地跟在马文才身后:“公子,今日是乞巧,山下定然热闹极了,不如去逛逛?”
“每日读书,太过用功恐怕也是对身子不好的。”
马统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就算是上辈子他遭受政敌算计处境孤苦艰难时也仍然鞍前马后毕恭毕敬,甚至在他死后为他守墓,直到因战乱丧命,一辈子都为了马家而活。
所以马文才自是不计较他偶尔越界的行为。
“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逛逛吧。”
马文才吩咐道。
马统虽然不明所以,而且也不是很放心自家公子在外,但还是不敢忤逆马文才,惹他不快。
这“乞巧节”又叫“七夕节”、“七巧节”或“七姐诞”。女子都希望以牛郎织女为榜样,所以每逢七姐诞,她们都会向七姐献祭,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
马文才记忆中,上一世的祝英台偷偷学着学院里的女子,抓了一只蜘蛛放在锦盒里祈愿,自己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完全证实了祝英台的身份。
所以,她这是要向自己坦白吗?
马文才微不可见地蹙起了眉头。此前,他其实是不愿意让祝英台这个时候在自己面前坦明身份的,但而今,她却要主动告诉他自己是个女子?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暂且按捺住心里的疑虑,重新回到学堂中去。
陶渊明自昨日与马家父子针锋相对后,态度竟然缓和了好些,便是见了马文才,也不再讥刺和打击,连笑脸都给了几个。
众人暗暗称奇,就连祝英台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陶渊明的神情态度,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改观。
博弈课结束之后,陶渊明总结一节课的所学,特地表扬了马文才的棋术高超,的确是学院里其他学子所不能及的。
说罢,也就欲要离开了。
祝英台跟了上去,心中有几分揣度,但还没有发问,陶渊明就已经挥手示意她上前去了。
祝英台行礼之后,陶渊明微笑道:“你是来问我马文才的事情吧。”
祝英台不好意思道:“原来先生心里都知道。”
陶渊明点头,说道:“我此前对马文才,确实是有几分偏见。这几日通过对他的观察,我发现,他为人虽然桀骜难驯,却也并非本性十分败坏,人都如此,我自是不能苛求。”
祝英台疑惑道:“先生从何处改观?”
陶渊明笑了笑,“那日,并非只有你去找马文才,梁山伯他们在你之后,而我又在他们之后。”
祝英台这才想到了什么,感激道:“多谢先生还有几位同窗,祝英台在此谢过先生。”
陶渊明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虽对马文才了解不多,但也知他气性极高,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短处。所以这件事情本不该外传,当日也只有我不该在场,我便想就此打住罢了。”
祝英台更是感激,想到那天二人的情状,又是羞怯,又不由自主地叹了一息。陶渊明难得在她面上看出几分女儿家的情态,奇道:“观你如此,定然是动了心吧。”
祝英台没有忸怩作态,在这件事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陶渊明将手里的书卷又往怀里收了收,摇头叹息道:“从你二人对弈的手法就看得出来,都不是太能曲己求和之人,定要拼个结果出来。”
“马文才比你后继有力,手段又更老辣,你难斗过他。”
祝英台明白他的意思,不仅没有担忧,反而轻轻一笑:“先生的话,我明白。但博弈和感情是两件事情,输赢胜负,其实不过是在于主观之上罢了。”
马文才并非愚昧无知之人,也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人,他的心是够狠的,性子也是够果决的,但却也在她这里屡屡败退了。
而她呢,本就明白马文才的本性如此,还是清醒地踏入马文才设下的圈套之中,不过是因为自己也动了真情罢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是我不懂了。”
祝英台笑而不语。
很快就到了夜里。因为今日是乞巧,所以书院里面没有晚课,也没有门禁,便是在学院外玩到深更半夜,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有些学子甚至成群结队地到山下找乐子,欣赏烟花美景,但有些人却是吆五喝六,往酒馆青楼去了。
马文才没有理会秦将时的讨好,无视他的邀请,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如前世一般,后山上已经摆上了很对女子祈祷的锦盒。马文才略一思索,便在这些被摆好的锦盒前一一走过。
而躲在一旁的祝英台紧紧地看着马文才,留意着他的动作。她心里思忖:马文才知道这个习俗吗?要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布置不就白白浪费了?
但很快,她就放下了悬着的心。
月光之下,马文才一身藏青色的儒服,身姿却很挺拔,犹如修竹玉兰一般的风姿。他眉宇淡淡的,目光微动,便朝着刻着祝英台姓名的锦盒走去。
马文才略略思忖一刻,若有所感地往身前瞥了一眼,再垂目时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盒子。
一只蜘蛛从里面仓皇爬出,马文才随意甩了甩,便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来。
上面写着“信女祝英台”
后面是祈祷的语句:“希望得马文才一世垂怜,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纸的另一边又添了祝英台的生辰八字。竟然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丝毫不差。
马文才的心猛然一动,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重重呼出一口气。
祝英台却见他面露惊讶之色,心中不免窃喜。
然而下一刻,马文才抬头来,他们二人恰好两两相望,两相对视。
“文才兄……”
祝英台浅浅一笑,心中尽管还有些因为没有摸准他的心思而产生的忧虑,面上却一派羞涩的紧张和清浅的温柔。
冥冥之中,两颗心似乎正在慢慢地靠近。
马文才唇角微动,眼睛一眨不眨,有些怔愣地看着祝英台向他走来。
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是已经等了数百年一般地茫然和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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