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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纷解结(二)
那事正是澹台明方与杨量之事,梅念真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不再多想。只听屋里的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着,明黄的火光映在徐清脸上,更显他安静祥和。
梅念真从火堆里捡出一根木炭,以它作笔,在先前没写完的《新修医毒方》上涂涂写写。
直至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破烂的屋顶投射在梅念真眼前,她才放下笔。此时徐清也睁开了眼。
两人出了院子,往外边的栓马石走去。
一匹棕黑的高头大马正立在院外,徐清跨上马背,垂手拉上梅念真。
正要打马走时,侧边传来哨声。梅念真侧目而视,见万天雪大马金刀地坐在另一座被荒弃的屋子顶上。
她身上依然穿着那身殷红的劲装,肩上跨着把黑沉沉的弓,头发高束,目光沉着。她见俩人看过来,并着两指在额边一划,朗声道:“徐清啊,你倒是好命。”说着,她跳下屋顶,径直来到两人面前。
徐清与梅念真相视,俱不明所以,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
徐清道:“怎么个好命法?”
万天雪笑道:“刚来就有地方歇,”她似是看了眼梅念真,“哪像我,一路跟过来连口水都没得喝。”
此间话语之义不言而喻,她定是在徐清出府后一路跟随。
梅念真拿不准她的态度,只当她还是原先那个阿雪。
她解下马背上的水囊,热络地抛给万天雪,等她喝完试探道:“这么说你也发现了你爹的奇怪之处?”
万天雪把水囊递还梅念真,闻言一惊:“我爹?我爹有什么奇怪的?”她用那只套着白玉扳指的手指着徐清,“要论奇怪,倒不如你徐大哥奇怪,一声不吭就离开万家庄。”
她话中满含责怪,说得徐清很是愧疚。他讪讪道:“我留了书信,不知义父有没有看见?”
“看没看见我不知道,”万天雪摊手道,“不过看见又能怎样?这莫峰主已经到了,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
徐清慌道:“莫峰主什么时候到的?”
万天雪道:“昨日早晨我爹来信,说是到了开封。我估摸着今日就该到了。”
万家庄与敛辉阁俱在郑州,距开封不足一百公里,莫无己若是轻装出行,合该到了。
梅念真见徐清面露歉意,便道:“也不是毫无办法,只盼阿雪愿意帮这个忙。”
万天雪点头道:“好说。”
梅念真道:“既然不能决定莫峰主来的时间,但可以让他在万家庄多留一会儿。”
这个“留”自然不是明着让他等,须得使点手段,否则乱了待客之道可就会落下是非。万天雪大悟,立刻买了只当下传信常用的铁皮信鸟,给万随化回了信,让他一定得留下莫无己。
万天雪回信的时候,梅念真两人已经踏上去敛辉阁的行程。
当然,梅念真留住莫无己也有自己的考量在内。
只见二人并辔,沿山路迤逦而行。这条小路是近道,虽难走,但花的时间相对官道来说较少。
徐清担忧道:“义父对《万兵之器》早有打算,你跟着我回去凶多吉少。我怕……有事发生。”
梅念真道:“若是如此,我还真不会送上门去。”她侧头看着徐清,“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澹台明方与太子的事吗?”
徐清点头道:“记得,你说澹台明方与太子见过面。”他睁大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急问道:“莫非你怀疑澹台明方是那莫无己?”
“正是,”梅念真看着眼前渐落的红日,“要想查清我爹娘为谁所害,就得找到当年在场的所有人,已知我师父和张崇阳都不在人世,而他们也不是罪魁祸首。所以我爹的师弟澹台明方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他没有死,多年来却隐姓埋名,那么真正的凶手肯定尚在人世,甚至对他还有威胁。即使消除不了威胁,我也要知道当年所有的事,要找到除我以外我爹的其他亲朋好友。所以这次的万家庄,我非去不可。”
蓦地,她又想到莫无己既是裂空峰峰主,想必师出名门,而她爹贺昶师出何门她又从未听人提起过。
于是她把这疑惑向徐清问了。
徐清思索片刻,道:“你爹横空出世,也曾有人好奇过他的来历,却均无所得。莫峰主二十五岁初入江湖,与长风道长一战成名,此后便销声匿迹。此前他一直在裂空峰潜心修炼,至于师兄师弟什么的,也未曾听过。裂空峰向来不问世事,这二十年来,也只有莫无己抛头露面过了。”
梅念真颓然道:“那倒真是个传奇人物。”
徐清见她心不在焉,便安抚道:“英雄不问出处,你也别多想了。”
大约八|九日,二人终于到万家庄,谁知迎接两人的竟是红发的赤枭。
赤枭红发半束,露着两条肌肉横生的臂膀,两边分别套着个黑色的护腕,鸳鸯双刀交叉别在他身后。
他斜倚在门口的石墙上,捂嘴打盹,见二人下马,抬手招来把门的仆从,跟他们交代一会儿,那俩仆从便忙把红漆木门打开。
赤枭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回梅念真两人身上,道了声“走吧”。
徐清还在迟疑,梅念真见他如此,也不敢轻举妄动。正犹豫间,万天雪从门内跨了出来,亲自领梅念真两人进了万家庄。
赤枭虽与徐清以师兄弟相称,但关系实在好不到哪去,而赤枭与梅念真的初次见面也很不愉快。
两人再次见到赤枭,自然以为他会刁难。
万家庄依山傍水,是一个方形的庄子,里面假山、游廊无数,还栽了不少杏树,杏花铺了一地,沿路花香拂面。清风习习阵阵的,大有春日惯常的热闹。
影影绰绰间,梅念真看到一个尖顶的东西浮在天光下。
“庄子里正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守把,我爹便把赤枭叫来了,”万天雪一面领路一面解释,“他眼高于顶,总不能等他毛遂自荐吧?”
几人又聊了一阵,聊到莫无己时,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身穿白袍,手执折扇,不是杨若琅是谁?
他见到梅念真,似是一愣,随后颔首,便头也不回地拐进另一条游廊里。
梅念真正奇怪着,就被万天雪带到了一个院子。
跨过月形门,梅念真看到面明镜似的湖,旁边立着好些太湖石,湖中央悬着座尖顶窄身的红亭,名曰“长夜亭”——原来梅念真方才看到的正是这座亭子。
这亭子当真是悬着的,底部距湖面少说也有三人高,全靠两侧的过道架着。
为稳住长夜亭,过道呈陡直状,下面做支撑作用的梁木也越来越长。
梅念真沿过道上去,逐渐看清坐在亭子里的两人,其中一人是杨若琅,另一人虽面上带笑,但眉头的“川”字却让他略显滑稽。
她猜那人是万随化。
万随化看到三人,特别是看到梅念真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清儿,这位就是梅念真梅姑娘吧?”
万天雪刚要回答,却听杨若琅疑惑道:“万阁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认识……”
这话没头没尾的,叫人摸不着头脑,梅念真道他是指自己与徐清和阿雪关系好,却不被万随化所识,故而发问。
万随化悚然色变,随即又谄笑起来:“二殿下说笑了,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她。”
杨若琅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万随化不明其意,也陪着他笑起来。
笑够了,杨若琅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叫几人坐下,两旁的仆从纷纷为他们斟茶。
杨若琅用折扇点着万随化,道:“万阁主啊万阁主,你说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万随化眉间的“川”字越发清晰:“二殿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人活一世不小心点,被人拿了性命可如何是好?”
“你真是……老奸巨猾啊!”杨若琅摇头道,“我倒不这么认为。该小心时自得小心,有能力了又何必战战兢兢?梅姑娘,你说是吧?”
梅念真听两人话里有话,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能随口应道:“为人坦荡、不做亏心事,自然不用每日如履薄冰。”
“好!”杨若琅拊手道,“梅姑娘一言当真是醍醐灌顶!可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讥笑来,“可梅姑娘的父亲不是这样。据我所知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侠、大宗师,这样的人又怎会惨死家中?”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骨碌碌地转着,似乎在观察每人的脸色。
梅念真道:“哦?二殿下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倒是有点拙见。”杨若琅喝了口茶,“我猜想他定是遭人嫉恨……”
万随化喝道:“够了!”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似的,他塌下身来,“殿下身为赫赫有名的裂空剑莫无己的高徒,与在下想法相悖实属常理。在下年纪大了,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理解。”
杨若琅点到即止,摆摆手没再多说。僵硬的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莫峰主的徒弟?”万天雪迟疑道,“莫非是二皇子殿下?”
万随化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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