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足高登

　　“小姑娘，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哪？”
　　高爷爷拿他狙击手出身的准头判定她家姑娘必定有事儿。
　　“这么明显吗爷爷？”
　　“丫头，上个月都满三十二啦，多大了还对自己没个数？你呀，藏不住事儿，什么都挂脸上呢。”
　　“那要看对什么人，我想藏的时候，也是藏得住的。”
　　“嗯嗯，还不服气呢，好，算你在爷爷面前不藏着掖着。那说说，让爷爷也高兴高兴？”
　　高真晗忙活完一屁股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突然想开口了。大半年了，郑捷的事在她这儿就一直属于无人可诉的状态，连林妙可都没说，主要是因为她跟郑捷确实属于非常规，要说有什么，俩人可以几个月连番的不闻不问，要说没什么，就他们俩凑一块儿那种情形，怎么好意思说没什么，可是她自己也没个头绪，一时无从开口。
　　高爷爷一见有戏，拉了拉胸口的被子，开启了循循善诱模式。
　　“来，说说，什么事儿，啊，什么人让你这么高兴的？”
　　“一个朋友。”
　　“哦——嘶，小伙子，长挺精神？”
　　“比我还好看。”
　　“那不可能！谁能比我家真真还好看？惊为天人哪！哟，就不给爷爷看看照片儿？”
　　“他看过你照片儿了。”
　　高爷爷心下一惊，事儿大了，老革命抓了被子稳住心神，“哎哎不像话啊，也没说人来医院看看老头子我，没个礼数。”
　　高爷爷小心觑着高真晗的表情，被他孙女一眼戳穿，“行了，别激我，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
　　“哟，那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孙女儿可不能单相思！”
　　高真晗一听，没好气往病床上一倒，“我会吗？”
　　“哦，那还好，还好，”高爷爷舒了一口气，接着套话，“这不是单相思，那就是有困难，这困难在哪儿呢？他不能，是结了婚的吧？”
　　“高建瓴！”
　　高爷爷笑嘻嘻看着孙女炸毛，假装不满意地皱了眉头，“不是就不是呗，你还横上了。那要不是的话，是他跟你爹能称兄道弟了？”
　　“比我小。”
　　“嘿，”高爷爷惊上了，转念又大手一摆，“没事儿，现如今流行。”
　　“您可真开明。”
　　高真晗懒洋洋的回应让高爷爷知道他还没踩中点儿，“那是……他们家不答应？”
　　高真晗愣了愣，对此，她似乎还离得有点远，“我哪儿知道，应该，不至于吧。”
　　“废话，他们家敢！”
　　“可是高孝成敢。”
　　从高真晗无奈的语气里，高爷爷像是寻摸出点儿什么，“他是干什么的？”
　　这一回，高真晗没有搭腔，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似的正襟危坐在爷爷面前，“爷爷，我既然已经跟您开口了，家里哪怕有一个人能让我说说也好，我没怎么喜欢过人，我不大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儿的，但是我大概，是喜欢这个人的，就是我们俩吧，都挺清醒的，都不怎么敢往明了说。”
　　“你是怕你爸？你说他不会同意……”
　　“肯定不同意，他的意见对我来说特别重要，但是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不会被他左右的。”
　　“那你犹豫个什么劲儿？”
　　“爷爷，我再想想。”
　　“你哪儿有时间想啊丫头？你要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啊，爷爷可着急呢，你说你盘古开天地好不容易动回心，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给爷爷瞧瞧啊？”
　　“还是那句话，容我再想想。”
　　“真真，喜欢就是喜欢，藏不住，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拖不得，别磨磨蹭蹭的，对自个儿，对人家小伙子，都不好。”
　　“那我就告诉他，我爷爷说了，不合适就趁早。”
　　“哎哎——你怎么这样儿啊，回头你又把人领回家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别瞎闹腾，好好的，安安生生谈个恋爱，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定了，你爷爷啊，也就安心喽。”
　　爷爷年纪大了，他想看她有个着落的心愿有多迫切她怎么会不懂，她从小是跟着他身边长大的，一句安心迅速就让她潮了眼，轻轻趴到老人身上撒娇，“哎呀你别催我，我争取，我努力。”
　　“哎——这态度就端正了，过年可把人带回来啊，还有九个月呢，我这不算催你了吧。”
　　“爷爷，是不是他什么样儿您都能接受啊？”
　　“只要是我们家真真选的，我都没意见。”
　　“爷爷真好。”
　　“哟，就爷爷好，奶奶不好？”
　　高奶奶一进病房就见高真晗抱着她家老头卖乖，一副酸溜溜的样子让高爷爷敲着高真晗的脑瓜子叹气，“得，来了个争宠的老太太。”
　　“谁稀罕？”高奶奶嗤了声，把一袋子饭盒放床头柜上，“你俩刚说什么呢？”
　　“秘密。”
　　“不告诉你。”
　　高爷爷和高真晗异口同声，气得老太太提了袋子往边儿上挪，“中午别吃了！”

　　“不是说今天能出院吗？”
　　趁着高真晗在休假，爷爷又在住院，郑捷给自己找足了借口找着空隙就打电话，一反之前不见面就零交流的常态。
　　“医生说再多观察一天。”
　　“没问题吧？”
　　“没事儿。”
　　郑捷这才放下心来说：“老人家都是老小孩儿，哄着点儿就是了。”
　　“你还挺有经验。”
　　“我们家就我最能震得住我爷爷。”
　　他才骄傲完，就被人一盆冷水泼下来，“有什么用，一年到头也没能回去陪老人家两天。”
　　“别戳人痛处呀。”
　　“我不也一样嘛，陪你同甘共苦。”
　　“嘿嘿，”郑捷这才满意的傻乐呵起来，“感觉好幸福呀偶像。”
　　“傻子……今天干什么呢，你说有工作的。”
　　“有个广告要拍，要是没工作就好了，我可以去北京看看你……爷爷……”
　　“唉，看了爷爷的照片都不管我喽。”
　　她幽怨，他比她更幽怨，“你别挑事儿啊，我这儿走不开已经气死了。”
　　“不用着急，爷爷等着你呢。”
　　他卡了下壳，“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跟爷爷说什么了？”他忽然心虚起来。
　　“非要人说明呀，那多不好意思。”
　　她话音刚落，手机信号就断了。她正一脸懵，手机屏上跳跃着郑捷的名字卷土重来。
　　“不是不是，不是我挂断的，手机它掉地上了。”
　　听着他焦急的声音，高真晗忍俊不禁，“摔坏了吗？”
　　“哎呀不重要，爷爷真的等着我？”
　　“真的啊，不信，我让他自己跟你说。”
　　“行了你别吓我了，”郑捷摸着嘭嘭跳的心脏两只脚直倒腾，“他能……等我多久？”她不好意思明说，他只好试着从旁打探。
　　“久到……我想通了的时候。”
　　她拖拉着卖关子可把郑捷急坏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嘛？”
　　“你逼我。”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瘪了嘴。
　　“我没有。”他否认得比电光火石还快，“我给你跪下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今天？现在？马上？”
　　高真晗咬住下嘴唇笑，“你跪下了，我又看不见。”
　　“你等着。”
　　这一回，郑捷主动挂了电话，换了微信视频通话追过去。
　　等高真晗看清摇摇晃晃找拍摄角度的郑捷真的跪在沙发上的时候，笑得她想蹲地上去。
　　“这回你看清了吧，快点说，你想好了没。”
　　“你刚才还说没逼我。”
　　“好吧，”他万般无奈地垮了脸，趴在沙发上把脸怼在手机前，我见犹怜地说：“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视频里的高真晗正捂着脸满眼笑意，就听旁边一声“谁啊”，大半张圆脸在镜头里晃了一下，接着就是高真晗惊呼着把手机拿开了，视频通话中断前，他还捞着了最后一句：“奶奶你怎么这样啊……”
　　休息室里，又恢复了宁静。郑捷趴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好一阵，两条腿才可劲儿上下扑腾起来，心里头直想唱一首他爷爷最爱哼的老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他的天，现在既明朗，又让他欢喜。
　　小婉一进门就见郑捷在沙发上狂板的傻样，转身就把身后的工作人员给推出去了。
　　“捷哥……”小婉匆匆跑来他身边，两眼瞪溜圆，“还在工作呢，别忘形了。”
　　沙发上的大高个一听，瞬间爬起来缩作一团，“好，我克制一下。”
　　“什么好事儿啊？”
　　见郑捷抱着腿朝她傻笑的样子，小婉聪明的拍着手叫起来：“你把高博士搞定啦？”
　　“什、什、什么搞定呀，”郑捷结巴着，“是那么说的嘛，她只是……愿意接我电话了。”
　　就郑捷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小婉看了都起鸡皮疙瘩，拆穿得更是不留情面，“你原来就没给人家打过电话。”
　　“你懂什么！”郑捷瞪着她站起来，“时间到了没。”
　　“还没，道具还没弄好，再等等。哎你再跟我说说呗，高博士这是，答应你了？”
　　郑捷背着手摇头晃脑，“差不多吧。”
　　小婉喜笑颜开地朝他作揖，“恭喜老板贺喜老板，有没有红包啊？”
　　“市侩！”
　　对于郑捷的讽刺，小婉予以了坚决的回击：“抠门儿。天大的好事呢老板，不值得发个红包吗。”
　　于是她喜滋滋看着郑捷在妥协，喜滋滋去点开新到红包，然后，是一道惊天怒吼：“郑捷，你这个铁公鸡！”
　　郑捷一点不掩饰的把他发的红包截图转给了高真晗，本来在病房里忙着明天出院事宜的人看着手机上0.1元的大红包，乐得顺手就发了条语音过去：“一毛哥哥太过分了。”
　　谁知道，郑捷的耳朵自带过滤器，前后文都自动消音了，就留下了哥哥两个字，让他反反复复听了一遍又一遍，打这儿起，他就落下块心病，就想让高真晗好好叫他一声哥哥。他等啊等，秋去冬来，等他终于把这声哥哥当做新年礼物提现的时候，差点要了高真晗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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