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

　　大皇子故意踱步至林云熙面前，轻蔑又放肆的眼神在她的面部流转，林云熙默默压下心中厌烦，听他语气恶劣道：
　　“这也是四幅画、还是同样大小的纸张，该不会二弟口中的画师朋友是这位林秀女吧？”

　　无根无据也不知大皇子为何想到这一出，难道是之前看萧奕轩拿过自己的绣囊？他这一番话用心险恶，若解释不清楚，萧奕轩私通秀女就会被钉在耻辱架上，若解释清楚，宫中下人最爱捕风捉影，了解一二原先她与萧奕轩打过交道的事情，一段绯闻传出来无可避免。

　　林云熙敛下眉梢，不动声色看了萧奕轩一眼：你惹出来的事端，是不是要自己收拾？

　　林云熙没想到的是，以萧奕轩的视角，只觉得林云熙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偷偷看自己，想向自己求助，可爱得厉害，当下轻笑出声，不过，这面自然还是要出的，便上前一步，

　　“大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勿以己之事，度他人之心。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半夜私闯储秀宫的。”

　　这话含沙射影，轻轻松松就破了大皇子的挑衅，还直戳大皇子心窝子，那夜储秀宫是他毕生耻辱，他萧奕轩为什么知道？

　　大皇子惊疑不定地望着林云熙和萧奕轩，心中怀疑二人关系更甚，对于五弟和他说的林云熙与萧奕轩有私情的事情心中更笃定几分。

　　“好了，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一直做壁上观的皇后突然出声解围，既然萧奕轩提及储秀宫的事情，说明他多少知道一点，再撤下去丢的就是大皇子的颜面了。
　　她那个没用的儿子，每次被萧奕轩三两拨千金的话气得跳脚，着实令她头疼。

　　大皇子不甘地抿抿唇，但皇后的话他还是听的，只是回到座位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坐在皇子席末端毫不起眼的五皇子。

　　林云熙注意到他的眼神，但她与五皇子不熟，没太往心里去。却没想到在林云熙准备起身回席时，五皇子突兀地站起，眼神带着几分歉意看着林云熙，林云熙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到自己身边，贴着自己一步距离的位置跪下，掷地有声道，

　　“儿臣有一事恳求父皇。”五皇子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儿臣心悦林秀女，想向父皇求娶！”

　　还未等孝文帝反应，便有两道声音急促、坚决地拒绝。
　　“不行！”
　　“不行！”

　　这是两道拒绝的声音里，一道是婉贵妃的，她蹙起好看的眉头眼里不赞同地看向孝文帝，“这是依儿相看好的姑娘，准备说给轩儿。”

　　而另一道是萧奕轩的，令林云熙没想到的是，他此时显得分外烦躁，双手按着桌案支起身子，一盏酒杯被掀倒在他手边，白莹莹的酒液流了半个手面，但他分毫未觉，“罪妃之子，也配娶永宁侯之女？”

　　这话说的反派至极，极不留情面，几乎是将五皇子的脸放在地上踩，林云熙离他极近，看见他手指抑制不住攥紧的拳缝间流出一丝鲜红，恨之入骨，面上却低眉顺眼，漂亮的桃花眸子里还点着泪花，声音也又轻又细，“对不起。”

　　“好了，罪不及母，说这些做什么？”孝文帝五皇子的卑微的样子心里也软了几分，他虽不喜这个儿子，也知这么多年因为他母妃端嫔的事情受了不少冷眼和薄待，难得跪下求自己一次，还真不好拒绝。

　　太后娘娘想替萧奕轩说几句话，却被旁边的安定公主拽住了衣袖，她眼中含泪，“嘉敏前些日子为了她的轩哥哥学骑马，摔断了腿还在府中养伤，今日还哭着说不能见到轩哥哥心里难受，贵妃娘娘已经急着为二殿下寻新人了吗？”

　　“做媒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嘉敏郡主一厢情愿，还是请安定公主在家里多劝劝的好。”婉贵妃当即呛声，遇到这种护犊子的事情她可不落后，那嘉敏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若是给轩儿娶回家，第一个头疼的就是她。

　　“好一个情投意合，既然如此，那林秀女，你可愿嫁给五皇子？”安定公主凤眼锐利，试图向林云熙施压。

　　孝文帝没有说话，意思也在等林云熙回复。

　　林云熙看见五皇子目光恳切地望向自己，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楚楚动人的秋波，情深一览无余，如果不是之前注意到他死死握紧的手上骨节发白透着恨与狠，自己还说不定真会被这厮给骗到。

　　萧奕轩就站在前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她却有些不愿抬头看他的神色。

　　怕她原先所想皆是错，怕他心中所愿，她之负累。

　　她垂着头，“臣女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她心眼很坏，孝文帝不想自己做决定就默默看着她们几个掐架，那便将话匣子推回给他。这话一出，果然殿内争执之人也好，看戏之人也罢都目光齐齐望向孝文帝，看得孝文帝直接尴尬摸摸鼻子。

　　“此事容后在议吧。”在给儿子们指婚上，即使贵为皇帝，很多事情权衡安排也是难上加难，这种时候拖字诀就最好用了。

　　林云熙安安稳稳地回到座位上，迎接她的不再是秀女若有似无的孤立和排斥，而是热情又艳羡的恭喜和巴结，在她们眼里林云熙成为皇子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林云熙却提不起丝毫兴致应付她们，默不作声地在角落给自己夹着菜。又上了新的菜肴，说是御厨是从北疆那边请来的，豆腐细腻绵软丝滑，脆角焦香浓郁，光看着就知是人间美味，但夹到嘴边的菜，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林云熙放下筷子，偷偷抬眼，想不经意地看一眼萧奕轩，却发现他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一向不羁的眸子难得淌着温柔的水，似是等待已久的一眼安抚。

　　那一眼，烫得厉害，林云熙慌忙低下头。却听不远处他心情愉快的一声闷笑，明明声音不大，却钻到耳朵里赶也赶不出去，烦得厉害。

　　那夜，恍恍惚惚，寿宴怎么结束的林云熙也不知道，只记得离开时候，自己逃也似的回了储秀宫。

　　屋外，月牙弯弯，亮晃晃照着人心，像某个人笑眯了眼的一声轻笑，如同餐足舔齿的一只大猫。

　　......

　　储秀宫寝房里。

　　“关于五殿下生母端嫔娘娘的事情啊...”

　　温如兰坐在林云熙的床边，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她显得有几分犹豫。

　　“不好回答吗？”

　　看温如兰神情，关于这件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但她显然在斟酌是否将这件事说给林云熙听。林云熙安静地等她反应，很快温如兰有了答案，她坐的离林云熙又近了一些。

　　“宫妃之事本不该随便议论，但既是你我关系，你又与五殿下有了牵扯...”她看向林云熙一眼，眼里分明说着今日寿宴上求娶的事情，“便告诉你一些无妨。”

　　“我只是想知道更多事情一些，但并非是与五殿下有牵扯的缘故。”林云熙眼神认真。

　　“我懂，是二殿下的缘故。”温如兰捂嘴而笑。

　　林云熙：“......”

　　确实和萧奕轩有关，但她想了解潜在敌人情况的想法却无从解释，林云熙只能尴尬笑笑，还好温如兰嘴严，问她的事情一般不会到处乱说，只她一个人歪歪自己还是承受的住。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关于端嫔娘娘的事情宫内讳莫如深，一直没有给出准确的说明，而宫外也传了好多版本。有说端嫔娘娘是异族奸细，想要偷盗皇宫秘宝被皇帝当场擒拿；有说端嫔娘娘使了巫族之术迷惑皇帝，被太后娘娘识破；还有说端嫔娘娘是得罪了盛宠婉贵妃被陷害入了冷宫......”

　　“一派胡言！”林云熙听到还有版本是婉贵妃陷害端嫔的，下意识出声反驳。除去见过婉贵妃的亲和温婉，梦境里她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怎么会和端嫔的事情扯上关系。

　　温如兰眨眨眼睛，“难道你不觉得前两个版本比第三个更离谱一些？”

　　林云熙哑然，她抿唇想了一会才道：“确实如此，但我见过贵妃娘娘，她不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贵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还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母妃？

　　温如兰笑了笑，但她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慎重其事地看着林云熙道：“那些猜测都不重要，真正你需要知道的点有三个。第一，端嫔娘娘原是婉贵妃的贴身婢女。第二，端嫔娘娘父母双亡，但她有一亲弟何生，如今在禁卫军当差，举荐人是当今皇后的父亲赵老将军。第三，端嫔娘娘被打入冷宫后，在婉贵妃去探望后突然不治身亡。”

　　“难怪会传出第三个版本。”林云熙了然，但她亦放下心来，婉贵妃前脚探望，端嫔后脚死亡，除了有心人陷害没有其他种可能。但婉贵妃与端嫔牵扯很深，旁人很难不信婉贵妃与端嫔之死无关。

　　林云熙想起萧奕轩今日对五皇子眼底的冷意和脱口而出的“罪妃”两字，以及太后娘娘对五皇子的不喜，十有八九端嫔才是那个下手陷害之人，或许端嫔还只是皇后手中用坏了的一把刀而已。

　　但不管原因如何，上一辈你死我活的仇恨终究牵扯到了下一辈。就如同五皇子手心泱泱的血线，泾渭分明，恨意难消。

　　如今的他，也愿意成为大皇子手中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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