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

　　脸像被铁钳夹住，眼睛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看向他。
　　心里剧烈的打着鼓，乱成一团。
　　为什么他还不放弃？
　　为什么还要来勉强？
　　为什么......想不到要怎样拒绝他？
　　想不通的事在脑海中打了一个死结，罗茉感觉大脑运转已经瘫痪。
　　只好死死梗住脖子，模仿烈士英勇就义前最后的倔强抵抗。
　　程旭之的声音带有一贯的压迫性，虽然只是从头顶传了过来，却似天降梵音，如雷贯耳。
　　“看着我。”
　　不知是否听错，那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罗茉的脖子梗得更僵硬，脸也憋得通红，感觉自己像一支马上就要被拔出土地的萝卜。
　　那声音更大了一些，语气也更急迫了。
　　“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被声音里的不容置疑所恐吓，亦或是被午后温暖的阳光所蛊惑，罗茉终于把眼神转向了他。
　　目光交融的一瞬，罗茉有一刹那的恍惚。
　　“答应我，让我永远保护你。”
　　“我喜欢你。”
　　说话的人，脸也有些红。
　　罗茉的嘴下意识的想反抗，无谓的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忘记要如何抵抗，理智已然全线崩盘。
　　四目相对，点燃了四周不断升温的空气，马上就要引爆一颗不知名的炸弹。

　　门忽然被推开，是苏玉华走了进来。推开门的一瞬，她仿佛看到，屋里的两个人似乎是搂在一起，但腿已经迈了进来，再出去似乎不太合适，只能装作无事，勉强走进房间。
　　罗茉几乎是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忙从魔爪中挣脱，一时间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来掩盖犯罪现场，只好坐下看电脑。
　　程旭之倒是不慌不忙，朝苏玉华点了点头，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翻出一沓资料，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着。
　　苏玉华暗暗发笑，这两个人，倒像是被撞破奸情的偷情男女。
　　本想说些什么打趣一下，但看到罗茉已囧的额头满是汗，手也微微颤抖，到了嘴边的笑话又忍了回去。
　　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有一盒蛋挞，苏玉华喜道：“呀，这是谁买的？正好有点饿了。”
　　罗茉忙打开盒子让她吃。
　　苏玉华细看盒子包装，认出是昨日晚饭的那家饭店。不用猜，一定是程大队长买来送心上人的。
　　苏玉华接过一只蛋挞，吃了两口，实在忍不住，笑道：“这家店做的菜都蛮好的，估计办婚宴肯定也不错，罗警官，对不对？”
　　罗茉心神不定，并未听清苏玉华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她叫了自己，又不好意思承认走神，只好呆呆点了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程旭之大笑的声音，罗茉吓得一激灵，只见苏玉华也在抿嘴微笑，心知刚才一定是听漏了苏玉华说的话，不能生气，只好装不懂，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罗茉冲出了办公室，跑到了楼顶的一个小平台透风。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蛋挞俘获了？
　　如果刚才苏玉华没有误打误撞走进来，自己真的没有信心能够再次一口回绝程旭之。
　　这，这，这到底怎么了？明明前一秒还在思念韩当，后一秒居然躲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罗茉觉得这行为简直令人不齿。
　　心底暗骂自己是情感上的渣女，行为上的懦妇。

　　临港市警局的楼顶被布置成了一个户外休息区，下午太阳足，一般没什么人这个时间来这。
　　罗茉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不顾太阳光的猛烈，把眼睛紧闭，朝着太阳的方向直挺挺的坐着，似乎想借太阳的热气，晒掉一身的晦暗。
　　不知晒了多久，整个人已被热气蒸的即将沸腾，猛地喘了一口气，感觉四散游走的魂魄又回归了身体。
　　伸手从左臂上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柄小小的瑞士军刀。
　　刀鞘有些磨花了。
　　时光连钢铁都可以腐蚀殆尽，还有什么是不能被时光埋没的呢？
　　罗茉用指尖轻轻的划过刀背，坚硬的触感。
　　翻转一面，用左手的食指尖轻轻的划过刀刃。
　　血珠瞬间沿着刀锋滚落下来。
　　是疼痛的感觉。
　　只是痛的还不够！
　　换了另外一只手指，刀刃足够锋利，血珠再次渗出。
　　如果□□不痛，就不会感觉到内心的恨！
　　罗茉忍着眼中的泪，在心底无声的呐喊！
　　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为韩当所做的无谓抗辩，在别人眼里都是疯魔的呓语，人都笑她冥顽不灵、为爱疯癫。
　　只有她一个人坚信当年一定是有人害了他们。
　　可如果韩家真的走私，那事情也许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罗茉捂着脸，打破她固有的认知，从新回想事情所有的可能性。
　　或许是韩植，虽然他对父亲的偏爱从未表现出一点点的抱怨，但他不可能不恨这个抢走他一切的弟弟。
　　也或许，根本就是韩当背着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罗茉不敢再想，不肯相信。
　　第三根手指，再次划过了刀刃！
　　是可以预见的疼。
　　疼痛才能使她获得一丝安慰。
　　恨吗？
　　当然是恨的！
　　不管是韩植害的，还是韩当自作自受的，都恨！
　　恨韩家人！当年韩当的父母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害死韩当的时候，是多么的义正言辞！如果不是自己做了警察，阴差阳错查了这件案子，居然不知道这么光明磊落的韩家人，原来竟和走私案牵扯在一起！
　　罗茉恨不得立刻跑回北平，把韩当的骨灰搬出来好好质问一番，到底是不是自己信错了他！
　　眼泪混合着汗水，滴落在楼顶的水泥地上。
　　那一点又一点的水渍瞬间被蒸发，似乎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

　　不知过了多久，罗茉的情绪逐渐平静，不再发疯，把刀收好，装回了左臂上的小口袋。
　　举起左手，伤口已不再出血，应该不会被专案组的人发觉。
　　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卓越星传媒只是七星集团的一家子公司罢了，梁辰目前传回的消息也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说明七星集团和走私有关。
　　而且，就算是关于卓越星传媒涉嫌走私的事，现在也还没有确凿证据。
　　如果找不到证据，是不是自己那些可怕的设想就不会是真的？
　　罗茉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自己是警察，居然希望找不到嫌疑人的证据？
　　用力甩了甩头，把这可恶又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再不敢胡闹，低头往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又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反常，被大家发现反倒解释不清，索性没有进门，转身走出临港市公安局，回到了专案组住的招待所。

　　热水和蒸汽会让人情绪舒缓。
　　唯独对伤口不友好。
　　但这种小小的疼痛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罗茉怕人找不到他，又不想跟程旭之联系，只给宋奇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有些困，在宾馆睡觉，叫他们不要来打扰，之后就把手机关了机，靠在床上发呆。
　　打开电视，毫无意识的换着台，因为连续工作精神压力大，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罗茉见到了韩当。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梦到过他了。
　　罗茉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身边，无能为力的朝着他的方向大喊。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
　　想问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误入歧途。
　　想问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也拉入歧途。
　　想问他究竟有没有骗过自己。
　　可惜，梦都是无声的。
　　罗茉只能远远看到韩当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梦总是静音的？
　　为什么韩当在梦里跟自己说的话总是听不到？
　　他到底在说什么？
　　费尽了力气，好像看到他一直在说三个字。
　　到底是什么？
　　梦中的自己急切的想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什么，猛地向前一扑，竟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之中。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黑暗，欲要自救，却浑身无力。
　　身体不断下坠，拼尽全力挣扎，依然毫无用处。
　　在罗茉就要放弃时，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了一束光。
　　身体的下坠也终止了。
　　抬头望过去，原来是程旭之。
　　他站在一束光下，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自己。
　　罗茉看着他的脸，竟然感觉十分的温暖。
　　程旭之轻而易举的拉起了自己，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罗茉只觉得浑身被暖意包围。
　　在暖意的烘托下，梦也不再可怕，渐渐安稳的沉睡去，不再徘徊在那永远无法求得答案的噩梦中。

　　清晨再次将临时，罗茉从沉睡中苏醒。
　　缓缓起身，关掉了还开着的电视，靠坐在床上。
　　梦已经不太清晰，只依稀记得似乎是梦到了程旭之。
　　手指微微发痒，举起一看，原来是伤口正在愈合，这才想起昨天情绪失控所做的傻事，不免暗骂自己不争气。
　　收拾好了一切，罗茉对着镜子长长的舒了几口气。
　　暗下决心，不再纠结于过去，要勇敢的面对这件案子。
　　身为警察，秉公执法，维护正义，职责所在。
　　无论黑暗中的人究竟是谁，势必要把他们统统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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