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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
话说虞允文在采石矶大胜后,完颜亮被迫从扬州渡江,名将刘琦率兵往扬州抵御。结果又是久攻不下,北边完颜雍依然借机篡了他的帝位,也要南下擒他。完颜亮正犯愁的时候,部将完颜元宜就取了他的性命,归顺完颜雍去了。六十万大军从此溃退,此战不胜而胜。完颜雍也忙着要整顿内务,也乐得停战修好。
他们是从胥门进如平江古城,一行人靠着城墙等着。虽则秋风萧瑟,却也是建炎元年以来最好的日子罢,路上行人亦是面带喜色。金戈又从胥门出去,大喊道:“我出城了!”接着又进去,大喊道:“我又进城喽!”接着又出去,大喊道:“我又出城了。”反复几次之后,守城门的官兵都见他烦了。好在没有人深究,只当这小孩是乡下人进城,少见多怪。
“金戈,你别进进出出了。”完颜谦道,“我头都晕了!”
金戈总算玩累了,又进城来,和他们一样在城墙下等着来接他们的人。“第三名,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胥门啊!吴越争霸的当口,吴王夫差把伍子胥杀了的时候,伍子胥让人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就是挂在这城门上的。”他指了指城门上石雕的胥门二字道,“他说要从这里看越人是怎么打过来的!”
“真是恶心!”秦观颐道,“你方才进出城门数次,就想让伍子胥好好看看你?”
“我娘是越州人,我们那边的西施成功地勾引了吴王。”金戈道,“所以我代表勾践打进姑苏城而已。要说恶心,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才叫恶心。你想想,天天用舌头舔悬着的生胆。”
“不,替吴王尝粪更恶心。”完颜谦道,“龙叔,你确定会有人来接我们?”
龙叔微笑道:“我在镇江的时候就给余飞鹏写了信,他传讯来叫我们在胥门等他派人来接。若不是不能骑马,纯靠步行,我们该是早到了。真是不打不相识,我觉着这余飞鹏还真是个英雄。”
“才怪!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好人。”金戈道,“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看看他教训出来的徒儿,那个叫什么北的就知道了!”
“我觉得也是,那莫小北着实不是东西!”完颜谦道,“至于余飞鹏么,要不是小金提示说他已经输了。他铁定还是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来接他们人还是莫小北,他显然对金戈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金戈多嘴多舌,现在他师傅应当还是天下第一呢!不过,他对龙叔相当恭敬,对秦观颐也竭尽讨好之能势,可惜秦观颐根本就不把他这小毛孩当回事。
到了余府,余鲲自然躬身来迎接。余氏在姑苏家世煊赫,到了余鲲这一代更是了得。余府有房舍数百间,侍女佣人好几十人。他把众人安置妥当,便邀了龙叔上他的练功房去了。那里藏书数千卷,大多数拳谱剑谱什么的,两人讨论起武功没完没了。余鲲请教龙叔功夫上的问题,龙叔有问必答,并无隐瞒之意。只是问起天书时,龙叔确实记不得,也照实情作答。余鲲为了借龙叔之力速升武功,一再挽留他们一行人多住几日,眼见着要到年关。
金戈自然不会客气,在余府大吃大喝,对包括莫小北在内的仆佣呼来喝去。莫小北虽名为余鲲的徒弟,实则也就是余府管事的家人罢了。莫小北见他有气,在府中到处造谣说金戈是个阉人。闹得余府中各人虽表面对金戈客气,背后则窃窃私语议论着。特别是那些丫头老妈子什么的,更是避而远之,仿佛金戈会传播什么疾病。
那日一早,余鲲便把钱昌宗过世的消息告之众人,之后急急离府去了。钱昌宗既是一代大医,又是武林名门的门主,他的死讯自然惊动江湖。钱昌宗已死,龙叔所中的洄溯针是否还有人能化解即成悬疑。想到自己曾在桃花庄与金戈约定,不去泉州治病,故而也未与余鲲同行。思量在姑苏多住几日,过了年再走也不迟。
用过早饭,完颜谦偷偷闪进金戈的房间,央求道:“小金,借我几个钱花花!”
“借钱可没那么简单哟!”金戈说着到窗边,打开花窗,冲着外面大声说到:“我还准备着今天去花街柳巷转转呢!第三名,你还不知道去喝——花——酒——很费钱的吗?”吴中庭院往往相隔两人可以相视而言,却须绕行长廊假山多时才能见面。此般设计使得小小的庭院层次错落,极富生活情趣。
完颜谦当然知道他的意图,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冲着窗外大吼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小金你乃是房——中——术——的高手,姑娘们能被你相中就是有福了!她们一定自觉自愿地贴钱陪你睡!你去青——楼——怎么会费钱呢!老鸨们不抢着问你要素女经的秘诀才怪呢!”
金戈关上窗,满意地对完颜谦笑笑,随手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秦观颐终于同意和你单独出去了?”金戈又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算了,再给你一张吧,陪女人逛街很花钱的。”
“好兄弟啊!”完颜谦乐呵呵地把银票收进袖口,笑道:“小金,你虽然还没长胡子,但肯定是个真真的男子汉!”
“你还不快带她出去!”金戈不耐烦道,“我等下要骑阿铁!若是被她知道了,还不把我大卸八块。”
天平山
确定他二人走后,金戈问余家人借了副马鞍子,骑着阿铁出了城门,向西面木渎镇方向去了。也就半个多时辰,他便到了天平山脚下。秋末冬初,天平红枫艳丽极了。放阿铁在一旁空地休息,金戈大步踏进范家祠堂。他恭恭敬敬地祭拜了范仲淹,跪在范文正公的像前默祷片刻,起身出了祠堂。
外面空地上,戚梧桐手里抓着一把干草正逗阿铁玩。听到金戈出来,阿铁打了个响鼻,鼻子里的热气喷到戚梧桐的手上。“怎么又是你?”金戈皱着眉道,“简直是条大蚂蟥,你还真咬住不放了!真该带罐盐,把你做成人干,看你还怎么盯着我!”
“我本来也想到花街柳巷与你相会的,”戚梧桐道,“可是说明明要去逛窑子的小金偏偏出现在这里。你这么会正紧到来祭祀范文正公,莫非你和范家人还是亲戚?”
金戈冷哼道:“范文正公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上可疗君亲之疾,下可救贫民之厄,中可以保身长全。”
“这么说来范文正公还是你们医家的典范。”戚梧桐笑道,“难怪小金神医到了姑苏非要拜他不可喽!其实啊,我只是来告诉你,那天为完颜洪烈设下阵局之人乃是东门沽酒。”
金戈哦了一声,拉着马缰绳就要走。“喂——你有没有听明白啊?是东门沽酒设局试你!”戚梧桐追着他喊到。
“难怪江湖上大多不喜欢你,你还真有个挑拨离间的不良趣味。”金戈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早知道了。能布下这种阵法的怎么可能是无名鼠辈呢?要不是为了救第三名,我必然不会正面与他相斗的。你是不是盼着我知道真相之后,一时气愤去找他麻烦,你好趁机在旁看我们相斗啊?”
戚梧桐直对他翻着白眼,愤愤道:“我可是好心帮你,不领情就算了。”
金戈翻身上马,道:“没事我回城里喽!”
“唉,等等!”戚梧桐施展轻功身发一跃上树,笑道,“我也要进城,与你同路吧。正好与汗血宝马比比脚力。”
要说戚梧桐的轻功确实了得,不愧为天下之首。阿铁自然不会含糊,只是在丘陵矮树间不能飞驰,与戚梧桐始终保持两三丈的距离。跑着跑着,戚梧桐突然停下来,朝密林深处张望。金戈也见他停下,顺势紧了紧缰绳,阿铁也缓步停下来。戚梧桐对他笑道:“那边好像有打斗声,我去看看热闹!”说着就窜入树林里不见了。
金戈苦笑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我躲还来不及呢!”正欲驾马先行,他突然抬起头来,自语道:“血腥味!”于是跳下马背,拍拍阿铁的屁股,道:“阿铁,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去就来。”阿铁甩甩脖颈,很不高兴地小步跑开了。
金戈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查看了一下,缓步走进密林里。没走几步,一具尸体就横在他的面前,那是个死后依旧看起来凶神恶煞般的中年男子。一张本就不俊俏的老脸,拧巴得像大麻花,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大刀。他的胸口有明显的贯穿伤,似乎被人刺了好几剑。在他倒地不远处,有一只残肢落在枯黄的草丛里。那是被刀砍下的左手一节,从外侧掌根直削刀食指第三节,显然是被刀砍下的。金戈见到那半截手掌,不由大吃一惊。他认得的,那是偷香的左手,小指外侧有一颗红痣。金戈慌忙随着滴落的血迹寻过去,穿出一片密林,却见一片空地之上窃玉正与一个男子周旋。那男子的容貌与方才那个死人一模一样,脸也是同样扭曲着,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窃玉!”金戈不禁喊道。
窃玉听到了他的声音,使出一招燕子回头,用手中长剑抵住对方的攻击。她莹莹的目光落在金戈身上,咬牙道:“快救我姐姐。”说罢,一个收势,转头直刺对方要害。对方足尖点地,身子一倒,往后退出几尺,躲过这致命一击。刚刚站稳,顺手便是一个转势,对着窃玉又直刺过去。
金戈四下张望,发现了靠着树干的偷香。此时她面无人色,左手伤口处鲜血直流。她凭着最后的气力以剑支地坐着,虽忍着剧痛,口中难免发出低低的呻吟。金戈赶上去,撸起她左手衣袖,先用针扎中几个大穴止血。而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全部金创药,为她抹上。金戈脱了棉袄,解开所穿的灰色麻衣,撕成布条为绑住伤口。
正当金戈聚精会神为偷香疗伤之时,一柄长剑直刺过来。偷香一把推开金戈,以手中之剑还击,且一刺直中偷袭者的胸口。金戈大口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方才执剑与窃玉生死相搏的中年男子倒地身亡了。方才光顾着给偷香包扎,全然忘了他们的械斗。片刻之间,窃玉已身中数剑,而那中年男子也已经受了重伤。他本想趁机偷袭,好在偷香一直未放松警惕,一直紧握手中长剑。她补上的那一剑,送了此人最后一程。
偷香咬牙忍痛,血止住了,却因方才危机时刻拼命一击,伤口似乎裂开,疼得更厉害了。金戈忙为她补上几针,暂时止住痛。安顿好偷香,他脚步摇晃着走向窃玉的尸体。窃玉的头转向偷香的方向,双目圆睁,手中的长剑落在草地上。金戈在她身边坐下,抱起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想不到方才她转头看他的那一眼,竟成了诀别,金戈用手轻轻为她合上眼皮。
偷香以内功心法调整呼吸,恢复了些精神,艰难地站起来,扶着树走向妹妹的尸体。“金……”话刚出口,她又咽了回去,那是第一次看到金戈低头垂泪。金戈的脸上没有哀伤,只是无表情的注视着窃玉的尸体,大滴大滴的泪想滚珠般落下。那不是哭,只是无声泣泪罢了。“金戈。”偷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许本来该是金戈安慰她的。
沉默中只听得到泪珠滴落的声音。过了很久,金戈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习武之人。这么快,这么轻易就能杀人,连让我救她的时间也不给。”他的声音很平静,音调也很平稳,听不出一丝哀伤,一切以他的一声叹息结束。
不远处,突然传来戚梧桐的一阵惨叫。偷香倒吸一口凉气道:“主人……他有危险!”听完她的话,金戈如梦初醒般的跳起来,奔向戚梧桐的方向。江南的冬日阴冷极了,金戈全忘记了自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戚梧桐已被余鲲反拧胳膊,压倒在地,口中呼喊道:“我在太行山的时候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你果然跟钟神秀、窦天赐这些武林败类是一伙儿的!”
钟神秀坐在木质的推车里,远远看着这场好戏。他的腿早已被西方虹打断了,常年的残疾使得他的双腿萎缩得如同两个柴火棒。钟神秀是个精瘦的老头,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光,面颊如同被流水侵蚀,留下道道深壑。他的头发胡子灰白,稀稀拉拉的,唯一泛着金光的便是他的一双眼睛,似鹰的目光一般凶残。“隔岸观火戚梧桐虽然轻功厉害,却也只是轻功厉害罢了。”他冷笑道,“飞鹏,且不要杀了他。火神教的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余鲲依旧制住他,答道:“是,师傅。想来这江湖大嘴巴将今日之事公之武林后,师傅的威名必响彻江湖。”
“你竟然是钟神秀的徒弟。”戚梧桐大叫道,“太没天理了!”
钟神秀冷哼一声道:“天赐,替为师将这废人杀了!”窦天赐从木椅背后走出来,手中提着一口宝剑。他看起来依旧童稚的脸上显出浓重的杀机,慢慢地走向面前的东门沽酒。
“窦天赐,你,你!”戚梧桐只是叫着他的名字,此刻他什么恶毒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东门沽酒就在不远处站着,他面对着昔日六合派的掌门人,他的师伯,亦是世上最恨他的人。偷香窃玉被麻六神麻九筹兄弟二人缠住,赶来相救的戚梧桐也被余鲲制于地上。早已被废去武功的他,没有丝毫胜算。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风度,坚守最后的尊严。他笔直得站着,看着窦天赐手持利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
“东门贤侄,天赐是我的爱徒。”钟神秀道,“多年来,我一直想要找像你这样有慧根的年轻人。也许他的聪明不如你,却也有他的优点。贤侄啊,本来想让你死在东门兄的手上,被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杀死,该是别有意味啊!可惜,他却被丰子和杀了。不过,能死在天赐手上你也该死而无憾了吧。对了,也不要妄想用什么毒药脱身,他们白虎台窦家可是响当当的医药世家。”
“完了。”戚梧桐痛苦地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找了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称兄道弟,这么容易就被人杀了。
“住手!”听到有人这么喊,戚梧桐睁开眼睛张望。金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挡在东门沽酒的面前,张开双臂。戚梧桐暗叹,他这不是来送死是什么?金戈身上还只穿了件单衣,看起来更瘦弱单薄了。
金戈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他直视窦天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戚梧桐虽被反拧双臂,动弹不得,心里却在偷笑,这下又有好戏看喽。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我早就想要杀你了!”钟神秀道,“来的正好!天赐,连他一起给我杀了。一箭双雕,正好凑成一串,哈哈!”
“钟老前辈说笑了。”金戈道,“无心为之即为串,有心为之即为患。我这无名小子竟能成钟老前辈的心腹之患,真是太抬举我了!”
“是,师傅。”窦天赐冷冷道,剑尖一寸寸移向金戈的心口。
“不行,你不是想要天书吗?”戚梧桐大叫道,“天圣元隆书就在他身上!”
“哦,是吗?”钟神秀问道。
“丰子和失忆后,一直和他在一起。且这小子医术高明,定然是从天书中学会了高妙的医道!”戚梧桐大声答道,“天书不在他身上还能在哪儿?金戈,你说是不是?”
“不,”金戈却摇头,“我,没有天书。”戚梧桐诧异地望着金戈,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回答。就算天书真不在他身上,此刻也是保命要紧啊!
“既然他也这么说,”钟神秀冷笑道,“天赐,那就杀了他!”
戚梧桐看情势不好,又大叫道:“不,你不能杀他!他是钱素问的儿子,他,他也是你的儿子!”戚梧桐觉得自己此刻讲这话太合适了,只要窦天赐心里一软,他们也许就能活命了。
钟神秀冷笑道:“呵呵,戚先生还不知道吗?天赐诛杀窦家一百零三口的时候,可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我呀,最欣赏他这一点了。就算面前的真是他亲生的儿子,你觉得天赐会下不了手吗?”
窦天赐放慢脚步,似乎想让死亡前的恐惧弥散得更久一些。他微笑着问道:“他说你是钱素问的儿子,是吗?”说着,他已把剑尖刺向金戈的心口。一件单薄的秋衣怎么抵挡得住锋利的宝剑。剑尖刺破了金戈的皮肉,血慢慢渗出来,染红衣服。
金戈摇摇头,正色道:“不是,我娘不是钱素问。”戚梧桐心中惨叫一声:完了!生死关头,撒个小谎怎么了?金戈疼得紧锁眉头,却依旧平静地回答:“我娘姓孙,小字荷娘。”
哪知窦天赐听后面色大变,往后退了一步,剑尖总算离开了金戈的心口。他低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钟神秀见事态有变,大喝道:“莫与这小子多言,速速杀了他!”
金戈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我娘姓孙,小字荷娘。”
“孙荷娘?”窦天赐跟着重复一遍,“孙荷娘!”
“快杀了他!”钟神秀大吼道。
窦天赐又重复道:“你娘,是越州孙氏!”戚梧桐觉得事情太诡异了,他觉着窦天赐虽看起来镇定,内中情绪已经失控了。窦天赐显然知道这个越州孙氏的来历,他脸色惨白,似乎不小心踩到了蛇尾巴。
“不错。”金戈点头答道。
“我说了,你快杀了他。”钟神秀手拍木椅,大喊道,“你与他废什么话!听到了吗?”
那一刻,窦天赐突然目露凶光,握紧手中宝剑,却反身刺向钟神秀。钟神秀并无防备,被他一剑刺穿心脏。他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爱徒。窦天赐幽幽道:“我在和他说话。你,不要吵。”说着,拔剑而出,钟神秀血溅到他的脸上、手上、身上。钟神秀早该料到,一个能将自家满门尽诛之人,一个能忍心杀死亲生骨肉之人,终有一日会杀了他的师傅。余飞鹏对此没有丝毫的反应,他依旧紧紧制住戚梧桐。眼前的这一幕,他怕是早已料到了。少主窦天赐杀了钟神秀,自然也就成了主人。这世上,哪个王侯不是踏别人的鲜血登上高位的?
窦天赐回转身来,脸上还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如方才一般缓缓走来,走到近前,伸出血淋淋的手,为金戈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他微笑道:“你哭了。为什么?”
金戈道:“你我皆是医生,难道不知道生命从指缝间溜走的痛楚吗?”
“他们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才能过得更好。”窦天赐缓缓道,“好。今天,我看在你娘的面上,放过你。”说着他的目光越过金戈,望着他身后站着的东门沽酒。
“我不会让你杀他的。”金戈指得是东门沽酒。
“一个废人,我杀他做什么?也只有钟神秀这老头念念不忘要报旧仇。”窦天赐微笑着,“余飞鹏,把那个火神教的也放了吧。让他传出消息,钟神秀已死,我窦天赐才是武林霸主。哈哈哈哈!”说着,施展轻功跃身树上,那轻功丝毫也不比戚梧桐差。余鲲扔下戚梧桐,也施展身法随他去了。
金戈长吁一口气,浑身瘫软跌下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东门沽酒身手托了他一把,金戈才没摔得那么难看。他跌坐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急促得喘气。胸口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血迹开始凝结发乌。戚梧桐跑来看他,埋怨道:“你有几分把握?竟然敢贸然冲上来。还好你一向命大,今天也没有死成。”
“三分。”金戈道,“你还有金创药吗?我的刚才给偷香用完了。”听到偷香受了重伤,东门沽酒忙往金戈来的方向赶过去。
戚梧桐老大不愿意,咋舌道:“不就是些皮肉伤吗?我的金创药老贵了!”
“那你就把这给我磨成粉。”金戈说着掏出完颜谦的那串东海大珍珠,“珍珠粉止血的功效也老好了!”戚梧桐抓过珍珠,道:“跟你换就是了,这么好珍珠磨成粉可惜,用来追女仔可就事半功倍喽。”
金戈给伤口上了些药,吹了声口哨,阿铁乐颠乐颠地跑过来。戚梧桐扶他上马,道:“我送你回城吧!我也要去余家,霸好位置等那个混蛋回来。”
金戈笑道:“你又打不过他,等他回来揍你吗?”
“不是有龙叔嘛!只要让他们打,我在旁边看看热闹就行了。”戚梧桐道,“我说,你当真只有三分把握?”
金戈笑道:“呵,不错。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你娘真是孙荷娘?”戚梧桐仍在怀疑。
“你不会自己去查吗?”
“我还真去过越州孙家堡了,那里三十到五十岁的妇人里只有三个叫孙荷娘的。一个嫁到柳州甘家,丈夫死了后就一直守寡,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子。另一个嫁到邻村黄家,只有两个女儿。最后一个前年生病死了,是个老姑娘,身子一直病弱,没嫁出去过。”戚梧桐道,“我只当你在扯谎,想不到竟能唬住窦天赐。真有你的!”
金戈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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