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32
　　雨下得细密，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房间里空调吹得很暖和，柔和的光从书桌泻到床尾，江陵的思维从阿伏加德罗进击到勒夏特列定理。忽而腿上一沉，原来是大橘盘在他的大腿上打着哈欠。
　　房间门被敲响，老妈打了声招呼便进来。今天的牛奶很暖和，江陵握着玻璃杯捂了会儿手。
　　“降温，天冷，注意防寒。家里有空调倒是没事，去学校注意别冻着，学习也不能忘了身体。”
　　江陵喝了口奶，道：“好的，谢谢妈。”
　　老妈瞥了眼桌上摊开的习题试卷，看着一道道复杂如针脚的式子，忽而感慨：“你小时候就一直是我盯着你写作业，真是不乖。现在长大了，学习的事也用不着我们来操心了。”
　　江陵垂下眼，目光落到老妈手上的戒指上。老妈总说她读书那会儿也是个学霸，作为一个理科生，班上的男同学几乎比不过她。她喝老爸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还好老爸是文科生，不然说不定也是老妈的手下败将。
　　老爸老妈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都是拔尖的人，自然对江陵的教育非常注重。可是小学时的江陵好玩，一个人也能闹挺一天，成绩也是马马虎虎。老妈看不下去，一到放学时间就把江陵接到身边。老妈在这边门诊，江陵就在那边写作业。老妈的威慑和医院可怕的针头让江陵感到害怕，不敢闹挺只敢乖乖写作业。
　　江陵此刻回想，非常感谢老妈。他本不属天资聪颖一列，只是在父母严格的教育之下，做了个脚踏实地的人。
　　“妈，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江陵笑了笑。
　　“行吧，我明天早班。你也别熬太晚，一定一定要注意身体。”
　　“好。”
　　老妈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江陵一边喝奶一边在纸上划拉公式，终于把“该温度下消耗的碘化钾的摩尔质量”给算出来了。
　　放下杯子，活动关节。每天晚上都要喝牛奶的他，忽而想起，白鲸今天晚上是不是又要靠咖啡续命而恶补知识。
　　于是他发了个消息过去，提醒他少喝咖啡。
　　对方回得很快，发来一个“没问题”的表情包，然后还有一句话：“今晚没喝，想早点休息，明天第一节英语课，大困。”
　　江陵：“那你现在在干嘛？”
　　白鲸：“准备洗澡。作业完成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再把数学完善一下，免得又被老孟抽。”
　　准备洗澡。
　　江陵选择性地只看到这句话。
　　“你要洗澡，打字聊天多不方便，我们开视频吧。”
　　那边的白鲸真想现在就冲过去照面给他来一拳。“你神经病吧，别逼我抽你！”
　　“行行行，我就开个玩笑。你洗洗睡吧，我还有一会儿。”
　　白鲸开玩笑：“你都还在学，我有什么理由休息呢。”
　　江陵：“学习时间因人而异，高度不同，要挑战的东西自然不同。若非要说出个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我是你男朋友，你熬坏了身子我会心疼。”
　　此刻的白鲸已经在浴室脱掉上衣，撑着洗手台在和江陵发消息。“你也是，你身子熬坏了我也会心疼。”
　　江陵打字打到一半，忽而全部删掉，改发语音：“你这么说，那我就加快进度喽。因为我舍不得你心疼啊乖乖。”
　　一声乖乖，顺着耳膜流到心里，全身肌肉不自觉一颤，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到池子里。
　　白鲸抬头看着镜子，指腹抚摸过脖子和锁骨上江陵留下的痕迹，一时间昏了头，同样发了个语音过去，“那我祝你今晚好梦，梦中有我，醒来见我。明天再见面时，劳烦你给我一个真挚的早安吻。”
　　消息发送出去后，白鲸立刻锁了屏。等待两分钟后，消息不能撤回时才颤抖着手点开手机，江陵回复了他一个比着爱心的表情包。
　　真是疯了上头了，谈恋爱顺便练就一副好胆量，想说的想做的通通表现出来，以免日后懊悔不已，追悔不及。
　　浴室里雾气蒙蒙，白鲸兜头冲澡，手臂却撑着瓷砖壁，与滚滚流动出的心动打斗，把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循环播放。热水从头浇到尾，喉结滚动，嘴唇一碰，轻轻喊出了江陵的名字。
　　他喜欢江陵，爱江陵，恨不得完全占有他。奈何自己是个未成年，想做的事做不到。就好像躺在一片草原上，被束缚了手脚，尝不到独特的奶，吃不到鲜美的肉，烈日当头时，只能和白云轻轻擦过，留下灼伤的痕迹。
　　此刻窗外寒气袭人，室内却是热气腾腾。白鲸冲了个澡却浑身发热，躺在床上已不想再动。
　　疼啊。
　　没有做任何功课，就怎么粗鲁地上手。毫无经验的他，只能事后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江陵会吗？
　　白鲸忽而蹦起来，捞过手机时，手还是抖的。
　　“江陵。”
　　江陵回复很快：“嗯？”
　　白鲸闭着眼睛把消息发出去，“你会吗？”
　　江陵：“？？？”
　　什么玩意。
　　白鲸：“没什么，明天再和你说。我困，睡了。”
　　江陵：“？？？？？？？？？？？”
　　这都什么事啊。白鲸丢开手机，蒙头大睡。
　　之前江陵说帮他弄，结果两个人照顾完孟天星下来都忘了。事后再想起时，也都没了那个胆量。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白鲸已经在江陵家楼下等着他了。
　　今天莫名其妙的兴奋，这么冷的天，白鲸起床时一点不磨叽，麻利地洗漱完背上书包就走，走时叼着牙刷的白鸿斜着眼瞪着他，白鲸故意对他笑了下。
　　嘿嘿，真不错。
　　车停在拐角，白鲸老远看到了江陵的身影，于是按两下铃催他赶快。
　　“呼，这么早啊，”江陵小跑过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边是两瓶奶，“冷吗？手给我，我给你捂一下。”
　　“冷。”白鲸把手伸到江陵上衣口袋里，这里永远暖和。他抬头，不说话，只盯着江陵看，满眼期待，眼角可以溢出光来。
　　江陵装傻：“怎么了，我的帅气迷倒你了吗？”
　　白鲸隔着衣料掐了把江陵的腰，“装。”
　　“好吧。”江陵耸耸肩，反复确认四周无人，迅速往白鲸唇上啄两下。白鲸仰起头，吻一下江陵的脸算是回应。
　　天很冷，好在少年的双手炽热，隔着衣料，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走吧，去吃早餐。”江陵把牛奶挂在车把手上，换白鲸做后座，长腿一蹬不紧不慢地上路。学校门口卖的煎饼果子很好，江陵买了两份，又给白鲸买了杯甜豆浆。
　　“又是豆浆又是牛奶，你要齁死我啊。”白鲸嘴上这么说，还是笑着把早餐都藏到书包里。
　　江陵推着车，说：“我就想给你买，怎么着吧。”
　　“没什么，”白鲸想了想又补了句，“你好可爱。”
　　这句话江陵听了心花怒放。一直都是他在说白鲸可爱，凭这句夸赞他可以兴奋一整天。
　　“早啊学长。”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的是张筱萝正在朝他们挥手。
　　“早啊。”江陵礼貌回应。
　　“帖子我看到了，很解气，谢谢。”张筱萝朝白鲸看去，悄悄永胳膊肘撞一下旁边的女生。女生长得很乖巧，一直偷偷朝白鲸看，手指缠着垂下的麻花辫不敢说一句话。
　　江陵：“诶，按照约定上来的啊，要保密。”
　　张筱萝了然：“嗯，保证不说。”
　　帖子发出后，张筱萝装作刚刚才知道事实的样子去找白鸿吵了一架，扇了几个巴掌算解气。她还是算轻的，其他女生已经朝白鸿吐口水了，说他恶心。
　　“你帮了大忙，日后好好感谢。”江陵说。
　　女生朝张筱萝使了个眼神，张筱萝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只好抓住机会说道：“不用等日后了，就现在吧，你们能帮个忙吗？”
　　江陵：“什么忙？”
　　张筱萝把女生推到前面，女生差点往白鲸身上撞。“这是我姐妹，她叫冯小优，仰慕白鲸学长很久了，想着能不能进一步交往。”
　　“张筱萝！没你这么直接的……”冯小优一个劲往后靠，却一直被张筱萝往白鲸那边挤。江陵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揽住白鲸，护食一般不让冯小优过来。
　　白鲸这才缓缓开口：“抱歉，已有心上人。”
　　江陵的手臂忽而收紧。
　　张筱萝瞳孔震地。
　　冯小优满眼失望。
　　“喂，好歹说两句好听的啊，人家女生都没和你开始说话，你就拒绝啦？”江陵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白鲸一脸疑惑，“这就是个理由啊，事实，我的确有个心上人。”
　　张筱萝：“不是吧，是我们冯小优来晚了吗？”
　　晚太多了好吧。白鲸心想。
　　“抱歉啊，这个忙帮不了。”白鲸礼貌性地看一眼冯小优。说实话，张筱萝不说，他还没注意到这个女生。
　　江陵心中狂喜，恨不得现在就说，没用啦，白鲸已经是我的啦，他说的心上人就是我哟！
　　好贱呐。
　　冯小优叹口气，反而安慰张筱萝：“没事的，白鲸学长如此帅气，他的心上人一定比我优秀得多。而且他们要高考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还真想的开啊。”张筱萝有些心疼她姐妹，暗恋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进一步交流，结果人家一句话就把她拒绝了。
　　“走了，我们要早点去教室，不然要被到处抓人的老孟揪到。回见！”江陵朝两个女生挥挥手，拉着白鲸拐进三教。
　　冯小优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眉头轻微一皱。
　　“总会有遗憾的，对吧。暗恋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啊。”冯小优喃喃。
　　她隐约觉得，白鲸学长说的心上人，就是他的眼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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