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才露了个脑袋，对面缅甸人的枪就响了，他只好又蹲下来，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
　　“快点，支援的人呢！？先别管这边，快去路口，一定要截住那辆大货车，不能让它上高速！”
　　这边，终于冲出了大门口的李南枝简直要高呼起来了。
　　但是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看到前方的街道尽头出现了好几辆面包车小货车和皮卡，正鱼贯冲着这边开过来。
　　“那肯定是他们的车，加油撞过去！”
　　江淮生心想，这女人可真彪啊，以为是拍电影呢说撞就撞？不过确实也没有其它办法。既然已经选择了陪她疯，也只能一路疯到底了。
　　“那你抓稳了！”
　　说着，他双手握紧方向盘，油门一脚到底，冲着那些小车就撞了过去。
　　大货车加起速来的惯性力非常大，简直像一辆小坦克。一路横冲直撞，那些车辆赶紧打方向避让。然而土路太窄了根本躲不开，大货车直接撞开了三四辆车，还撞飞了一辆。冲破阻挡之后继续在狭窄的街道上狂奔。李南枝喘了一口气，然而再看一眼后视镜，却发现那些没被撞坏的车辆正在迅速掉转车头，继续追上来。
　　片刻后，枪声也在后面响起来。
　　得赶紧离开这片地方才行。
　　李南枝迅速地分辨着方向，不过这里的街道和房屋看上去都一个模样，她实在有点晕头，江淮生倒是明显比她要认路一些。只见他转着方向盘，在前面的路口左拐出去。
　　但是很快，从后视镜里又看到了那些追兵。李南枝有些焦急。这些小车提速比大货车快，此刻贫民窟里的路面狭窄，没办法超车。可一旦离开这里，道路开阔之后他们迅速就能超上来。得想办法摆脱追击才行。
　　“阿湛在哪？”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拐弯处”
　　李南枝遥遥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口，大概还有几百米“把你手机拿来”
　　“在裤子口袋里，自己掏”
　　李南枝也没跟他客气，伸手直接就摸上了他的大腿根，江淮生一哆嗦，方向盘都不稳了“不是前面，是后面口袋！”
　　“哦，那你往前点，我伸不进去手”
　　江淮生往前一靠，李南枝伸手去他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与此同时，也摸到了江淮生腰上的东西，“枪？你哪来的？”
　　“问宿雾警察局借的！”
　　“什么枪？”
　　江淮生心里奇怪李南枝问这干嘛，却还是告诉了她
　　“一把□□，外加两个备用弹夹”
　　听了他的话一个念头迅速在李南枝脑袋里成形，她拨通了电话，
　　“阿湛，你认识去市区的路吗？……好的，你现在立刻发动车子往前开，看见我们的大货车了吗？好的，我们就跟在你后面，等到下一个路口你把车停在路旁不要熄火，然后开我们这辆大货车，把车直接开进市区，找个最大的警察局，把车上的人送到警察手里，明白了吗？……不用管我，江警官和我在一起呢，我们有办法脱身。”
　　江淮生听着她的安排，只觉得脑门一阵发紧
　　“李南枝！你又自作主张！”
　　“咱们得留下来，如果不解决后面那些车，根本到不了市区，大家都得死！”李南枝的声音急切，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陈述。其实不用她说，江淮生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行，我留下，你和阿湛开车去市区，到警察局等我。”
　　“不，我跟你一起。”
　　“别胡闹！”江淮生简直要绷不住想开口骂人了。
　　李南枝看他脑门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心想这个时候不能来硬的。于是把手放在他手上握着，用尽自己最真诚的语气在他耳畔解释
　　“你是来救我的，所以没有你，我是不会一个人回去的。是死是活咱们得一起。”
　　江淮生的嘴角绷直了，却没再说话。
　　转眼快到第二个路口了，李南枝远远地看见了阿湛那辆黑色越野停在路边。
　　“停车！”她喊道
　　江淮生一脚刹车，随着一路尘土飞扬，大货车滑行了十几二十米才堪堪停住，还没停稳呢，李南枝拉开门就跳了下去，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她是有多怕江淮生不让她下车啊！
　　江淮生简直要气死了，可是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后面的车眼看要撵上来了。
　　“阿湛，快去，里面的人就拜托给你了!”李南枝说着低头钻进了越野车里，江淮生也赶紧进车。阿湛二话不说爬上了大货车，加大油门往前开去。
　　江淮生这边也一脚油门，越野车紧跟在大货车后面。
　　车一开，“指挥小能手” 李南枝又上线了——“不能在这儿跟他们对峙，他们的人太多了，得先出了这片贫民区再说！”
　　江淮气得要命，心里翻了无数个大白眼，然而开口却是叮嘱
　　“等一会听到枪响就要立刻蹲下，抱住膝盖，把头放在座位下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身，听明白没有？！”
　　“放心”
　　李南枝乖乖点头。她就这一点儿好，该服软的时候绝不支棱，只不过仅限于嘴上。
　　越野可比大货车灵活多了，江淮生操控方向盘左右突转，阻挡后面车辆的速度，给大货车赢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后面车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离得近了，子弹立刻就打了过来。
　　“抱头趴下！”江淮生喊道，就在同一时刻，越野车的后风挡玻璃“啪”地一声，多了个窟窿。
　　李南枝瞬间“滑”到了座位下方，死死抱住脑袋。子弹接二连三地射过来，“啪啪”地打在车身上，后视镜也被打爆了。
　　“抓紧，保护好自己！”
　　江淮生说着开始死命打方向盘，车子忽左忽右玩起了蛇形走位。掀起路上滚滚的尘土，后面的追兵看不清目标，只好胡乱放枪。李南枝听着“啪啪”的枪声，脑子里竟然开始跑空，想起了小时候过年跟李南乔玩的甩炮。
　　眼看着前方就是土路尽头了，大货车此时已经出了土路，开始拐上高速，只要顺利上了高速就可以直奔市区。江淮生把油门踩到了最底，车子一路呼啸，在到达土路与高速的交叉口时，他一脚刹车，同时猛地拉起了手刹，车子原地飘移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了横向。正好堵住了路口。
　　“咚” 李南枝的脑袋撞在了车门上，顿时金星乱冒。星星还没散去呢，就听见江淮生喊她“弯腰下车，到后面来！”
　　她赶紧连滚带爬下了车，江淮生一把将她抓过去，摁在车后轮胎的位置，“就在这儿蹲好，不准抬头，不准动！”
　　李南枝乖乖照做。
　　江淮生猫腰走到车头位置蹲下，从腰间枪套里拔出手枪，借着车头的掩护抬起手来。
　　这把□□是常规警用枪，弹夹容量大，但是相对的口径偏小，因此射程不能太远。他打开保险，拉了下套筒把第一发子弹推上膛，然后沉下气来，等待着那些车开近，再近，直到只剩最后二十米才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当头的第一辆皮卡前风挡驾驶位的玻璃应声而裂，紧接着第二声枪响，行驶中的汽车直接失控滚下了路基，栽进了一旁的沟里。
　　江淮生毫不迟疑地第三枪，第四枪，子弹的有效射程内，几乎弹无虚发，最前面的两辆车接连被放翻了。试图爬出车子的人也被他直接射倒在地。
　　后面的车辆紧急停下来，车里的人慌忙出逃躲到了车后，开始利用车辆做掩护跟江淮生对射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淮生心里愈发焦急，如果不能尽快结束战斗，拖得越久越不利。也不知道工厂那边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人来支援！
　　一定要速战速决！
　　江淮生想到这，抬起手朝最近的一辆车两只前轮连开数枪，轮胎瞬间被打爆，车头跟着降下来，躲在后面的人露了出来，还来不及转移就直接被江淮生击倒在地。接着江淮生探出身子，躲在车尾的人以为得到了机会刚露出头来，江淮生的子弹已经到了。
　　转眼间又放翻了三个人，弹夹也打空了。他赶紧掏出备用弹夹换上。然而却没看见，从水沟里倒翻的车里爬出了一个人，摸了过来。
　　江淮生刚推上套管余光就瞥见人影一晃，来不及举枪对方已经到了眼前。火光电石之间他一闪身躲开对方枪口，同时松开手里的枪，腾出双手捉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扭。一声惨叫，对方的枪掉在了地上。接着他单手勒住脖子将对方拖倒，对着太阳穴两记重拳，那人失去了知觉。
　　然而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足以让局面发生倾斜——躲在车后面的几个人纷纷趁机从左右包抄过来。

　　江淮生迅速拾起地上的枪，射中最近的一个，而后一翻滚，避开打过来的子弹，躺在地上近距离射击解决掉第二个。可下一秒手腕就被踢中，枪再次掉落，他只能顺势扭住对方的脚将其放倒，再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要害猛踹一脚。然而这时第四个摸过来的人却把枪口对准了蹲在地上的李南枝。
　　李南枝一直按着江淮生说的老老实实蹲着一动不动，猛地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一时竟反应不过来。江淮生眼看那个人手指动了，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快，脚底下像安了弹簧似的扑了出去。
　　“啪、啪”两枪，全都打在江淮生身上。
　　江淮生中枪了！
　　一瞬间，李南枝脑袋里一片空白，全是枪响的声音。
　　他中枪了！他为她挡了枪！
　　“江淮生！”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推他，摇晃他，可是他一动不动。她要疯了，这是她生命中第二次面临这个情景！脑袋有一个声音在狠狠叫嚣——
　　“李南枝，你又害死了一个人！”
　　这么多年努力建立起来的墙，在这一瞬间溃散成沙！
　　一股剧烈的心悸感袭来，她觉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她不由得捂住了心口，趴在了江淮生身上，但是下一刻，忽然，她的手摸到了他衬衣之下，一片不属于肌肤的硬邦邦的触感。
　　啊，这个触感是……崩溃的精神一瞬间又猛地被拉扯回来
　　□□成员见江淮生不动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用枪指着李南枝，用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英语叫她
　　“你，过来！”
　　李南枝看了一眼江淮生，深吸一口气，紧咬嘴唇从地上站起。突然，对面的男人表情僵住了——李南枝的手上多了一把枪。
　　刚刚江淮生被踢掉的那把。
　　李南枝双手举起枪对着他，男人先是紧张，但在看清李南枝哆哆嗦嗦的手又笑了
　　“小母狗，你会拿枪么，乖乖地给老子放下，要不然……”
　　话没说完枪响了，男人惨叫一声，肩头绽开一片血花，拿枪的手臂瞬间垂落下来。9mm口径□□的后坐力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李南枝还是身子一颤，可紧接着她便侧过身再开一枪，那个被江淮生踢中的家伙刚从地上爬起来，又再次栽倒在地上。
　　至此，再也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了。
　　李南枝靠近倒在地上的人，把他们的枪都踢进水沟里。之后环视四周，确认所有威胁都解除之后，这才回到江淮生身边。她把他的身子放平，解开领口的扣子，先摸了摸他的颈部，而后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张脸，扬起手来“啪！”就是一巴掌。
　　“江淮生你给我起来！”
　　“谁要你挡子弹了？！我tm要你给我挡子弹吗？！”
　　“给我起来！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用你管！”
　　李南枝连捶带打，摇晃着他，像个疯婆子似的吼着。
　　被近距离冲击造成了短暂昏迷的江淮生很快被折腾醒了，他睁开了眼，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胸口也疼肋骨也疼，这么近的距离就算穿了防弹衣也够受的，他怀疑肋骨骨折了。可李南枝还在一边骂一边捶他的胸口。
　　别说她还挺有劲儿的，看来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他想。
　　正想着就有水滴落了他脸上。他抬起眼才发现李南枝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的了。
　　“别打了……”
　　他忍着疼撑起身子，轻轻地把人拥进怀里，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怀里的身躯，颤抖而僵硬
　　“刚刚来不及告诉你，我穿了防弹衣的，所以才敢替你挡枪，我不至于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的，好了，你别哭了啊……”
　　他不断地重复说着对不起，直到怀中的人一点点软化下来。
　　李南枝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来。直到此时，绷着的那一口气儿才算真的卸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她把头抵在他胸口 “我、我只是……”
　　她是给吓到了。刚刚的疯狂输出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大惊之下的发泄。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没事的。”
　　江淮生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南枝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也不想哭，可是眼泪自己止不住。她也不想告诉江淮生自己刚刚有多么害怕。她的生命中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画面了。可是她没办法把这些说出来。
　　但江淮生的下一句却是
　　“我知道你是怕，你怕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
　　李南枝愣怔，抬起头，
　　“我之前，那个，看过你父亲的卷宗……”
　　听到这句，李南枝的眼神诧异了一瞬间，又黯淡下来，
　　“放心，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江淮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有一种沉稳的力量。
　　在看过当年那份卷宗之后，他就明白了李南枝很多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的原因，不过是源于对失去和痛苦的恐惧。
　　他理解她，因为他也是同样背负着痛苦的人。
　　或许这就是他明明想要排斥，却最终还是选择保护她的原因吧。
　　缓了片刻后，他靠着车门站起来，伸手把李南枝也拉起来。
　　“好了，我们去市区跟阿湛汇合吧。”
　　说着，他摸后袋想掏手机给阿湛打电话，然而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刚手机落在大货车上了。
　　“算了，直接开车去找他好了”
　　下一刻，就听李南枝吸溜着鼻涕，带着哭腔说
　　“还不能走。我还有人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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