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受101

　　李石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走进了单元楼层。直到临近家门口，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没有告知叶泉提前回家的消息。

　　叶泉估计还没有下班，那就等做好晚饭再和他说吧。

　　他这么想着，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新买的那副静物装饰画已经被人挂了上去，玄关垫子的两旁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人各自的鞋。

　　李石朝着地上扫了一眼，发现放置最边缘的家居拖鞋消失了踪迹，理应空缺的位置补上了一双休闲款的男士皮鞋。

　　看来今天是在家里办剩下的工作，他这么想着。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的响声。

　　“我回来了，叶…”绕过玄关，李石习惯性地朝着客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叶泉通常只有办完公司里的项目才会坐在客厅里，或者干其他的事，在玄关时他并没有看到客厅的灯亮着，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叶泉还在工作。

　　结果当他走过玄关至客厅与餐厅的通道后，朝左侧一扭头，原先松软的沙发上嵌入了一大个人。
　　叶泉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侧卧着身子呈“L”型躺在沙发里，肚皮上压着自家方方正正的靠枕，姑且算作被子。

　　他没有见过叶泉小憩的样子，还以为会是安安静静地直着仰躺呢，双手也自然放在被褥上方的那种。
　　怎么睡在这里了？沙发这么小，睡着本来就不舒服。李石百思不得其解，将手中的袋子轻放在桌上，慢慢走到沙发边。

　　叶泉的两条长腿搭在地上，李石只能从靠近阳台的小沙发处绕到他的脑袋边。刚刚走到与小沙发的交界处，脚尖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子将其捡起来，才发现手中的是叶泉的手机。
　　不会是睡着了掉在地上了吧？他手指微动，不小心摁到了解锁的按键。漆黑的屏幕瞬间变亮，映入李石眼帘的赫然是那张他与叶泉的合照。两人一起捧着白色的盒子，只需要再靠近几分，他们的肩头就能紧紧挨上。

　　李石的心头愕然划过奇怪的感觉，但这片刻的古怪还没被他想清楚，就再也捉不到了。他将注意力放回到手机上，翻来覆去不放过任何一处，确定没有摔裂的痕迹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他顺着这个姿势弯推推对方的肩膀，叶泉怀里那枚枕头本就离沙发边近，随着他的动作更是滴溜溜掉了下来。李石顾不得去捡，只想先把沙发上的人喊醒。

　　“叶泉，醒醒，怎么睡在这里？”

　　平时两人不会有这般靠近的时候，当然，是李石自认为的。离近了看，他才注意到对方眉毛的中偏尾部还有一颗很小的痣。微挺的山根和小巧的鼻尖更显得他的脸俊秀无比，收紧的下颌不显得莹润，在秀丽的同时增添了一丝刚锐。
　　难怪……李妍会想要认识他，因为叶泉真的很好看。

　　怎么评价起别人来了？真奇怪。

　　他又继续拍了拍叶泉的手臂，提高了声量。

　　“叶泉？醒一醒，不要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叶泉？”

　　“小叶？”

　　眼睫忽闪，叶泉睁开眼睛。声音在他的耳朵里旋转着，带着空灵感和虚幻感，而心心念念一天的人正与自己相隔不足一米，这一切似乎回到了那个让他心悸的美梦。

　　“叶泉？”

　　李石看着人刚睁开眼睛又眯起，一副眼神迷离的样子，还以为他着凉生病了。身体比思想快一步，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赶紧把手往对方的额头上移。
　　不烫，是正常的温度，那就是没睡醒了。

　　他刚想收回手，从这个狭窄的区域站起来，叶泉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的手臂，让李石的手掌抚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李石看了好一会才茫然地眨眨眼睛，他也不妄图甩开沉重的手，就这么蹲着看向叶泉。直到看到沙发上的人彻底恢复了意识，瞪圆了眼睛。
　　手里捞着的小臂能摸到切实的肌肉，叶泉和摸到烙铁一般缩回自己的手，把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留下满心的慌乱。

　　“怎么睡在这里，也要拿毯子过来啊。”

　　李石似乎并没有在意刚刚的行为，他只把这当做对方没睡醒。年长的他将叶泉视为弟弟和朋友，更因为叶泉先前与庄非然的关系，所以完全没想到其他层面。

　　“不小心睡着了，怎么提前回了？”

　　“李妍上班，我就买了点东西回家了。”

　　李石看向那桶泡面，挑了挑眉，有些责怪道：“你就打算吃这个吗？”

　　“嗯，水已经烧好了。”

　　李石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大腿的酸麻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拿起那桶泡面，朝垃圾桶一瞅。

　　速食包子的袋子被人折好塞在了里头，像是怕被人不知道，悄悄顶起了上头的其余垃圾。

　　“算了，一起吃吧。”

　　叶泉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石渐渐远去，将食材提到厨房且关上玻璃门。他把掉在地板上的抱枕捡起来，拍拍不存在的灰尘，又重新塞在胸膛前，把头深深埋进去。

　　*

　　他们吃了一顿泡面混合挂面的晚餐，有点四不像，也有些不正宗，但叶泉吃得很开心。一人做饭另一人就洗碗，轮流着交换。

　　吃完饭的两人懒得出去消食了，便坐在沙发上聊起了天。叶泉似乎对章若楠很感兴趣，李石便避开和某人相关以及冷战时期的事，挑了点有趣又搞笑的讲给叶泉听。
　　青葱岁月，大学四年是幼稚与成熟的交界期，也许这四年都是“gap years”。不再被高中繁重的学业所压迫，更多的是体验和享受各类活动，从中寻找到人生的方向与价值。

　　讲到他与章若楠被困多媒体教室，结果被夜晚抹黑来亲热的小情侣发现时，叶泉也轻轻笑出了声。他能从李石的言语里捕捉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从粗略的线条一点点勾勒着，逐渐变得立体。

　　只可惜。

　　“不过，我们现在都过得不错。也许，阿楠以后还要拜托我做事，以后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李石的笑容很干净，他只是走错了路，选错了人，只需要从半路重新开始，同样能到达终点。他对未来满是憧憬，这是幸福的、令人期盼的。

　　并没有可惜。

　　叶泉嗯了一声，在八点整打开了电视。荔枝卫视新开了一档综艺，主打的是传承文化和寻迹山水。

　　李石是跟着叶泉看的，直到自己也喜欢上后就期期不落，前一期还对里头的线索争得不可开交。同时他发现李妍也在追这个综艺，因此除了工作和家庭，他终于和妹妹有了能交流的新话题，这让李石愉悦不已。

　　这一期，嘉宾们来到的是北方的小镇。在H市还是刚入秋且秋高气爽的天气，小镇已经被白雪覆盖了，漫天的雪花纷飞着，极其纯洁美丽。

　　“要是我们这里也能下雪就好了，只要几天就好。”李石向往着说，除了大海，还有这迷人的雪，前一个他未近距离见过，后一个他很少见过。

　　【非常冷。】叶泉在留学时，经常能见到比电视上还要疯狂的雪，不是如柔软的柳絮，而是和刀片一样削在人的脸上，不一会脸颊就会被冻红。因此他讨厌冬天，只喜欢躲在房子里，忽略掉这白茫茫的世界。

　　“嗯，一定很好看。”

　　两人看着综艺，笑点很高的叶泉也时不时被逗乐，但李石没有欣赏的想法。相反若是被凛锋看到了，他一定要拍下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

　　小镇上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中的雪女爱上了凡人，爱情的温度让她的身体慢慢融化，但她不愿和爱人分离，结果被天神发现，要拆散两人。

　　李石突然记起自己的“任务”，他轻咳一声，转向正聚精会神看着节目的叶泉，在电视里的旁白还在讲雪女故事时问道：“叶泉，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叶泉回过头，李石正有些局部地注视着他，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攥紧了怀里的抱枕，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没有。”

　　“这样啊，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叶泉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不明白李石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好奇？还是随口一提？擅长画饼和辩论的他在此刻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有。

　　完了，李石想，他可不能做挑拨关系的罪魁祸首啊。他摸摸鼻子，在心里给李妍说了声抱歉，又不好把话杆子直直插在那。就顺着对方的回答继续问，打算再问几个问题尽快翻篇过去。

　　“我本来还想介绍别人给你认识的，幸亏提前问了。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李石看错，他总觉得叶泉的脸一下子黑了，接着用非常难过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但定睛一瞧，叶泉的表情还是刚刚那样，只是因为思索回答变得冷凝了一些，也许喜欢的人真的不好概括吧。

　　可惜这尴尬的话题是自己先提的，他也不好再装作没事，只好静静等待着。这一酝酿，就酝酿了将近一分钟。电视里的故事还在继续讲着，已经到了雪女成功对抗天神的片段。

　　终于，叶泉开口了。

　　“他很温柔，有时却很迷糊……”

　　“他很好，是非常好的人。”

　　他哽住了声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继续吐出字来：“但我一直没告诉他，怕他不喜欢我。”

　　他似乎只是单纯在陈述，但李石觉得有浓郁的，悲伤的情感吞噬着叶泉，这让他变得脆弱起来。

　　李石看到这样的叶泉都心疼了，他不希望看到对方这么自卑的样子，缺少自信，一点也不像在职场中大刀阔斧的叶泉。

　　“不会的，她一定会喜欢你的，你这么优秀，谁会看不上。”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李石就是觉得叶泉哪哪都好，在此时此刻更是要鼓舞他，也许打通心结后对方就能收获一段佳缘。

　　“你如果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再说了，只要对方也没有男朋友，总可以追啊，要相信自己。”他放柔声音，在这时，李石觉得自己就如同知心大哥哥，引领着青涩茫然的后辈踏入爱情的漩涡。

　　猛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对方？叶泉也不像是唯唯诺诺且犹豫不决的人啊，想到某些实际上存在的奇葩案例，李石从刚才的安慰中摘取到了要点，疑惑地问道。

　　“她有男朋友？所以……”

　　“不。”

　　叶泉眼中的怯懦、犹豫、茫然慢慢褪去，这些情绪消散得太快，如同云雾一样薄。
　　当他听到李石想介绍对象给他时，叶泉承认他的怒火和委屈蹭地一下上来了，但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也是在这一刹那，他冒然做出了决定。

　　所谓的先住进李石的房子，以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情意，在气氛到一定程度时表白一一一 这种方法耗费时间太长，且效果看起来并不佳。

　　他忍受不了李石给他找对象，在理清心里想法时也欺骗不了：自己愿意看着李石去喜欢别的人，既然横竖都有表白的一天，为什么不早一点到来呢？

　　李石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印证了那可怕的想法。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到叶泉直直地看向自己，脸上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这种气势让他反撑住了身子，心里有什么翻腾起来。

　　“因为……”

　　叶泉放下紧抱着抱枕的手，将身子朝李石的位置挪动了些许。

　　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随即被轻轻摩挲着。他与叶泉只有咫尺之近，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断线。。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浓烈的情感迸开，让他再也不能动弹。

　　“我喜欢的人”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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