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回程这一路宁维桢与她提起许多小时候的事，回忆里大多是关于他和他爷爷两人的趣事。
　　从他的回忆中就能感觉出这是一个睿智通透又和善的老人，为了孙子不惜远离旧居。
　　也会在该放手的时候送他远去。
　　她听着听着思绪却渐渐飘远，她已经很少想起程煜明了，人生的路渐行渐远，过往被长路侵蚀，可他注定是要被她放在骨血里的，这一生的悲欢喜乐皆因他而起。
　　哪怕就是眼前这个人，也是他送来身边。
　　她不敢轻易忘记，也不想忘记。
　　宁维桢说的意犹未尽。
　　她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这张隽秀的侧颜，察觉到他内心不定，安抚道，“只要朝着他引的路去走，终有重逢的一日”。
　　宁维桢怔了片刻，随机笑了笑，眸子里闪过迟疑。
　　若到了那一日，他是否会为今日的决定感觉歉疚。
　　两人赶到程思思家里离到饭点还有一会，给他们开门的是许琇。
　　见到两人一点都不意外，猜想是程思思告诉了他们。
　　厨房里郑韵在洗菜，炒菜的人却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杨域。
　　几人对视，脸上带着笑，心思却各异。
　　“维桢怎么有空过来，今天休假吗”，杨域热情似火，嘴里说着话，还不耽误手上的功夫，瞧着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嗯，休假，你公司不忙吗”，宁维桢随口一问。
　　杨域神情微滞，看向宁维桢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
　　他不敢轻视宁维桢，同样的，也不会觉得宁维桢是轻飘飘的一句问候，他会下意识的深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有做仔细留了尾巴。
　　但这一次确实是杨域自己想多了。
　　“我们那小公司哪有那么多忙”。
　　郑韵一听不乐意的反驳，“你那公司规模和小也搭不上边吧”。
　　杨域的喜是不自觉的带上眉梢，但对上宁维桢他又开始自我怀疑，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哪怕他表面再唬人，内里依旧是卑微的。
　　他谦虚道，“郑姨，真的，维桢他们眼里，我这哪里排的上号”。
　　郑韵如今看他们都不顺眼，程思思回来了，她底气稍足，不等他们客套，自己反倒抬起来，“有你这成绩的已经算是屈指可数了，小宁他又不做生意，能评价什么”。
　　程观云看两人一唱一和，笑意渐冷，她忽而想起组局的人，这一圈扫去并未见到人。
　　“思思呢，怎么没见她人”，她总觉得今日这顿饭不太简单。
　　郑韵顿了顿，眼角都没抬的答，“还能去哪，她亲爸生病没人照顾，不自己去还能谁去”。
　　话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但程观云今日心情好，不想回怼。
　　许琇听习惯了，见程观云一脸淡定，她一个耳机进一个耳朵出只当没听见，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家都占了，还不兴让让人家，显得刻薄无情。
　　“一会打个电话问问，快到饭点了”，杨域看一眼手里的表，说话的态度显得很随意，不知道的也许会猜测是不是家里的女婿。
　　程观云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她倒不是烂好心，她是最清楚这人的嘴脸，再不愉快，也不希望和这样的人成为亲戚。
　　“不用，没事，人还没到齐，思思她心里有数的”，郑韵是最知道自己的女儿的。
　　她既然能请他们来吃饭，就必然是有所准备。
　　“还有人吗”，杨域惊讶的问道。
　　他自己也是被程思思请来的，来时只说了程观云他们，没听说还有谁。
　　他疑惑间郑韵已经给出答案。
　　“是莫寻，她的师妹，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郑韵笑看了宁维桢一眼，但任谁看都能看出来，这笑容带挑衅的味道，宁维桢非要和他们撇清楚关系，那她倒想看看他对着要与他们为伍的亲人会如何。
　　宁维桢面上镇定自若，就好像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关紧要。
　　郑韵嘴角抽了抽，却也说不出什么过火的话，无他，这人本身的分量也不容作践。
　　知道有人来，程观云去了客厅等，入眼是五彩斑斓的鱼在摆放的鱼缸里游来游去，困境之地好似没有灵魂。
　　程观云握着温热的茶杯渐渐有些出神。
　　恰好这时厨房里忙着的杨域出来拿东西，这一眼四目相对，太过突然都有些不知所措。
　　程观云一个激灵却忽而想明白了，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程思思才是下棋的人。
　　她不由得看向宁维桢，他是不是也想明白了，所以从头到尾才会什么都不说。
　　宁维桢握着她的手，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印证这点，程观云心里叹了口气，来都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靠着身后的沙发一侧身就见她妈妈安静的看着电视，也许是岁月赐予的温柔，对待未知的事情，她妈妈比他们耐心许多。
　　菜上了桌，程思思才姗姗来迟，跟在身后的是莫寻。
　　莫寻递上礼物高兴的与郑韵打招呼，一回头就见宁维桢在沙发上坐着，一旁还有程观云，不知看了多久。
　　莫寻脸上的笑容滞了片刻，等了一会她慢吞吞的上前喊人，上次因着打了甄平的事被甄平父亲告到她妈妈那里去了，关到现在才放出来，又耳提面命的嘱咐她不许再多事。
　　以至于时至今日见到他两人，莫寻还是有些胆怯。
　　“表哥”，莫寻小声喊着。
　　宁维桢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声，似乎那阵气还没过。
　　莫寻自讨个没趣扭扭捏捏的往往程思思那里去。
　　莫寻瘪着嘴小声道，“思思姐，你怎么没说我哥他在啊”。
　　程思思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没事，总不能一直不见”。
　　说着又招呼其他人，“吃饭了”。
　　一顿饭将几人凑在了一桌上，和和气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程思思给几人各自倒了饮料，这才正式开饭。
　　一开始都有些束手束脚，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沉默着吃到一半，程思思开口称赞了一句，“杨域这菜炒的还真不错”。
　　郑韵头也不抬答道，“那是真不错，又勤快的”。
　　程思思举着筷子扬了扬眉，却是道，“既然这么勤快，怎么不见他给我爸炒几个菜尝尝”。
　　杨域脸上的笑容呆滞，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程思思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镇定道，“是我的失误，原来担心怕有些忌口的不知道，我的错，我改正”。
　　程思思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别紧张，我不是来问罪的怕什么，要说有错那也是我，自己的父亲生病了，没有床前尽孝，还要观云他们送饭照顾，错的是我”。
　　程观云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吃饭，程思思这么快挑破倒是让人意外，她打着什么主意程观云暂时看不出，但大约也能猜到是想借宁维桢的东方了。
　　郑韵一口菜放进嘴里越嚼越不是滋味，程思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她。
　　她脸色不大好看，但说她的是自己的女儿，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面子。
　　她只是委婉道，“吃饭就吃饭，说那些做什么”。
　　程思思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样子，“人家帮了我们难道连句话都不说”。
　　说着她起身端着饮料敬程观云和她妈妈，“谢谢您和观云照顾我爸爸”。
　　“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有事别撑着，观澜他们都能帮的上”，许琇没什么好说的，人心是肉长的，人敬一尺便要还一丈。
　　程观云则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拉拢她在这时候可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梯子已经递了过来自然没有不接的道路，他们总归还是一家人。
　　程思思笑着点头，“您放心，不会客气”。
　　几人碰杯饮了一大口。
　　郑韵越看越觉得心里憋屈，感觉自家的人都站去了别人的阵营，她难受，但人是自家的，也只是发泄道，，“你吃饭就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
　　几次被打断，程思思倒也平和的很，都是她意料之中的。
　　“妈，没事的，边吃边聊嘛，都是熟人，是吧杨老板”。
　　要是这样还听不出程思思想消遣他，那杨域也就不用混了，可他人在屋檐下，还有宁维桢坐镇，即便他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露，勉强笑着点头。
　　“年轻人，就喜欢这样”，许琇接口劝道。
　　如今他们一家今非昔比，郑韵哼了一声没说话。
　　程思思笑了笑，夹了一块排骨放她妈妈碗里安抚道，“您啦，就别瞎操心了，您该干嘛干嘛，整天自己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郑韵皱眉，她想说什么，想到这两父女一个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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