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周末的时候，周月约着季年出去玩。

　　季年出门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现在是下午，太阳光不刺眼，反而很温暖。

　　周月说：“你想喝奶茶吗？”

　　季年看了看马路对面，有个奶茶店，她说：“嗯。”

　　看着车差不多都过去了，她们也开始过马路。

　　这条路是重新修的，上面还有些窸窸窣窣的黑煤块，一股路面焦糊的味道。马路特别宽大，人们站在上面像是大黑板上的一点白点。

　　这附近只有这一家奶茶店，人满为患，店里充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有很多像她们一样的学生，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小孩来买，真是热闹极了。

　　周月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她扭头问季年：“喝什么？”

　　季年捂着鼻子：“你选就行。”

　　周月点了点头，就去跟店员说：“两杯六个葡萄。”

　　这好像是这两天的新品，在这旁边还有几种新品，比如：熊黑蛋暴打鸭屎香。

　　周月看到后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这空气中还流通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季年生怕她不是被笑晕过去就是被熏晕过去。

　　季年把手放在她背上帮她顺着气。

　　挺不容易的，她整整笑了五分钟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们的奶茶也好了，季年付了钱，周月接过奶茶，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出门后，季年瞬间觉得这路焦糊的味道也没有那么难闻。

　　旁边爆发出一阵笑声。

　　季年往旁边一看，就看见了周月洁白的牙齿，和眯成月牙状的眼睛。

　　哪里还有刚开始阴冷的气质，这不活脱脱一个开朗明媚的小姑娘吗。

　　季年被传染了似的，她也轻轻笑出了声。

　　周月看着她笑，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继而更加笑得弯下腰。

　　季年比她好点，她笑了一声之后就不笑了，只是眼里还有残留的笑意，她说：“晚上一起吃饭？”

　　周月露着牙齿：“昂。”

　　奶茶店对面，也就是她们刚刚待着的地方，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排排的类似长椅的东西，经常有很多老人在上面坐着。

　　而现在，长椅上多了两个年轻人。

　　周月说：“这里晚上有大妈来跳广场舞吗？”

　　季年点了点头，说：“每天晚上都有。”

　　周月笑了笑，说：“咱们晚上吃了饭来这里跳舞吧？”

　　季年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听她这么说，也笑了一声：“你确实有这个潜质。”

　　“哎你什么意思？”

　　“你中年的时候，一定也会成为广场舞的热烈追捧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月被逗笑了。

　　周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笑意渐收，舔了一下嘴唇，说：“你这个周末要写作业吗？”

　　季年说：“我已经写完了。”

　　周月哇了一声：“这么厉害。”

　　季年嗯了一声。

　　周月说：“那你要学习点其他的吗？”

　　季年说：“我这个周末打算要学习的东西也已经都在今天上午和昨天下午学习完了。”

　　周月又哇了一声：“这么厉害。”

　　季年说嗯。

　　“去了学校之后有三节晚自习，我可以在那个时候复习巩固一下。”她说。

　　意思就是，周末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那么多玩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职高太部分人都是不用周末的时间来学习的，都是利用星期日的晚自习补作业，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流程，而少部分人自然都是压根不写的，比如周月。

　　两个人坐在那里喝着奶茶聊着天。

　　远处是快要落下的太阳，暖阳照耀在她们身上，好不惬意。

　　周月拿出手机，朝着这阳光拍了张照片。

　　在照片里，光似乎有了线条，横竖两条光线，中间一个巨大的光点，光点左下角是一个彩色的光圈。在这之外的其他东西，都逊色了几分。

　　季年说：“你很适合摄影。”

　　周月愣了一下，她从没想过这个，她在拍照的时候就只是想，想把这些美丽的大自然记录在相机里，她也会因为这个而感到轻松快乐。

　　周月说：“是吗，摄影可以赚钱吗？”

　　她现在想着赚钱，因为寒假打工时赚的钱根本不够她花。

　　季年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你可以投稿在一些网站上，或者接一些稿子。”

　　周月嗷了一声：“这样啊，那我之后试试。”

　　季年说：“嗯。”

　　落日落的快看不见时，周月突然说：“带你去个地方。”

　　季年跟着周月，来到了广场后面的一片草地上，这片草地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修理了，生了很多杂草，也有人乱扔的垃圾。

　　在这片草地的后面，就是季年她们一直去吃麻辣烫的小吃城。

　　周月从旁边窗台上拿出了一个方形盒子。

　　季年的心突然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周月捧着盒子走到她面前，递到她手边，说：“你的礼物。”

　　季年把手伸过去，那盒子挺沉的，目测好像是一个类似水晶球的东西吧。

　　说来挺巧，季年小时候，唯一一次被人请去参加生日，她有些紧张，她也不会挑礼物，挑来挑去，就挑了一个水晶球送给人家。

　　季年轻轻打开面前的盒子，手一颤，差点就把盒子掉了。

　　里面确实是一个水晶球，但和平常普通的水晶球不一样，普通的水晶球里面，不是小人就是雪人，而这个里面，居然是一只竹蜻蜓。

　　和她的头像挺像的。

　　这只竹蜻蜓的制作手法很粗糙，但足以看出制作它的人的细心，不好看，但是很好看。

　　她把水晶球拿出来，才发现盒子里面还有另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比水晶球里面更加细致的竹蜻蜓。

　　一看就是网上买的。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月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就买了个成品做保障。

　　可是她一片心意做出来的东西，她怎么会觉得不好。

　　季年手里堆的满满的，她抬眼看了一眼周月，轻声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看见周月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出来：“你喜欢就行。”

　　“我还怕我把盒子放在那有人偷来着。”她说。

　　季年：“……”

　　“那你怎么还放在那？”她说。

　　周月笑了笑，说：“因为没地方放了，总不能带你回我家拿吧。”

　　话音刚落，她就突然想到，还不如等吃完晚饭去她家拿呢，一会儿就要吃完饭了，难不成季年要一直抱着这些？

　　季年忍住笑意，说：“先陪我回家一趟吧，一会儿咱们再出来吃晚饭。”

　　周月低了低头，和她并排走。

　　回到她家，段倩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她听见门的响声，连忙起身，看到是季年回来了，她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走到季年旁边，递给她，轻柔的声音传来：“时间有点赶，这些钱是我临时凑出来的，祝你生日快乐。以后我会记住的。”

　　季年愣住，她没想到段倩居然会给她包红包。

　　过年的时候她就收过她一次。

　　这应该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上学时好好上，到了年龄该嫁人就嫁人，然后在家里收拾家务，包揽各种亲戚朋友过生日或者办事的随礼。

　　这些季成都不会想到的。

　　因为这些，本来就是女人该想的事情。

　　季年抿了抿唇，拒绝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就回了房间。

　　段倩一直在身后喊她，季年也不理了。

　　压岁钱收就收了，过生日的钱没必要要。

　　房间门一关，段倩叹了口气，捏着红包两角不知所措。

　　季年把水晶球安置在床边的桌子上，又把成品竹蜻蜓小心放在水晶球旁边。

　　在这之外，还有季勇国给她做的，被她插在笔筒里的那个竹蜻蜓。

　　周月抱着胳膊靠着墙，说：“一会儿吃什么？”

　　季年收拾好以后直起身来，说：“麻辣烫。”

　　季年有个习惯，如果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她就会在那段时间一直吃，直到吃腻以后再也不碰。

　　周月弯了弯唇，说：“行。”

　　两个人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才出门。

　　出来以后，发现段倩依然坐在沙发上，季年没有管，径直走向门口，段倩却叫住了她。

　　“等等。”她说。

　　季年回头。

　　段倩拿着红包，走到她面前，声音很小，却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收了吧，不然他该说我了。”

　　季年皱了皱眉，这怎么回事？

　　她问：“为什么？”

　　段倩似乎很纠结，咬着嘴唇，低着头，犹豫了半响，才说：“他会觉得我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好……”

　　季年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很悲哀。

　　她嗤笑一声，说：“他才不会呢，他只会为省下一笔钱而感到高兴。”

　　段倩抬起了头。

　　季年说：“你就说我不要，他不会说你。”

　　段倩想了想，说：“你真的不需要这钱吗？”

　　季年摇摇头：“我自己有挣钱。”

　　段倩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玩得开心。”

　　季年嗯了一声，又说：“过年的时候你就给过我一次，这一次就不用了。”

　　段倩抿抿唇，说：“过年是过年，过生日是过生日，不一样的。”

　　季年说：“你给了我两百，就当是现在生日有的一百吧。”

　　段倩听她这么说，意思就是执意不肯要了。

　　她点点头，说：“好。”

　　段倩回到她自己的卧室，季成正在睡觉。

　　周月说：“这种女人太多了。”

　　季年看了她一眼，说：“是啊，很多。”

　　这种为家庭卑微的女人太多了，家务她包，孩子她带，包揽一切人情世故，还要挨骂。

　　段倩还是好一点，毕竟她还没有孩子，有了孩子更难过。

　　季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把婚姻当做是有了归宿。

　　或许有的婚姻值得称之为很好的归宿，可是大部分呢，大部分都是像这样的坟墓。

　　她们走进麻辣烫店，老板看了她们一眼，就知道她们要吃什么，已经着手做了起来。

　　季年还是找老位置，坐下。

　　周月突然说：“我有点想吃烧烤。”

　　季年点点头，说：“那你去隔壁买吧。”

　　隔壁就是烧烤店，可以让店员做好之后送到这里来。

　　周月说：“你吃吗？”

　　季年想了想，说：“我都可以。”

　　周月点点头，就去隔壁买烧烤去了。

　　她记得她们上次吃烧烤的时候，季年点的都是什么，于是她又把那些都拿到盘子里，给老板送过去：“一会儿送到隔壁，谢谢。”

　　老板应下。

　　周月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这个烧烤店，她们好像还没有在这里安生吃过一顿饭，每次都是被打扰。

　　她又想起赵晓玲，之前就是一直躲在这家店里的，那这家店的老板是跟她很熟吗？

　　她犹豫了会儿，才问老板：“您认识赵晓玲吗？”

　　老板愣了一下，答：“认识，她和她媳妇儿经常来我们这吃烧烤，熟了。”

　　周月的心一颤，媳妇儿？真的是啊。

　　老板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啊，真的可惜……”

　　语气间尽是叹息。

　　周月说：“这样啊。”

　　说完，往店外走去。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季年问她：“你也是吗？”

　　她说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所以无法给她准确的答案。

　　她现在确定了赵晓玲她们就是真的，却也不敢和季年说，到底在怕什么，她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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