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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驾大环线(上)
2015年7月30日
三个箱子、两袋零食塞进后备箱,一把吉他放在后座,出发!
第一站要去的是林芝,需要先经过海拔5000米的米拉山口。车子驰骋在旷野上,车窗全开,没有限速的地方一概90迈以上。云开抱着书包和那个吉他袋子半躺在后座,头发被高原上肆虐的风吹得糊了满脸,他只好一手捋着头发,一手拿着小册子背单词。
潘杰瘫坐在副驾,盯着旁边那人耳朵上的两个银色小耳钉出神。心想这货肯定不知道戴在右边的通常是gay,不过还蛮好看的,过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造型是来的路上看到过的狼毒花。
高云岫察觉到那人一直盯着自己,便分神看了他一眼,不料旁边窜出来一头牦牛,大摇大摆地朝他们90迈的车子拦了过来。他瞬间回神,一脚刹车踩到底,即使安全带拉着他,整个人还是受惯性影响向前冲了一段,胸口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方向盘上。
旁边伸过来一只雪白雪白的手,他故意隐忍不发,一巴掌抽掉,咬着牙绕开了牦牛继续向前开,只见那人一言不发,别过头去望着窗外。
潘杰盯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山,起起伏伏,循环往复,眼神渐渐失焦,掐着自己大腿的拇指和食指越来越用力。
冰白她怕,她需要我,我想陪着她,安慰她,最后却变成了折磨她,她曾经连让我皱下眉头都舍不得,最后却绝望到要与我同归于尽,而我至今还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云岫他竭尽全力地救我,捞我,护着我,他还懂我,我是如此别扭拧巴,他哪怕无意间也从没有说过一句刺痛我的话,而我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爸,我不是你亲儿子,我拖累你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只为了我活,我这样子你这么多天一句都没有责骂我,我到底哪里值得?
小小,我不是你亲哥哥……
高云岫猛得一脚刹车,扯开安全带摔上车门,气势汹汹地朝副驾去,拉开车门就把潘杰往下拽。潘杰挣扎着替他拉上了手刹,轻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嘛?”,高云岫像点了炸药桶一样吼他:“你TM给我下来!”
云开从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吓得懵在了原地。潘杰将扶手箱中的一把藏刀拿出来塞给云开,并叮嘱他:“我们俩单独谈谈,你注意安全,有事……”。有事打电话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从车里拖了出去。
两人拉拉扯扯走了几百米的上坡路,直到车子被山体挡住才停下来。潘杰望着对面那个头顶冒火的家伙,如往常一样淡淡地问他:“你怎么了嘛?”。
高云岫此时真想爆捶对方一顿,但看他那个样子又一指头都舍不得碰他,自己这样也确实有点过了,思来想去还真是人性本贱。他咬着后槽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冲:“你自己没点数吗?”
潘杰此时只恨没能把自己的心绪隐藏得更深一些,愧疚于他这般待自己,自己却还惹得他动气。“秀儿,别这样,一会该不舒服了……”。“死不了!”,高云岫一边赌气,一边过来用指节敲他的锁骨,给他疼得叫出了声来。
“还知道疼啊?继续掐啊?”
“我错了,以后不掐了嘛~你别气了~”
“你已经让我PTSD了你知道吗?我没那么高尚,不是对于人间所有疾苦都抱有同情。我拉着你不是因为可怜你,是我自己怕孤独,是我需要你!”
虽说这个人七分实三分虚的爆发有故意宽慰我的意思,但好在他确实需要我。潘杰这样想着,打算顺着他的台阶就下了。“秀儿,你还不知道我不是自寻短见吗?我才没活够呢!你需要我啊,我就一辈子做你兄弟,我们不是说好了80岁还要一起爬峡湾嘛,到时候谁都不许掉链子啊!”
高云岫语气软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寻短见,但是你已经在自我物化的边缘了你知道吗?原来我眼珠子长在天上,觉得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直到到了S市,给我打击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那一阵每天都在自我怀疑。后来我反思了一下,我们生来都被打上价码,之后的每一次经历都对应着增值多少、贬值多少,对于整个社会系统来说,不失为一种提高运作效率的方式,但是对于个体呢?一辈子汲汲营营把自己削成最标准的样子,做一个高价值的机器人,有意思吗?万一哪天价值体系崩了呢,还为了什么活?杰,我直说了,那个人受了刺激,你觉得她需要你,你有义务照顾她,她怎么折磨你你都受着,她要拉着你去死,你还觉得是你自己做错了!你自己清楚,你和她一刀两断是因为你恨她吗?还是因为你明白了她不仅不需要你,还厌恶你到了要和你同归于尽的地步?”
潘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啦,又不只是她需要我……”
“你看,你现在又要把自己的价值定义为被需要了。你掉东西了,你最珍贵的东西!”
“那你陪我一起找回来好不好?”
“你说的啊~”高云岫想着自己怎么像个居委会大妈,这一个月说的话几乎抵得上前二十年的总和,于是白了对面的家伙一眼,“走,回去!”
两人回去时,云开缩在车子后面瑟瑟发抖,孩子一看就是给吓坏了。云岫开了后车门安抚了孩子一顿又钻回了驾驶室,一口气开到了米拉山口,潘杰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副驾,时不时回头暼云开几眼,貌似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继续听风声呼啸吧。
5013米海拔的米拉山上,高云岫拿手机转着圈录了段视频发给了杨招丽。
Lynn(杨招丽):哇!美美美!
。(高云岫):下次你不实习就带你来~
(又录了一段更长的视频发了过去,拍到正在摆弄三脚架的潘杰时,他对着镜头礼貌地挥了挥手。)
Lynn:我不喜欢潘杰这个人
。:(又发了一段碧蓝的天和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经幡)
Lynn:不过,他有些方面确实值得佩服
。:我觉得好就行呗,咱求同存异好吧~
Lynn:他为了某个人练就了一口标准的粤语,至少我这个潮语地区的听不出什么问题
。:嗯,他厉害呗~
Lynn: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Lynn:所以你就能刀枪不入,我们就能天长地久
。:你。。。。。。
虽然七月底去林芝是不当季,但好不容易来一趟,林芝总要去,好不容易到了林芝,巴松措和雅鲁藏布江总要去。为了避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高云岫几次三番提醒潘杰降低期望,以至于云开都有点看不下去:“再不当季也比你们S市那几个假石头堆好看!”
潘杰摆摆手:“不重要,我来是为了看风景的吗?我能跟你们出来就已经很开心了!”,高云岫白了他一眼:“你跟我出去得还少吗?”,潘杰会心地笑了笑:“这次不一样”
这个家伙真像一颗顽固的核桃,千锤万凿都纹丝不动,如今终于被撬开了一点缝隙,阳光砰地一下就进去了,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高云岫一面转着方向盘,一面不住地傻笑,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吓得后面的云开连忙戳他,一再提醒他在开车,他却不以为然地说自己心里有数。
巴松措的夜晚,三个人住在同一间。云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箱倒柜,折腾了到头发干透了还是一无所获,索性一头栽在了床上,生无可恋地叫到:“哥,我忘带剃须刀了!”,云岫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洗手台上,自己拿。”
云开拿起一个洗手台上的小盒子,刚刚打开就被从背后一把夺了过去。“我的,别动!”潘杰和他目光相撞了一下,丢下一句对不起就扭头离开。云开吃了瘪,嘟嘟囔囔出了洗手间,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直到深夜,潘杰仍然没有睡踏实,耳边传来了一阵抽抽搭搭的啜泣声,云开蒙在被子里,整个人一抖一抖的。潘杰愣了一会儿,觉得此时此刻做什么都不合适,索性直接开门溜了出去。
夜空格外的爽朗清明,高原的风也是格外的凉。潘杰盯着远处一截黑一截白的山,哆哆嗦嗦地蹦哒着,脑子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麻花精!”、“拧巴怪!”、“到哪里都是给人添堵!就不该……”
就在他越想越觉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背后包裹了过来。“有的人是一点也不怕冷啊,”高云岫拉了拉氆氇,将两个人都紧紧裹在了里面,阴阳怪气地:“我可没想到有的人连衣服都不知道穿,就一条毯子,对付一下吧。”
潘杰叹了口气:“开开他……我怕他错用我剃须刀,有点急了。”,“哎呀不是~”高云岫连忙摆手,“是大黑,就是我家狗子,和开开同岁,陪着他长大的,几天前寿终正寝了,开开还没缓过来……这个,所以我爸妈散心去了。你要是不来啊,我和开开整天就什么也别做了,抱在一块哭去吧。”
潘杰拽了拽毯子,幽幽地:“那你哭给我看嘛,我还没见过。”,高云岫白了他一眼:“我怕我一哭你又跟着哭,到时候高反还得送你去医院!”,潘杰委屈巴巴地:“怎么能去医院呢,那可不行。”
深夜的湖面像银镜一般,冰冷、诚实却又深不见底,任有多少遗落在人间的月光倾洒在上面,它都会毫无保留地铺散在表面,而你的心事,却被它悉数吞噬,无声无息地沉入湖底……
高云岫盯着湖面上摇曳的星星点点,自顾自地:“你说啊,它只陪我们走了一小段,但是我们陪他走完了全部……”
蜉蝣不知朝暮,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节律,相较于自己,它只是以于我们四五倍的速度走完它自己的路罢了……
潘杰挑了挑眉,“你不会是在想,如果拥有永恒的时间……?”,“对啊,拥有永恒的时间就等于拥有了无限的资源,理论上你可以获得你所求的一切,但是拉长了看,一切于你而言都是过客,当你送走一批又一批的人,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兴衰荣辱之后,总有一天会无所求,就会变得和山河日月没有什么区别,当然,如果是你的话倒是会保持求知,就会变成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潘杰浅笑道:“不过啊,我想的是,这样我就可以摆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可以成为任何人,也可以不成为任何人,可以用二十年做飞行员,用20年做dancer,用50年做医生,用100年做画家,用200年做学者,也可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然后亲手毁灭它,还可以凭借无限的智慧和财富,将世界改变成我想要看见的样子,如果我都厌倦了,我就老槐树下一坐,做一个说书人……哎呀,下辈子还是先让我做个飞行员吧!”
高云岫指了指西边:“飞不飞的先不说,至少你这辈子可以亲眼看一看世界之巅。”,
“那……明天换我开车?”,潘杰试探着。“怎么着?信不过我?”。潘杰捏了捏对方肩膀,阴阳怪气地:“一天到晚操心劳神的,怪不得不长一两肉~”。高云岫活动着手腕,挑衅地:“诶你几个意思,就你!”
潘杰见大事不妙,好汉不吃眼前亏,闪!便如杰瑞一般蹦蹦哒哒地冲了出去,自然,紧追其后的还有一只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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