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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平民三支花
【031】古城小镇虽然朴素,也有值得骄傲的人物
说到这里,老裁缝直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溅,头茬糯米酒喝掉了五六碗,煞为来劲儿。连笋豆都撒了一桌子、滚了一地的,掉到地上的那些,被邻家的大花猫一粒粒捡了去尝鲜,也没一个人有闲心搭理它。
众人正听得入神归位的档口,冯天一忽然间住了口,抹抹嘴角的吐沫星子,嘻嘻地讪笑。
大家十分纳闷地回头一看,只见一肩宽体阔、彪悍雄壮的妇人,正横眉冷目地双手叉腰(如果那也能算是腰的话),巴黎铁塔一般地,巍然耸立在大伙儿身后。
铁塔对老裁缝嘿嘿一笑:“我说呢,怎么一上午都没了人影儿?家里来了大批的新活计,却看不到你半根汗毛,统统都堆在自家店里没人拾掇,小伙计满天下都找不到你一丝皮毛儿。哈!怪道呢,原来真是又蹲在这儿穷白扯呢啊!信不信老娘一巴掌乎下去,把你拍出个屎来?”
“信——”围观的小孩子们跳着脚儿起哄高喊,嘻嘻哈哈地应道,“乎一个,乎一个!”
“娘子莫怪,老夫这就回去。”老裁缝一面起身鞠躬陪着不是一面摆手示意大伙儿散了。
“你个老不死的,还不给我麻利点儿!让骚狐狸勾了魂儿去,怕是连死都不知是怎没的。”那铁塔悍妇一把拎起老裁缝的后领衣襟,老鹰抓小鸡一样连拖带拽地迈开大脚板儿、人形腿,扭着饭桶腰、蜜桃臀,愤愤然离群而去。
周遭立即哄声四起,岁数稍大一些的,诸如涂一刀之流,则侃侃笑谈:岁月像把杀猪刀,一刀一刀又一刀!昔日闻名全城的“城南平民三支花”,如今竟也有沦落到这般下场的时候!
原来这裁缝冯天一想当年也算得上是个本地的优质少年,他无师自通地做了一手好活计,凭着一把生铁大剪子,两只紫竹直尺子,三分和善好脾气,四分心灵手巧的小聪明,外加上,五分爱讲八卦故事的碎嘴子,在整个洛南也干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颇有一份小小的名气。
不过,最让洛南城南的平头百姓们羡慕嫉妒恨的,却不是他量体裁衣、缝补设计的才华,而是,这小子居然走了桃花狗屎运,竟有幸娶了洛南城著名的“城南平民三支花”的第二支,美艳妖娆的佳百凤姑娘。
那第一支花叫耀红菇,据老辈们赞叹长得美到不行,可惜早已不在人世,无法见证虚实。当年,那红菇被知县大人强占了去,起初还算衣食无忧,却因数年未见生养,无法接续香火,大人“不得已”又纳了三房姬妾,终于生出一儿两女。
后衙门传出内幕消息来,知县夫人得了失心疯,不慎失足堕井身亡,从此便再没了消息。随即,知县大人将生子的小妾扶了正,有后人终成正果,至今阖家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第三支花就是这渡仙楼的老板娘辛四娘,十七岁时由父母做主嫁给辛四哥。生活虽劳碌,日子平淡无奇,但吃喝不愁也算小有福泽。生育一双儿女后变得丰满了些,依旧风韵尚存,很是撑得起门面。所以店里店外的大小事儿,主要由辛四娘张罗铺排,辛四哥为人木讷腼腆,宁愿躲在后厨干活,当个安静的贤内助。
刚才,那涂一刀不知何时闲了下来,也跑来立在外边,抱着胳膊听故事,凑热闹瞎起哄。
此刻见老裁缝被铁塔悍妻拎走,不禁大乐:“哈哈!想当年那百凤姐是个多妖媚的女子,竟被裁缝调教成这般威武雄壮的样子,着实了不起!哈哈哈!了不起哦,佩服呀,佩服!”
小石头吸吸鼻涕,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刀叔,莫不是,您当年也喜欢她那样的?只是,最后没有遂了心愿,结果反倒被老裁缝给娶走了。害你心里多年不痛快,一辈子记恨人家?小心我告诉刀婶儿去。”
“臭小子你懂个屎球。”涂一刀朝着小石头的后脑勺一巴掌乎过去,又照他的屁股蛋儿,飞起一脚踢出,笑骂道,“人常说:不倔不是驴,不腥哪算鱼?不臭妄为汉,不妖怎称女?咱百凤姐年轻时,那水蛇腰扭到叫你走不动路,那杏核眼会四处飞一样,狐媚得让人受不了。当年洛南城里的男人,有谁没馋得哈喇子流一地?当然啦,你还不算男人,咱说了你也不懂。”
人们起哄架秧子,议论着他们昔日曾经引以为傲的城南第二支花,幻想着老裁缝回到家,会被那只百凤如何修剪清理,也许是罚跪或者饿一顿?一伙人谈笑着,余兴未尽地各自散了。
见大家终于散去,辛四娘无奈地摇摇头,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极利落地收拾了桌椅碗筷,将剩下的笋豆、花生什么的,都顺手给了女儿辛小溢,让她分给那些个门口围观的叫花子们。
四岁的辛小溢长得瘦小羸弱、面色青黄,远不如她娘漂亮,也不如同胞哥哥结实、健壮。她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都给了小叫花:“石头哥哥,饿了就来我们这里哈,娘必会给你吃的。”
小石头用一双小脏手全部接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谢了!四娘发大财!”说着转身跑走,他身后紧紧跟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黑黄杂毛小柴狗,尾巴甩得快要掉下来一样。
这是只数月大的流浪狗,它母亲因偷食半个剩馒头被人活活打死,小家伙饿得奄奄一息,守着母亲的尸体不忍离开,噢噢惨叫到嗓音沙哑。还是这小石头路过看见,伸手救了它一命。经常与它分食讨来的东西,给它取了名字:柴禾棍儿。
辛四娘回味着刚才老裁缝的演绎,边叹息边转身回到店里,对着神龛上供奉的青牛铜像,再次虔诚地拜了拜:民妇所求不高,只求大慈大悲的神牛上仙保佑我们百姓能够平安度日,不再受盗匪骚扰就好。(至于军国大事,朝廷更替,与普通百姓相距甚远,她定是想不到的)
话音未落,一对的老少迈进店来。看上去面貌甚感陌生,像是江湖上云游四方的漂流客。只见那长者,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胖老头儿,虽然衣着简朴但体态丰腴,顶发疏落,雪眉银须,一张白白的糯米丸子般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脸,光润地kiukiu地,看上去叫人好想捏上一把。
老头腰间悬了一只红铜色的瘦瘦长长的酒葫芦,身后跟着个面黄肌瘦满脸疲惫的小姑娘,大约有六七岁的模样,却背负着一个硕大的印花棉布包裹,像小尾巴一样怯怯地尾随了进来。小姑娘身量虽然瘦小但目光甚是清灵机敏,见人就笑眯眯地,嘴角眼梢几道缝儿都弯弯上翘,看着倒也是颇为喜庆可爱,一副惹人垂怜心疼的模样。
老板娘一见这两人,便热情地迎上去,利索地掸扫着桌椅,将他们俩让进来:“快请进!恕我眼生,您二位不是本地人吧?不妨进来坐坐,我们小店的饭菜很经济实惠的,味道也好,还绝对干净,保你们用过之后还想一来再来,一辈子也忘不掉。”
老头儿却是圆眼一瞪,不满道:“谁要挤在这里吃猪食?丫头,跟爷爷我上楼去吃好的。”说着踩着吱噶作响的木板楼梯,颤动着胖胖的身体,径直向二楼攀去。
老板娘一见这胖胖的老头儿,初次见面就态度恶劣,并且傲慢无礼,心里本就不大痛快。又见这老爷子,竟然忍心让一个弱小的女孩儿家家,背负这么沉重的大包袱跟在他自己身后,哪里有个做亲爷爷的样子?更是心生厌恶与鄙夷。
不过,心里不满归不满,生意总还要做的。
于是,辛四娘忙伸手过去,接下女孩儿背上沉甸甸的大包裹,交给一旁的伙计帮忙提着,脸上依旧笑容可掬地将这二人让到楼上就坐,顺带招呼楼上的小伙计们,都小心仔细侍候着。辛四娘找了一处闲置的木格子,让一个伙计擦拭干净后,安顿好大包袱,就向老少二人告退,下楼继续招呼门面去了。
此时二楼尚且无人,老头儿挑了个靠窗角的,视野最佳处坐下。此处既可近瞧街巷商铺,又可远观河貌山景。小伙计暗赞老爷子有眼力,急忙过来抹桌子倒茶,递上酒菜簿、茶水单。老头儿看也不看,随口便给自己点了两屉洛南老汤包,一碗高汤辣油馄饨,一盘红粬酱驴肉,还有一壶陈年的洛南花雕酒。给那个小姑娘要了一碗小米粥、一只烤红薯和一壶杞菊蜜枣茶。
那伙计应声连连,一旁却想:这小姑娘不像是他亲孙女儿啊,该不会是老头子拐来的吧?心里正嘀咕着,便转身下楼来,迎头又撞见一对年轻公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儿,款款拾级而上。他连忙侧身让在一边,躬身有请客人上楼。辛四娘也随着他们三人,再次一起上来。
要知道,能在楼上雅座慢慢用膳的客人一般都不是平头百姓,多数都是有钱有闲的贵客,他们一家小小的酒楼,通常都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老板娘亲自将三位公子领到楼上就座,一番热情寒暄,极其恭敬周到,似乎也是相识的。
那三人见沿街拐角便于观河景的雅座已被人占据,皱了皱眉头,无奈中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沿街靠窗的另一处桌子,衣袍款款,优雅入座。
他们三人要了三屉老汤包,一壶本地最著名的“洛神松叶酒”,和几道精致的干果小菜。从点菜的语气上看,他们应该就是本地人,对吃食特色比较熟悉,只是第一次来此楼而已。
那胖老头子一看就是个好吃好喝的主儿,他自顾自地享受,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的,倒也吃得旁若无人、怡然自得。
老爷子身边的那个娇嫩瘦弱的小姑娘,若论起吃相来,可就比她爷爷要安静、文雅多了。她细嚼慢咽地,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一边转动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偷偷向另一边观望。
她似乎并不太饿,只是在好奇地打量着,那新来的三位衣着考究、气度不凡的年少客人。
(欲知后事详情,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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