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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夜色之中清浅的纱衣上印着斑驳的树影,修长的身影缓缓向火树边走来,只听温润的声音接着道:“佳人披月落,为君起长风。”
夏偌着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云萧笑着回道:“你怎么下来了?”
“自然是有事。”云萧收起手上的扇子,刚才那阵奇风便是从这来的。
夏偌还未来得及接话,只见云萧忽地一怔,箭似地冲了出去。房顶上的渝肃倒是真的想下来,好在云萧及时接住了他。火花的忽明忽暗中,夏偌看着云萧下颌的轮廓再看着渝肃的棱角,心中猛然一惊。
渝肃因为脸上一直有伤,二人神采和状态又有许多差别,才让她一直忽视了二人的相像之处。不对,如果细看这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自认识云萧以来,她觉得他风趣、可靠。但这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他们究竟只是长得像,或是说有某些血缘关系,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一时间夏偌心底涌现出无数个疑问,但是当着二人的面,又有些不好问出口,害怕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夏偌收回了目光,在黑暗之中用几瞬平息了自己的心绪,先将此事按在心中。
收猎节过后,渝肃在夕夏养了许久的伤,慢慢手脚上用于固定骨骼生长的夹板已经取下,脸上的淤紫也恢复如常。夏偌自从那天晚上看出了云萧和渝肃的相似之处,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些相似之处变得越来越多。
比如对吃的东西的习惯,几乎是带着些上云娇生惯养出来的讲究。再比如,渝肃不断蹿高的个子,已经几乎要追上云萧的架势。
一天晚上,见云萧一人独自坐在月下饮茶,夏偌实在憋不住了,带着一丝试探般的尴尬,在桌边的另一个石墩上坐下。
“怎么?阿偌也爱喝茶?”滚烫的热水从壶嘴淋下,云萧正在用第一道水热杯。
“一般般吧,对了……云萧……问你一件事儿,”夏偌支支吾吾有些犹豫。
“什么?”云萧笑着问。
“你,你和渝肃是什么关系?我觉得你们两实在太像了。”夏偌终于问出口,心脏砰砰乱跳,她想知道答案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哈哈哈,你终于问了。”云萧倒是十分轻松地笑说,仿佛没有在认真隐瞒:“我还以为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呢。”
夏偌见他说得轻松,心下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之前自己担心的倒是多余,云萧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故意不说的打算。但随即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他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与渝肃的关系就定非仅仅看上去像这么简单了。夏偌继续提着心等云萧说下去。
“他就是我,或者说,是从前的我。”云萧手上不停,第二遍滚水已经注入了茶壶,片片茶叶沾上了银白的月光,显得愈发清雅。
虽然这个设想夏偌早就在心里想过几百遍,但真听到云萧这么说,还是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钟老吗?我求他让我回来的。我不属于现在,我属于很久之后的未来。”云萧看出了她的惊讶,又接着说:“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回来干什么,时机未到,可不能告诉你。”
夏偌心中纵是有成百上千个问题,此刻云萧说了这话,便都给他堵了回去。夏偌一时找不到话头可说,便回道:“渝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前段时间来跟我提了,说是时候回上云了。族中事物我走不开,你便乘千山雁送他回去吧?”
云萧点了点头,斟满了一小杯茶,摆到夏偌的面前示意她尝尝。那杯茶中倒映着明亮的月光,冒着氤氲的热气,夏偌接过抿了一口,茶叶的香苦安定了她刚刚紊乱的心神。
“嗯,明天便出发好了。”云萧搁下茶杯,展开折扇扇了几下,“不然再呆下去,不只是你,恐怕清远和夏祺他们也都要来问我了。”
“这么冷你为什么还要扇扇子?”夏偌看着云萧这般淡然轻松,忽然有些想没事找事。
“扇扇子不是为了凉快,是为了好看你明白么?”云萧嫌弃打趣道,“你可别忘了我还是风神。”
“其实我一直觉得,比起战神你一直更像风神一些。战神的神位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吧?为什么还要来挑战我?”夏偌问道,这也是她一直不解的地方。
“你还在记恨我?”云萧笑着将夏偌面前的水杯斟满。
“我可没有!”夏偌本来只是想问问,但如今这个问题被云萧一句玩笑话定义为“记恨”那再问下去便也不太好,便也作罢。
***
千山雁一直放养在夏偌带着猎手们耕种的那一块水田之间,云萧带着渝肃正准备乘雁往上云出发。
“送他到上渝城我便回来。”云萧说道。
夏偌点了点头,风中翻倒着麦浪,千山雁的翅膀扑起金黄的穗花,飞到夏偌的衣服上、头发上。他们出发之后夏偌独自望着这块他们自己种下的冬粮,心里发愣。
当年爹娘就是为了这些粮食才出了意外,这些稻穗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口粮,但对夏偌来说却是心中怎么都填不满的缺口。
云萧和渝肃走了之后,夏偌独自回到族长阁坐着,手里依旧拿着那枚玉漏在反复看。她不知道长老的完整计划,但直觉告诉她这所谓的赌约,背后的故事一定至关重要。
“偌儿,”长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夏偌就看见夏言推着长老进来,长老看上去比前段时间见又消瘦了些,“这玉漏的玄机你可有参透些?”
“这玉漏和偌儿刚拿到手时并无差别,上面既无机关也无字迹,实在看不透。”夏偌回答,“不知长老怎么看。”
“我这两日翻了些夕夏古卷,觉得夕夏战力确实有再上一级的可能,就待我们搞清楚赌约完成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再做行动。”说着长老的眼神愈发矍铄,像是讲到了兴奋之处:“如今我夕夏国众三千,若是智取其余几国之军队虽说是有些希望,但到底不是十拿九稳,如若战力能够再上一层,那便更加稳妥了。”
夏偌越听越觉得长老癫狂,让夕夏最后仅剩的三千人上战场对阵三国之军队,就算战力再加一倍,又要付出多少族人生命的代价。
“……长老,云萧前段时间曾提到过,当时与白慈将军对战的敌国军队是夕夏,所以他所说的话未必就是实话,究竟我们最早与钟老的赌注是什么,完成赌约后的结果是不是战力再上一层,我们还不能下结论。”夏偌打断道,“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不如我们的计划暂缓……”
“偌儿,”长老神色阴沉,眼神之中愤怒更带着苍凉,“你觉得我还等得起吗?”
夏偌听完便沉默不语,长老在她还小的时候身体便有些虚弱,近年来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加之刚才长老进来的时候,夏偌觉得他说话的气息更弱了些,只是刚才讲到兴奋处,精神才好了一些。
“我信的不是白慈,”长老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直直看着摆在桌上的玉漏,像是钳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说什么根本无从影响我的计划。这个赌约无论有没有,我也会这么去做。”
夏偌也看着那枚玉漏,忽然几粒细小的金沙漏了下来,上层的沙砾也瞬间动了一些。夏偌猛地直起身,对长老道:“金沙往下漏了,长老看见了么?还是偌儿眼睛花了?”
长老也有些兴奋,道:“偌儿没看错,确实动了。”
“阿偌姐!”门外夏祺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抖,“你在吗?快跟我去看看吧!”
“怎么了?”夏偌刚把门打开,就被夏祺一把扯了出去。夏祺这才看见长老也正坐在房间内,立刻犯了错般低着头站定。
“你去吧,我也累了。”夏言推着长老往回走。
夏偌一遍跟着阿祺往外跑,一边听阿祺急道:“我们的田,被人一把火烧了!”
“什么?”夏偌跟着阿祺骑马越接近水田,确实焦糊味越来越浓。
当夏偌赶到,许多猎手已经在割稻,想抢下那些还没被火烧掉的稻穗,他们中的有些还在用水灭火。夏偌拔出守夜,也加入了割稻的队伍,但人割稻的速度如何快得过火势。稻梗本来就容易着,风一吹更是火势冲天,火舌犹如饥饿的野狼,将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急不可耐地卷进腹中。
待火势最终得到控制,稻田已经被烧得不剩下多少了。夕夏众人都蔫儿了一般,疲惫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焦土,风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是他们!”夏老六拿着他的狼牙棒指着地上五六具尸体道:“就是他们过来放火的!咱们辛辛苦苦一年才得了这些粮食,这群贼一把火就全烧干净了。我……我要杀了他们全家!”夏老六边说着干脆坐到了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然而夏偌却没在想这个,她想到是刚才玉漏中的金沙稍稍漏下了几颗。为什么早不漏晚不漏,偏偏出事了才漏,玉漏中的金上一定与这件事情密不可分。
“喂!夕夏人给我听着!”远处传来了几声嚎叫,众人望去,是一群聚灵打扮的驯兽人在叫喊:“你们居然胆敢派猎手来刺杀我们的万兽长老,胆子倒是不小。”那群人骑着各式灵兽,缓缓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人又接着说道:“这次便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过几日我们聚灵,便要来踏平夕夏谷!”为首之人扬着眉毛,骑在一只灵犬上,十分嚣张跋扈的模样。夕夏猎手们刚刚损失了自己亲手辛辛苦苦种下的稻谷,此刻又被这些聚灵人一激,个个手握着兵器牙痒痒。
“原来是你们聚灵人搞的鬼!我们什么时候去杀过你们的万兽长老!你说话做事不得讲究个证据吗?”阿祺呛声道。
只见那为首的从后面掏出一个破麻袋,麻袋上都是血渍,被染的红一片黑一片,他道:“这便是证据,以后你们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有本事你们就全上啊!”
夏偌心道坏了,夕夏人最受不得别人挑衅,不管这个证据是真是假,这群猎手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夏偌还未来得及阻拦,夏老六就抄着狼牙棒打了上去,后面跟着一众夕夏猎手也像是找到了出气口,夏偌还来不及拦住夏老六,他就先冲了上去,其余猎手也纷纷一起跟上去。夏偌看聚灵那几人所骑的灵兽皆不稀有,料想这几人品阶皆不高,战力并不强。
果不其然,瞬时间夏老六的棒子就把为首之人的头给砸烂,他所骑的灵犬也被两个夕夏猎手一起按趴在地上。聚灵这群人本就不经打,猎手们带着怒气一拥而上,若不是夏偌拦住,怕是一个也逃不了。
看着聚灵那几个人跑远,一直对族长言听计从的夏老六第一次怒斥夏偌,为什么帮着聚灵人,明明就是他们烧了田,是他们有错在先。没想到夏偌却没什么反应,只一声不吭拿着手中的玉漏仔细盯着,刚才夏老六杀聚灵人的时候玉漏就动过。
四周的猎手也渐渐安静,一起跟着夏偌的目光,盯着她手上的玉漏。
动了!夏偌再一次看见上层金沙在往下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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