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

　　乔志勋所看到的那张脸，正是秦成理的。

　　只僵滞了一瞬，秦成理突然向乔志勋调皮地挤了下眼睛，随后向乔志勋潇洒地挥手，含笑调侃道：“勋公子，你偷看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惊动了背对着秦成理的江如兰，她转头一望，吃惊地捂口笑，冲对面船上那美艳的女子挥动了帕子：“亓官，秦公子，这原来是你们的船啊。”

　　乔志勋被秦成理的洒脱解救了，随即放松地跟着笑，客气地揖礼：“秦兄，恕我冒犯了，这眼睛忒不争气，总是乱瞅……倒也没看清什么。”

　　对面的秦成理大笑着走到后船舷上，蹲坐在一旁的亓官云珠早羞臊地背过了身。

　　江如兰对秦乔二人的话有些不知所云，连忙问道：“秦公子，我们是该去梅花岛吗？”

　　秦成理收了手中的扇子，礼貌地抱拳施礼：“江小姐，多谢你今日肯赏光赴会，希望你与勋公子玩得尽兴，今日白天大家主要在梅花岛上活动，晚宴则安排在东坞阁。”说完，便用扇柄向后面的岛屿指了指。

　　说话间，秦成理与亓官云珠的船已向西北方向去了，话音逐渐缭缈，人影也小了。

　　江如兰逐渐转过了头，脸上依然带着困惑，心情明显变得沉郁了，话也不肯说。

　　乔志勋瞧出几分缘由，微笑着开导：“江小姐，莫要妄自鄙薄，你以为亓官云珠今日不理会你，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江如兰瞬间抬眸，向乔志勋投来既惊又好奇的目光：“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当然不是。”于是，乔志勋就把方才所见告诉了江如兰，没想到江如兰听后的第一反应竟是不停地摆手：“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是我方才亲眼所见的，我视力极好，怎会看错？”乔志勋据理力争道。

　　江如兰笃定道：“亓官前世出身不好，我最知她想要什么，她做梦都希望嫁给秦判官，秦判官也是喜欢她的，几百年都这样过来了，她怎么会喜欢上秦公子？”

　　“等等……秦判官是有夫人的，他怎么会喜欢亓官云珠？”乔志勋听得大脑快短路了。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秦判官在没迎娶秦夫人之前，就和亓官好了，也不知为何，后来秦判官突然就娶了那位年岁偏大的秦夫人，当然，这秦夫人是御史大人的妹妹，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节，外人也说不清，总之，亓官就错过了机会，尽管如此，秦大人依然如故地对亓官云珠好。”

　　乔志勋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感觉大脑有陷入死循环的危险，不停地闭合着眼睛。

　　“秦大人那么宠溺亓官云珠，秦夫人难道就不吃醋吗？”乔志勋从脑子里先捋出一条问题。

　　江如兰想了一刻，喃喃道：“我也不清楚这秦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反正亓官出现的时候，秦夫人一般是不现身的，即便双方都出席的正式场合，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不对啊？上次秦大人的寿宴日，秦成理明目张胆地给亓官云珠打赏一千金，跟他老子出一样的奖赏，这是什么意思？”乔志勋忽然想起那晚的情形。

　　“竟有这样的事？”江如兰惊讶地瞪大了眼。

　　随后，两人都低头陷入了沉思，似乎各有心事。

　　“梅花岛到了，可以登岸了。”小厮边拴缆绳便喊过来。

　　这时，乔志勋与江如兰才抬头看向岸边，两人起身提袍，缓步上了岸。

　　上了岛，乔志勋见这岛地势平坦，并无丘峰，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其间夹杂着明黄的秋叶在微风中轻舞。岛上的空气清凉潮润，柔和的日光轻薄地洒在林间和花圃中，让人觉得舒爽明媚。

　　江如兰指着前方的一片花圃介绍道：“这座岛之所以叫梅花岛，并不是因为它有梅花开，而是因为岛屿被修饰为梅花的形状。你看这花圃像不像梅花的一片花瓣？”

　　乔志勋边扫视花圃边点头道：“哦，这样啊，确实像，不过这每片花圃里种了不同品种的花啊。”乔志勋认出了一大片的曼陀罗，旁边还有一大片的彼岸花，另有一种绿色的菊花，其他的品种就不认得了。

　　“我有点饿了，走，我们去亭子间里吃东西吧。”江如兰引着乔志勋向里走，很快见到一座塔式的双层亭子，走到亭子口，见两个小厮在旁垂手侍立。

　　“这亭子就是这朵梅花的花蕊，不知你看出来没有。”江如兰兴奋道。

　　乔志勋恍然大悟地点头。

　　“这人都上哪去了？”乔志勋问旁边站立的小厮。

　　“公子，他们去后面了。”小厮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花圃。

　　花圃后堆砌了一排青砖黛瓦的高墙，乔志勋并没见到什么人。

　　“小姐，公子，您二位若是还没吃午餐，就先吃点东西吧。”小厮指了指亭子间中央的案子。

　　江如兰走进亭子间，坐到案旁的长凳上，咧嘴笑道：“勋公子，我有点饿了，咱们就这吃吧。”

　　乔志勋和江如兰一起坐下来。

　　两个小厮从食盒里取出几样饭菜和果品，包括酱牛肉，凉拌青笋，酒糟汤圆，荠菜肉饼和酥脆点心，另外又摆了石榴、提子和蜜瓜。

　　两人便吃了起来，江如兰饭量小，只喝了碗酒糟汤圆就饱了；乔志勋每样尝了几口，吃个八分饱，然后擦嘴起身，眼睛瞅着远处的那堵墙说道：“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乔志勋与江如兰一左一右并排着朝那堵高墙走去，两人刚从墙的左侧绕出来，就听空气里迎面发出“嗖”的一声，乔志勋听觉极度灵敏，他下意识地去拽江如兰的胳膊，就见一支箭从江如兰的右颈擦边而过，“夸嚓”地引起一阵烟土的飞扬，那箭直直插进砖墙的墙缝里。

　　此时，江如兰因身子不稳，一头便扎进了乔志勋的怀里。

　　乔志勋一面拥着惊魂未定的江如兰，一面瞪着那支插在砖墙上的弓箭，随后转头朝远处望过来，大声道：“这是谁射的箭？”

　　乔志勋定睛一瞧，三十米开外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位胖公子手里捏着一支弓，身体筛糠一样地颤抖着，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来这群人正在射箭，在那堵墙的前面本来有一个稻草人，大家都以稻草人为靶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胖公子，箭法失准到严重偏离了路线，倒是力气十足，斜着就朝江如兰射了过去，得亏乔志勋机敏，否则江如兰就得受重伤。

　　就听有人喊道：“乔志勋，你嚷什么？赵公子可不是故意的。”

　　乔志勋心中有一丝不快，同时还十分诧异，自从他来冥府，还没人直呼他的大名，显然这个人认识他，他再仔细看，见那人已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呦，这不是江小姐么？我可许久没听江小姐弹琵琶了，今天算有耳福了。”

　　江如兰小脸煞白，缓缓从乔志勋的怀中立起身，侧过脸向来者勉强点头道：“孟公子。”

　　乔志勋认出了是孟泽辉，心中即刻涌起厌恶之情，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孟公子简直就是他的扫把星，每次遇到他都不会有好心情。

　　“难道不该向江小姐道个歉吗？”乔志勋朝那位呆立的赵公子望过去。

　　那胖公子才动了腿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捧着肚子抱拳施礼道：“今日吓到江小姐了，都怪我，我力气也太大了！”

　　“不是吓到她了，是差点伤了她，赵公子可不能避重就轻啊。”一道浑沉讥诮的声音从赵公子身后传来。

　　乔志勋一撩眼，见赵公子身后站着两位公子，其中一位便是他期盼已久的霍飞。

　　霍飞目光投过来，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乔志勋，口气却对着这位赵公子。

　　霍飞的目光犀利又炽热，乔志勋只对视了一眼，便快速垂下了眼睫，他的心不可控地骤然砰动起来，他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既期盼又焦躁。

　　赵公子似乎有点怕霍飞，语气谦恭了下来：“啊……是，霍公子说的是，江小姐，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吸取教训。”

　　江如兰也不好说什么，欠身回了个万福，道：“赵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此事算过去了。”

　　“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射箭了，难免会伤到别人，这根本不是力气大的问题，你连方向都找不准，还是干点别的吧。”霍飞将目光移到赵公子的脸上，语气里透着股鄙视。

　　“霍飞，你凭什么不让卿尘射箭，就你能耐，我还不信了呢？”孟泽辉斜目瞪过来。

　　此时，后面的一群人也都围了过来，乔志勋只认得秦嵯峨。

　　秦嵯峨见到了乔志勋，既高兴又不解道：“师父，你怎么才来？我和哥哥来了就一直没见到你。”

　　乔志勋刚要回应，就见秦嵯峨身旁的一位姑娘走上前来，对那位赵公子道：“卿辰，不是我说你，刚才你太鲁莽了，真要出事就晚了，我劝你以后也不要射箭了。”

　　“赵小姐，你是怎么当姐姐的，就这么胳膊肘朝外拐？”孟泽辉听不下去了，转过脸来数落这位赵小姐。

　　赵家这对姐弟，分别叫赵卿媛和赵卿辰，是赵判官的一对儿女，今日受了秦成理的邀请前来赴宴。

　　“孟公子，我教育我兄弟，你就不要插手了。”赵卿媛绷紧了脸，添了几分的威严，这位赵小姐身体匀称，体态丰腴，脸色白里透红，面相柔和，却是位极有主见的大小姐。

　　孟泽辉吃了颗软钉子，转过脸又挑衅霍飞：“霍飞，你自认自己箭法超群，如何证明呢？”

　　霍飞指着稻草人头上被嵌入的无数枚弓箭道：“那就是证明，方才你也看见了，那头颅以上绝大多数的弓箭都是我射中的。”

　　“呸——这算什么？”孟泽辉鄙夷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

　　“那怎样才算？”霍飞问道。

　　“等等，让我先问一下大家。”孟泽辉环视人群，问道，“你们谁觉得霍飞能百步穿杨？”

　　秦嵯峨娇羞地第一个举手道：“我信。”

　　旁边一位穿绿罗衫的精瘦公子也附和道：“我也信。”

　　另一位穿深蓝袍的公子笑道：“霍飞跟我们一起打野物，那是百发百中，动的都能射中，更别提这静态的，没问题。”

　　其余的人均没吭声。

　　霍飞朝乔志勋这边望过来，乔志勋呆呆地低着头，一直不敢看霍飞。

　　孟泽辉忽然收了笑，又问：“既然你们三个信他，那这样，你们三个谁敢举着一只苹果，然后让霍飞射，射中了就证明了他箭法超群，同时也能证明你们是信任他的。”

　　人群即刻鸦雀无声了，方才那三人全不应声了。

　　“看来你们还是不信霍飞啊，哈哈哈——”孟泽辉朗声大笑起来。

　　“我敢！”乔志勋扬起了脸，声音平和而镇定。

　　孟泽辉惊异地看向乔志勋。

　　与此同时，霍飞蠕动地抿紧了唇，眼眸里像燃起了熠熠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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