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流沙

　　正如贾南风所说，司马澹不再来烦惠帝了，他天天跑到司马亮那里打小报告。司马澹和司马繇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这是打小结了多深的怨恨，非得置对方于死地。“司马繇想杀谁就杀谁，想赏谁就赏谁，简直成了帝国的独裁者。”听到这句，司马亮眉毛不自觉上挑，戳到他心底痛处了。司马繇想杀谁杀谁？那下一刻，自己还有没有命坐在这个位置上。司马繇想当独裁者？他想说了算，那自己往哪里摆。

　　贾南风听到宫女讲这一段，点点头，没有表情。

　　司马繇最近频繁约见军中将领。
　　暗卫通报这个情况，贾南风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董猛关切提醒，“娘娘，司马繇还领着右卫将军，手上有军权，让人不放心啊。”
　　贾南风只是点点头，依然没什么表情。

　　每天，在这不大的空间，定时汇集着这些密报，分析着各类情报，在这里面找到蛛丝马迹，勾连关系。

　　“娘娘，那个官员任命名单，太宰大人把董大人在花名册上写的名字，勾下来两个后，呈给皇上审批，签发了。”
　　董猛的字，司马亮不可能不认识。认识你的字，意味着知道是你写的，更知道是贾南风授意你写的。

　　“欺上瞒下！有没有规矩？他竟然敢！” 她瞬间点爆了。这暴风骤雨来得太快，惊得我一哆嗦。大姐，司马繇在串联反贾，你是没看出来，还是隐忍不发？怎么在这个司马亮擅自删掉你两个提拔的人，暴雷。在我看来，不管怎么说，他支持了你大部分的方案，就必须要说一不二，必须要百分百服从？我真是不管哪朝哪代，永远踏不上领导的点。

　　“经过谁同意了？随意删减？越级上报？拿皇上来压本宫？官员的提拔任用到底归谁管？视法律法规纪律如儿戏！是不是要本宫帮帮他明白什么叫规矩！”她语气是平顺的，语气背后的腔调让人毛骨悚然。

　　“最近还真是怪事多。前朝批评后宫干政。后宫呢，要你们传个文书，还说本宫好船者必溺，好战者必亡。什么意思？！在本宫身边的人，说风凉话，如不能与本宫，与皇上同频共振，要你作甚？！”

　　冷峻的目光，扫过我。我本着“不当面点名，就肯定不是我”的原则，把头微微抬起。怀疑我？那真是大可不必，我本来就没想走到你身边来，是你自己硬要把我拉到你身边来的。

　　“本宫分分钟可以要你的命。你信不信？”她的目光扫过我们，像探照灯那样来回。这个你，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你觉得她批评的应该是别人，可感觉她可能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在点化我。

　　我随着惶恐的众人跪了。

　　陈舞来找我时，我正在看张华的《博物志》。借着一豆残灯，津津有味。“牛郎织女”、“猕猴盗妇”、“一醉千日”等故事都出自《博物志》。
　　“你还有心思看话本？”她很焦虑，“娘娘今天到底说的是谁啊？”
　　我摇头，不知道。
　　“我仔细想过了，这几日传过文书的，只有你，我和董大人。”
　　“你和董大人从东宫时代就侍奉娘娘左右了，不可能是你俩。我一石府姬妾出身，字都没认全，也说不出那高深的话，再有，这些大人侯爷们，我也都不认识，跟谁去说这种话。”自保为大。我给张华送的是围棋，不是文书。所以就肯定不是我。
　　陈舞盯着我，端详，“你，看上去也真的不像。”

　　“关键是谁跟娘娘传的这个话？关键是娘娘怎么就信了呢？”我指引了一下她换个思考方向。
　　“要是让我知道这告黑状的是谁…! 关键是我怎么才能向娘娘澄清，不是我呢？”她又绕回来了，看看我，“嗯，也不是你。”
　　这个，揣摩上意，我真不擅长。

　　“你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我们不搞清楚，这件事就会像根刺扎在娘娘手上，以后万一遇到个什么说不清楚的，再与今天的事情一叠加，咱们就万劫不复了。娘娘若是对我们不再信任了，你可想过咱们会是什么下场？”

　　我拿起书，不想蹚这浑水。我们整天像摄像机录音笔一样，到处去听去看别人都在做什么说什么，回来转述给贾南风，这里面到底有多少能做到原汁原味，掺杂了多少主观臆断，说不清楚的。这是别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什么可抱怨的。甚至没什么可惶恐的。

　　她一把夺过书，“你还能看进去啊？你还想不想活着回去石府？快商量商量对策，要不干脆直接去跟娘娘讲，不是你我？”
　　“要不要请娘娘把那告密者说出来，咱们当面对质？”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进宫干这份差事。我心里坦荡问心无愧。”我逗她的，位高权重者玩弄权术的小伎俩手法多得是，还当面对质？她哪来的精力和心情给我俩伸张正义。
　　“我也不怕对质，但咱们这么做，那不是逼迫娘娘吗？”她也不糊涂。你确定你领导有这个闲心想管咱们的事情？也许她只是想敲打敲打我们。她真正该犯愁的是司马繇对她已经心生怨恨，司马亮已经开始把不听话放在桌面上了。那俩个都是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我俩，只是Nobody。“我俩得速速想个法子，跟娘娘表忠心！”

　　“咱们自己去找娘娘陈情，不是你，不是我。那言下之意，就是董猛了？可有证据？”我提醒她，既然目标锁定在我们三人之间，就不能这么背着董猛搞小动作。这么急着跳警，会不会显得心里有鬼？

　　烛光下，我盯着她的脸，突然想明白了她深夜找我的原因。她是来结盟的。不是你，不是我，当然是董猛。

　　我拿起书，笑着道，“妹妹，清者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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