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辞

　　合眼浅眠，思绪似梦似醒，眼前似是北境之景，阿爹在远处朝自己挥着手，却不知是在喊自己过去还是同自己作别。
　　“阿爹，北边那片林子沙枣都熟了，我们去摘些吃吧。”
　　阿爹却只是笑着，风声太嘈杂，陆明辞仔细辨别着他的口型，视线却逐渐模糊。
　　“明儿，向前走，别回头……”
　　胸前忽被利刃穿透，眼前出现了牧达尔的面孔，他笑得狰狞。
　　不知是何处来的记忆，陆明辞只觉他不该在这里。
　　“一起下地狱吧。”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是莫名的熟悉。眼前景色迅速变化着，化作重重红墙，园中垂柳依依。
　　眼前之人渐渐化作了宋衍的脸。
　　“阿辞，你陪我下地狱好不好？”
　　梦醒之时，头上仍是大颗的汗，粗重的呼吸着，和着洞外呼啸的风声。
　　身旁之人依旧熟睡，梦里情景依然忘却了大半。
　　俯身去看他，只见宋衍面色惨白，头上渗着细密的汗。今日他一直背对着自己，离得远远的，自己竟未发觉，那人梦中的寒战。
　　“阿衍，阿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应我一声，听得到吗？”
　　将他转过身来，他浑身颤抖得更烈，紧咬着牙关，未曾醒转。
　　陆明辞将手附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一惊。
　　轻轻抚摸着那人的面庞，细腻的肤，清朗的骨，此刻不能醒转，如一件易碎的瓷器。
　　皑皑白雪素裹着南境的城，世间终究是不可预估。此间灾祸未歇，而他们命运相连。池州的百姓料不到洪灾之后又是百年难遇的大雪，陆明辞想不到南北之间，少时相识的小王爷多年之后依旧成了牵绊。
　　只着一层薄衫，陆明辞将衣服尽数给宋衍穿上，腰间紧紧系着的绳将二人绑在一起。那崖壁陡峭，石锋尖利，没挪一寸，手指与掌心都是刺骨的疼。一步也不能出错。宋衍身形大过陆明辞好几分，此刻处于昏迷，更是压的陆明辞抬不起头。
　　顾着手边与脚下，憋着那口力气向上攀着，腹间的伤口早已挣裂开来，此刻鲜血淋漓。
　　崖间滚落的碎石猛地砸下，看不清情形只得侧身让宋衍躲开，砸在左腿的膝盖，瞬时便脱了力。
　　用力攀住崖壁，指节尽数泛白，左腿传来的痛让他的牙齿都打着颤。
　　半晌，陆明辞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偏头看向背上的宋衍。
　　“幸好没砸到你。”
　　触到崖顶时，陆明辞整个人都脱了力，十指鲜血淋漓，实在是撑不住，二人倒在崖边。平着最后一分神思，陆明辞发出了讯号。
　　最后的记忆里，视线逐渐模糊，眼前是宋衍紧闭的眼，雪色漫天，地上的雪越积越厚。
　　“阿衍，你冷不冷。”
　　再次醒来，已是两日之后，雪色透过窗纸，虽无日光，依旧刺眼。
　　左腿痛的狠了，与其说是被光刺醒，倒不如说是被痛醒。
　　喉中干哑的很，尝试一番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忍着腿上的痛下了床去够桌上的茶盏，手上被包裹的蠢笨，拿起茶盏尚未入口便被自己打翻在地。
　　闻听屋内声响，安怀晨连忙进来查看。
　　“世子总算醒了！是想要喝水吗？我这便去倒！”
　　安怀晨转身便要出去，陆明辞连忙唤他，却只发出了破碎沙哑的音节。
　　安怀晨连忙又回来扶着他坐回床上，眼中的担忧更盛，夹杂着不少的愧疚。
　　“是我糊涂了，世子你莫着急，我去唤人添些茶来，立刻便回来，您想问什么我再与你细说。”
　　陆明辞轻轻拍了他的手，该自责的不该是他，是自己着急了。
　　安怀晨转身出去唤人，陆明辞方渐渐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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