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书

　　“咚”一声鼓响让原本热闹的金风楼安静了下来，唰唰唰几声门窗都被关得结结实实，让原本明亮通透的大堂显得暗淡昏沉。
　　“咚咚咚”又是几声鼓声，扬眉奋髯的汉子敲得气势非凡，让听者的心脏连着耳膜也跟着节奏嗡嗡作响起来。同样随着声音变化的，还有顺势点燃的蜡烛，从顶层一路蜿蜒之下，最后才是大堂之上吊着的赤山烛，瞬间便让整个空间都亮堂了起来。
　　大堂顺间便热闹了起来，在底下看着表演的人也发出一阵阵惊呼。这时，从二楼甩出两条长长的白练到大堂中央搭好的台子，众人皆是眼前一花，一揉眼再一睁眼，台上已站着两位妙龄女子，均身着异服，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把琴，两个人随着鼓声往两旁旋转作舞，引出了中间那位窈窕曲线的女子。
　　只见她缓缓地转身，站在瑶台上盈盈行了一礼，台下的人瞬间躁动了起来，男子已经兴奋地吹了了口哨，女子则有些神色古怪，甚至有人面露鄙夷之色。
　　柳胜玉和陈时卿因为站在二层的原因，没那些在大堂的人看得直观，等她转过身后，如拨云见日般终于看清来人时，柳胜玉小声惊呼声：“是她！”
　　而等她看清那人穿着时，柳胜玉脸色一变，立马便伸手捂上了陈时卿的眼睛。
　　陈时卿：？
　　无它，主要是那女子的穿着实在是过于…大胆，换句话说便是衣不蔽体。两条细带跨过锁骨连着两片金丝勾着的兜衣，堪堪撑住了那人胸前的丰盈，露出她紧致细嫩的腰肢，下身的舞服也设计得极为裸露，三瓣衣料服贴地贴在她大腿上，能看出她的结实的肌肉。
　　可她似乎并无任何羞怯的样子，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向在场所有人展示着她漂亮的羽毛，展示完后便有人给她披上了件袍子，遮挡住了她大半的美妙风光。
　　柳胜玉这才敢把手放下，陈时卿有些发愣，不知该不该说，他从她身过的指缝中也能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柳胜玉有些紧张兮兮的神情，便没把话说出口。
　　只有场下的男人们抱怨叹气着，有一彪形大汉怒吼道：“现在报名来得及吗！”。
　　旁边一位抱琴的侍女黠笑点头道：“这边请。”引着那位大汉，想着堂外走去。临走之前，那大汉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台上之人，可惜神女却没施舍一眼，反而抬了下巴，轻蔑一笑，“我叫钟如意，今日，我设擂台征夫婿，只要有不怕死的，上台便是。”
　　说完便往台上设的一处交椅走去，“哦！对了。”她忽然转身，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只招两个，一个已经定下来了。”说完便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和台下的看客一样，看戏似得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侍女便颔首行礼，比赛正式开始了。
　　台上汉子们怒吼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台下四面都坐得满满当当，不一会儿就连二层都挤满了人。女人似乎都低笑着看男人如猛兽般决斗，而男人也兴奋地仿佛唤起了深藏体内原始的记忆。
　　柳胜玉低声朝着陈时卿问道：“你怎么看她？”她抬了抬下巴，意指坐在台上一角的钟如意。陈时卿则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反应有些激烈地无辜瞪大了眼睛道：“我没看她！”
　　柳胜玉：“……”
　　她的意思自然是想问他钟如意是否有不寻常的地方，哪知陈时卿这般欲盖祢彰。她无奈继续发问：“我是说，她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陈时卿轻咳一声，“似乎并无可疑之处，只是…”他犹豫了下，“那两位侍女的衣物与燕国大不相同，即使是舞服也有几处差异，也许她不是燕国人。”
　　“那就更奇怪了。”柳胜玉回忆起发生的事情，心里就直皱眉，不是燕国人，那她怎会与她结仇？“难道真是我想错了？”柳胜玉有些迷茫地看向陈时卿。
　　陈时卿看着她这般模样便觉得心尖一软，表情和声音也不自觉放柔道：“再看看，会查清楚的。”
　　柳胜玉“唔”了一声，但还是难以避免心中的低垂丧气。
　　好在比赛还算是有些看头，那些上场的男子们一个个都像是憋着气儿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肌肉全方位展示给台下的女子们。能娶得一位美貌苗条看上去又家境殷实的妻子固然是一桩好事，若是没能赢得美人归，在台下能被某位夫人看上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比赛一开始还算精彩，众人看到热血沸腾处免不得要喝彩助威，看到惊险处女子也会惊呼拿扇遮面，男子则或握拳屏息。等到几场下来，众人看得有些疲惫。便又有穿着异族服饰的舞女演奏跳舞，还有金风楼的侍者们端上来的免费瓜果和茶饮，众人的疲惫一扫而光，紧接着便是接一轮的比赛。
　　“好大的手笔！”柳胜玉和陈时卿对视一眼，即使是能出得起这笔钱的人，即使在燕国也难找。金风楼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要说和朝廷没有一点关系，那自然是睁眼说瞎话了。若她真是外族人，又能光明正大地在金风楼这般肆意。陈时卿轻轻皱眉，细想下去，其中关系确实须得深究。
　　一曲结束，柳胜玉都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陈时卿却有些心不在焉，下一轮的比赛仍然精彩，可众人许是已经看过一轮的缘故，都有些兴致缺缺，就连主持这场的钟如意坐在台上都在意兴阑珊地打哈欠，可这并不影响台上之人正斗地卖力。
　　忽然间，有人一脚踢开了金风楼的大门，坐在门口的人本来要回头开声大骂，一看来人便吓得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而被他推攘的人正要骂一句孙子，回头一看也是吓得面色发白，僵在原地没敢说一句话。
　　而这声势自然也唬得周围一圈人没再看台上，恭恭敬敬地瑟缩着给来人，从门口到台子上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硬生生让了一条宽道出来。那人穿着金丝镶玉的短靴，随意地走向台前。原本还在闹哄哄地大堂，瞬间因为他的出现，便安静了下来。
　　柳胜玉有些怔然出现的那人，她眨了眨眼，疑惑不解道：“他怎么来了？”
　　只见那人单手一撑，轻松翻身便跃上了台。朱红色的衣袂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引得场下的女子都迷了眼惊呼一声，他站在台上正比武的男子身后，没有看一旁的钟如意一眼，比武的男子以为女子的惊呼声是为自己发出，正暗自得意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啊！”他不满回头道，然后不出所料便如其他人一样，腿一软，面色发白道：“季季季……”
　　季凌凤披着一副受老天爷眷顾的皮相，着一副朱红色深袍端凝肃峻，可他本人还一副少年模样，衬得人更加唇红齿白，灼然玉举。可没有人敢开这位小侯爷的玩笑，毕竟京城之人都记得侯府外寒冬腊月墙门上钉着的人皮。
　　这位小侯爷，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还是脾气很大，惹不起的那种。
　　匍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正结巴的人，显然取悦了这位小魔头。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别念了，下去吧。”
　　季凌凤身边站着的一位身量不高，体重反而不轻的面容浮肿的男子，一脸笑迷迷地奉承道：“小侯爷心真善啊！要我说，就该好好带回去收拾一下。”那准备下去的人听到瞬间就又是腿一软。
　　因为身边那人，他也知道来头，徐阳，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在季凌凤没来京城前，便有小霸王之称，没少到处霍霍人。等季凌凤来了，这名头也彻底被代替了。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混在一起了。
　　但显然有人并不清楚这两位什么来头，钟如意站起来，不满地道：“你们是谁？”
　　“呦！奇了怪了！还有人不知道我们小侯爷是谁？”徐阳在一旁嬉皮笑脸地搭腔道，季凌凤像是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过身来。
　　钟如意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一双异瞳在阳光下濯濯生辉，“是你？”钟如意有些出神道。
　　“你认得我？”季凌凤挑了挑眉，他的嗓音有些与众不同，区别于他跋扈的性格，他的声线反而有些软糯。
　　“既然你认得我，”季凌凤嘴角往后一扯，目光狠戾地直指那位钟如意，像是个真正的魔头“谁准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钟如意面无表情，反问道：“谁说这里是你的地盘？”
　　空气中突然有了一似的凝固，场下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个大气都不敢出。
　　“王荣德！！”季凌凤一声大喊叫住了正要往外逃跑的金风楼老板，王荣德暗自喊一声倒霉，而后转过身来苦兮兮地回了声：“在！”
　　“还不给爷滚过来！”
　　王荣德吓得抖了两抖，只能颤巍巍地说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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