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有余

　　余樾睡醒之后看见陈河给他发的消息，问他醒了没，余樾回了个“醒了”，爬起来去洗漱，冲了把脸才突然回过神来。
　　他跟陈河现在已经是恋人关系了。

　　关系上的转变让他有点莫名地紧张，从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当一个合格的恋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多，能分给陈河的就更少。可谈恋爱充当其冲的就是要对对方好，“好”这个范围就太大了点。
　　物质方面，他能提供给陈河的帮助有些乏善可陈。而虚无缥缈的“精神慰藉”……
　　余樾一边擦脸一边觉得，好像还是自己需要的慰藉更多。

　　他刚把毛巾挂在一边就听见有人敲门，这会来找他的想当然之后陈河。于是他连忙做了个不怎么周全的精神建设，小跑过去开门。
　　门开了个缝，余樾心跳如擂，但没料到先探进来的却是陈季明花里胡哨的脑袋。
　　余樾咳嗽了一声：“怎么了？”

　　“哦，我今天回卫城，”陈季明大咧咧地站进来，捋了一把头顶有点炸毛的头发，“起来准备找点吃的，然后碰见我哥，我们就一起来找你。”
　　陈河半个身子都卡在门外：“收拾好我们就下去吧。”
　　余樾这才幡然醒悟，是他想多了，这不是一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会，自己白在那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他胡乱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

　　他们一起去了上次陈河带余樾吃的小店，今天是周末，店里人少。陈季明一边打呵欠一边往自己的馄饨碗里倒辣椒，末了把还滴着油的勺子递给余樾：“你要吗？”
　　余樾刚想说要，陈河就硬把陈季明的手调了个位置：“他不要，还咳嗽呢。”
　　“哦哦，我忘了。”陈季明把那勺辣椒又倒进自己的碗里。

　　清汤寡水的一碗馄饨，上面飘着一层十分诱人的红油，余樾看着就有点馋，又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便跟陈河商量：“吃一点行不行？我少吃一点。”
　　说完，他生怕陈河不同意似的又强调了一遍：“就一点点。”

　　陈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声好气地说：“就一点。”
　　余樾得了特赦，立马舀了半勺辣椒放进自己碗里。陈季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意味深长地感叹：“真听话啊小樾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俩昨天还谁都不搭理谁呢，现在什么情况啊？时间在你俩中间快进了是吗？”
　　余樾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埋着头继续吃饭。
　　陈河把剥好壳的茶叶蛋丢进陈季明碗里，试图堵嘴：“少说两句。”
　　陈季明装作恍然大悟：“哦，你俩和好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俩是什么刚闹完脾气的初中小情侣，一下子余樾就更尴尬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别瞎说，没吵架……”
　　陈季明好奇得很做作：“啊，没吵架怎么谁也不搭理谁呢？你们还是不是成年人啊？”
　　余樾头都大了：“不是成年人你一口一个哥叫谁呢！”
　　他还没经历过这种被人起哄架秧子的场面，反应越发像个小孩，陈河一边觉得有意思，一边又下意识的护着。他伸手敲了敲桌子，先打断两人小学生一样的掐架，再十分偏心眼地训斥他弟：“再烦人你就滚回去吧。”
　　陈季明是何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物，闻言立马贱嗖嗖地笑起来：“滚，我马上就滚，两个小时之后就滚。”
　　他见他哥能护短护得这么明目张胆，心下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好心没点破，准备让这俩情窦初开的哥哥好好享受一把秘密恋爱的滋味。

　　吃过早饭，陈河带着余樾一起把陈季明送到高铁站，在陈季明临走前拉住他低声嘱咐他回家不要乱说话，又目送陈季明拎着行李箱进去检票，看着他隔着安全栏朝他们挥手，直至身影完全淹没到人群里去。
　　余樾在心里好像已经把陈季明当成自己弟弟了一样，这阵子接触下来，除了觉得陈季明的画风跟姓陈的整体不搭之外，其他的地方还真要多亏陈季明处处都在帮他的忙。
　　他们家人的温和和细腻仿佛也是一脉相承，陈季明和陈河一样，时刻都在关照所有人。

　　少个人在耳边聒噪，清静之余显得有点寂寞。刚才三个人一起余樾到觉得没什么，这会只剩下他和陈河……
　　他们要做点什么呢？他惴惴不安的想，谈恋爱都需要做点什么？要去约会吗？要做很多浪漫的事吗？

　　余樾跟在陈河身后紧张地抠起手指头，两人一同上了车，余樾系好安全带，盯着陈河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回去吗？”
　　陈河目不斜视地开车驶离高铁站的停车场，先是应了一声，又听出余樾话里的紧张，没忍住笑了一下：“你想去干什么？”
　　“我都行，”余樾紧紧地抓住安全带，“你想去哪？反正今天休息。”
　　这一下给陈河也问蒙了，他没有去市内著名景点打卡的习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呃，去……看电影？这大早晨的还是算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你这身体也太差了，怎么这么容易感冒呢。”

　　余樾的表情就像吃了个苍蝇，没见过人约会能约到医院去的，这一点也不浪漫：“我真没事，就是抵抗力差，熬夜熬的……总之你再想个别的。”
　　“我真想不出来了，”陈河面露难色，“要不还是回去补觉吧？”
　　余樾想了想，突然问：“我们这边的演出结束了，还能再去音乐厅练习吗？”
　　“应该能，这个车还是音乐厅那边的，这两天得把钥匙还给他们，”陈河看着他，“你有什么想练的吗？”
　　余樾轻描淡写地说：“就想试试，试着玩。”

　　陈河掉头往音乐厅开，先把车钥匙还了，再问负责人借排练厅。负责人以为陈河要用演奏厅，一连说了好几声“抱歉”，告诉他们这边今晚排了演出，演奏厅那边正在合成，现在只有一间小琴房是空着的，但里头的钢琴不是什么好牌子。
　　陈河表示无所谓，又转过头去看着余樾问他的意见。余樾也不挑地方，有琴就成。然后负责人就带着他俩去了三层的小琴房，一打开先是扑面而来的一股霉味，想必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负责人尴尬地解释：“太久没开门通过风，但是调音师上个礼拜才过来调过音……”
　　陈河把窗子打开让空气对流，笑着说没关系。最后负责人让他们自便，自己悄悄离开了。

　　海城空气潮湿，屋里铺满吸音设施就很容易发霉，味道散干净就行了。陈河坐在琴前练音阶热手，准备完了之后问余樾想练点什么。
　　余樾笑了笑，说：“《唐璜》。”
　　陈河怔了一瞬，随即也跟着笑起来：“不是说唱不了？”
　　余樾让他笑得有点没底气，脸红了一片：“找个简单的段子，我就试试……”

　　他们毕业的时候把整部歌剧翻来覆去地听得快烂了，陈河想了想：“请来到我窗前？这个不高。”
　　余樾立马打开手机查歌词：“行。”

　　时间仿佛把他们拉扯回很多年前那段还在学校里排练的日子，余樾之前总觉得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也最心无旁骛的一段时光。
　　可是现在跟以前好像没什么两样，依旧在琴房，也依旧是他们两个人。

　　不那么难的歌余樾也唱得不太好，先前的演出只能算临阵磨枪，陈河为了给他兜底还在里头加了不少花哨的和弦，乍一听就听不出人声有什么技术缺陷来；但现在只有简单的钢琴伴奏，一下就把余樾的短板全暴露出来了。
　　失误很多，气息跟不上，情绪处理也不够丰满，这些似乎全在余樾意料之中。一首歌唱完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受挫，只摇头说太久没练了。

　　陈河摸着琴键宽慰他：“我很长时间不练琴也会这样，这没什么。”
　　“我知道没什么，”余樾倒反过来劝他，“起码五年没唱过了，我又不是开了挂，这么久不练还能唱得好，那天天练的人去哪儿说理呢？”
　　他跟陈河一起坐在琴凳上，随手胡乱按下一个音：“所以我就在想，要是回学校继续读的话，因为扔了太多年，可能也捡不回什么。”
　　“我们先不想这些，”陈河转了个话题，“上次跟你说的去支教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余樾快把这件事扔到后脑勺去了，这会听陈河提才想起来，问：“时间怎么安排？”
　　陈河回答：“巡演结束是十一月底，我们要在元旦之前去那边，中间大概有小一个月的休整期。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回卫城，然后我还要再回一趟维也纳准备也圣诞演奏会，所以到时候应该是你跟着音乐学院的人先过去，我们到地方再见面。”
　　余樾笑了两声：“你说那么仔细干什么，我又不查岗……而且我还没答应说要去啊。”
　　“不去啊？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去呢……”陈河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你查岗，我巴不得天天都跟你在一块儿，让你没得查。”

　　这话听着太可怜了，余樾一下子就有点不忍心，小声给自己打圆场：“我也没说不去啊……”
　　陈河轻轻地说：“你想去就跟着一块去。还是跟上回说的一样，换一个新的环境，见到一些不同的人，可能就会有新的想法。”

　　陈河从来没要求过余樾为他做什么，在相处之中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的架势，总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末、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越是这样，余樾就越觉得难受，连朋友之间都会说明自己觉得对方哪里做得不舒服。
　　人跟人相处总会设立防备和底线，朋友如此，情侣应该也是如此。余樾觉得自己应该跟陈河好好谈谈，可这种问题谈不拢好像会吵架。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把话咽下去，点了点头：“想去。”
　　陈河看着他，顺手替他扒拉了一下有点乱的头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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