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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山雨欲来
可是,出乎我们所料,显庆二十三年下半年并未发生什么,异常平静。靠着大哥和周泰研制的水车,虽然依然雨水稀少,但是庄稼好歹还没有枯死,百姓勉强能渡日。澈奏请减免渔阳三郡六十二县的赋税,皇帝同意了,民众齐声称赞澈为百年难见的贤王。正礼继续暗中向西域兜售玻璃制做的珠宝,五彩斑澜,光彩夺目,连我看了都心动不已,难怪那些富商不惜千金争相购买。而我名份上的大哥只是例行公事般不痛不痒问候几句。倒是二哥司徒宇总是写信问候,我对他印象很好,澈也是,经常给他写信。印刷需要的全套工具倒是制做完成了,可惜鉴于澈尴尬的身份,毫无用武之地,所以束之高阁了。澈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它大放异彩。
显庆二十四年,是个多事之秋,皇上病重,任命太子与宰相刘先客监国,太子与宰相素日就不和,如今因为宰相支持豫王,两人更是交恶,直到了水火不融的地步,朝中一片混乱,很多大臣持中立,生怕万一站错了队,连累身家性命。大哥就属于这批大臣中的一员,只有二哥敢于跟宰相相争。我忧心不已。澈安慰我道司徒家乃三朝元老,朝野素有威望,再说太子没有被废掉,刘先客未必敢拿二哥怎么样。北方代国,赫连太后忽然病死,拓拔庆终于大权在握。但朝野上下多有传闻赫连太后是拓拔庆派人暗杀的。为此拓拔庆杀了很多大臣,朝廷几乎为之一空,他趁机大肆任命自己的亲信,将政权牢牢抓在自已手中,同时加紧操练军队,对南乐虎视眈眈。朝野上下布满阴云,连澈远在渔阳都忧心忡忡。
提心掉胆的过了一年,时光终于滑到显庆二十五年夏。这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嫁给澈的第四年。与往年不同,今年雨下得特别厉害,从进入六月开始,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哪也去不了,只好天天跟澈在府中下棋或习字。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细雨如织,我不由皱眉,“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澈闻言放下书册,同我并肩看向窗外,“是啊,下了十几天,不过这对百姓也是福音,之前几年都是干旱,庄稼都要枯死了。”“可是照这么下下云,庄稼是不会枯死,倒有可能淹死呢。”阿澈扑哧一笑。“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渔阳从前有过这种大雨一下十几天的情况么?”澈想了想,摇头,“之前不清楚,但是自从我十岁来到这,这些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担心会产生洪涝灾害,不会的,三面环海,还有一面是山,如果海水疏泄不了,人们可以到山上嘛。”“你这几天是不是闷坏了?”他轻抚我的秀发,“这样吧,我们去看看大哥。顺便拜望一下太守。”“好,正好去透透气。”
澈吩咐牵来马车,楚菱为我们驾车。马车踏着细雨,在街道上缓缓行驶。我轻掀帘子,看向外面。连日大雨将街道冲刷得如明镜一般,市集上的人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减少,反而更见多,做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觉于耳。我见卖鱼的甚多,便对澈道“要不要买些鱼给太守送去。”澈微笑道“要在往年还行,但是今年鱼价暴跌。”“为什么?”“听闻今年各种鱼类极易捕捉,用小网兜鱼,鱼儿简直是往网里跳,数个时辰就能兜几十斤鱼。所以卖鱼的人多极了,鱼价也一跌再跌。现在连最最一般的平民小户都顿顿吃鱼,算是解了几辈子的馋了。”“王爷说得极是,冬伯和墨雪兄弟在乡下的时候,很难吃上鱼,墨雨今年趁着鱼价便宜,买了好多,顿顿有鱼,两个人现在已经吃腻了。”“墨雨也真是,哪有这么吃鱼的?”“我看以后冬伯跟墨雪可能看到鱼就想吐了。”
“王爷,到了。”“你去应门吧。”“是。”楚菱下去敲门,一会一个小厮出来了,见到车马,立刻跑着去通报,一会,一位穿着丝袍的中年人在家仆的促拥下,步履蹒跚的走到大门前,口称“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哪里,太守不必多礼。本王只是串串门。”“王爷请。”两个仆人立刻上前,搀扶澈,并且为他打伞。澈下了车,便来搀着我,我一步一步沿着小梯走下马车,“这是内人。”他忙施礼道“参见王妃。”“太守不必多礼。”他显然没料到我也跟来了,他带来的人都是男仆人,让男仆人为我打伞显然有些不太合适,但让我自己打伞又显得礼数不周,他正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澈为他解了围,“本王只是来看看太守,大哥,众位不必多礼,我与王妃撑一把伞就好。”他大是松了一口气,偏头看到澈为我撑伞,又颇有些不以为然,终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我大是不快,这老头倒是迂腐,男的给女的撑伞天经地义,难道他希望女的给男的撑伞?一路走进厅堂,已有好几个人在候着了,众人又是行礼,又是寒暄,好半天,才分宾主坐好。我仔细打量他们,坐在太守旁边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太守夫人了,瞧着太守夫人像是很厉害的样子。接着是大哥,大哥下首还坐着三位年轻的公子,这应该是太守的亲生儿子了。太守似乎是有病在身,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歇息一阵,倒是太守夫人精明能干,很是健谈。她亲切的跟我拉家常,还叫三位公子拜见我,三位公子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倒是规规矩矩的。一边澈与太守,大哥也相谈正欢。“本王路过集市,卖鱼的数不胜数,好不热闹啊”“是啊,王爷,今年鱼特别的多。”大哥附和道,“听打渔的渔民说,今年的鱼特别好打,鱼都争着往网里跳呢。”气氛愈来愈融洽,小公子高信插嘴道“正是呢,家里养的鱼也是,这两天一个劲的往外跳,有一只成功的跃出了池塘,幸好被我及时的放进了池里。”我心中一动,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阿云,你在想什么呢?”我抬头,澈正含笑望着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实话实说。“嗯,哪儿不对劲啊?”“你不觉得今年的鱼很奇怪吗,鱼离不开水,从未听闻有鱼要主动离开水的。”澈闻言沉思,“王妃所言也有道理,不过也许是因为阴雨的缘故。下雨前,鱼也往往上浮。”高德道。我暗想决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是啊,阴雨天气易使人爆躁,何况是连下十几天的雨,人都受不了,动物自然更是。这几天家里养的狗也是吠叫个不停,连地下的老鼠都跑了上来,直弄得鸡飞狗跳的。”太守夫人深有感触道。忽然脑中似有一道光,照亮我的思路,动物对自然的感觉要比人灵敏好几倍,动物这么焦躁一定是自然有灾祸要发生,渔阳连年大旱,今年忽然下起雨来,而且一下就不停,这总总迹象无一不是大自然要向人们示警啊。我张口刚要说,看了看席间的人,话又咽了。算了这些人根本不懂,弄不好还以为我妖言祸众,还是回去细细对澈说好了。因为心中有事,我心绪不宁,他们接下来谈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想着如何在灾祸到来之前做好准备。中午,太守一家盛情邀请用午膳,我与澈不好拒绝。菜很是丰盛,不过也现在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味同嚼蜡,胡乱吃了一些,又坐了一会,我便与澈告辞。太守一家一直送我们上马车。
回到府中,我们换好衣服,坐在桌前。“阿云,你怎么了,看你一直神色不安的样子,有什么事?”“哦,我表现得很明显么?”“阿云最不会藏事了,什么都写在脸上,告诉我,你怎么了,身体忽然不舒服?”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摇头,“我身体没有不舒服。”“那是怎么了?”“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跟你说。”“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想了一下,将自己的思考一一跟澈说了。他沉思良久。“你觉得这个灾祸会是什么”我没有犹豫,“地震”“什么?”澈几乎要跳起来。“只是单凭这些,恐怕难以服众啊!”他忧虑道。“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环境有无异常。”我建议道。他点点头,叫来几个侍卫让他们出去了解情况,无论大小但有异常都要汇报。几人答应出去了。“报王爷,一人说他家房梁下的老燕就象发疯一样,每天将小燕从巢里抛出去,他将小燕捡回去,随即又被老燕抛出去。后来,老燕带着剩下的两只小燕飞走了。”“禀王爷,有人看到蜻蜓如蝗虫般飞来。飞行队伍宽三十几丈,自东向西,持续约半刻之久。蜻蜓飞过时,一片嗡嗡地响声,气势之大,令人目瞪口呆。”“王爷,有的村民亲眼看见成群的老鼠在仓惶奔蹿,大老鼠带着小老鼠跑,小老鼠则相互咬着尾巴连成一串。他们说怕是要发水。”我们互看一眼,澈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阿云,果如你所说,如果真的地震怎么办?会涉及多大的地方?”我叹了一口气,“地震属于自然灾害,人们只能躲避,阻止了不了。至于波及范围,这个实在不好估算,最近这几年发生干旱的地方恐怕都有危险。”澈来回不停的踱步, “事关重大,来人,”楚菱等几个侍卫应声而至,“王爷有何吩咐”“快去请高德,让他将周泰也叫上,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是!”
我心下稍定,“叫大哥来,大哥见多识广,应该会有好办法。”“嗯,只怕太守那关不好过啊”“怎么,你似是对他有些成见。”“那倒也不是,只是他过于相信神灵了,你记不记得大哥曾经说过他因为连年干旱,竟然向老天祈雨。这回他没准认为是老天要降祸,避之不吉呢。”澈朗声而笑,“他以身祀神就祀好了,不用理他。”“大哥怎么还不来?”“雨天路滑,快不得。你说大哥会不会感觉奇怪啊,咱们刚跟他分别还没一个时辰呢,就又将他叫过来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王爷,高大人,周大人到了。”“快请进来。”两人刚要行礼,被澈一把拉住,“不必多礼了。大雨天请两位先生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澈将所发现的异常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两人神色凝重。良久,周泰方小心道“如若诚如所言,将要发生地震,该如何防范?”“此乃天灾,人力无法阻止,只能躲避。”“躲到哪里去,让百姓们躲到山上如何?”大哥问道,我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地震往往会引发山崩海啸,到时山体崩塌,躲到山上,岂不死路一条。只有躲到地势平坦广阔的地方,或许能逃过一劫。”高德闻言看向我,目光久久不动,我有些心慌,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弟妹懂得不少,难道亲历过?”“没有,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书上?”“西周末年第一个大地震——岐山大地震当时伯阳父曰:“川竭,山必崩。三川竭,岐山崩。”我对这句话印象特别的深。”“哦,原来如此。”高德若有所思。周泰佩服道“王妃真是常识渊博。”“大哥,你看此次怎么办?百姓迁移,又怕引起人心浮动,如果不迁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确实难办,又无法上奏朝廷,万一到时没有发生地震,岂不是欺君之罪。但是擅自迁徒百姓,惹百姓不安不说,万一让朝廷知道了,说我们另有所图,也是大罪一桩啊!”“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看他们说来说去,我不由急了。澈看了我一眼,安慰道“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但要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落人话柄。”“小人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沉默良久的周泰道。“快说”我们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周泰笑了“既然不能跟百姓实说要地震之事,但是可以跟百姓说要发生洪涝灾害呀。”澈一拍大腿道“对呀,可以给各乡县发文,要他们组织百姓预防洪涝灾害,这样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准备一些船只,以防万一。”高德加了一句。渔阳三面环海,一面通向内陆,一旦内陆道路阻断,要可以乘船逃到海上了。“好,我给朝廷上奏表说明情况,大哥你马上跟太守禀明,请他火速安排,这几天做好撤离的准备。周泰你负责联络掌管库府的人,将物资准备好,尤其是一些帐篷衣物之类的,还有食物,做好在郊外住上一阵子的准备。”二人点头领命离去。
我看着澈焦燥不安的样子,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心吧,肯定没事的。”他拉住我的手,“阿云,你说我们逃到平原去,就会转危为安么?”“是的,地震最可怕之处在于它会震塌房屋和高山,人们往往不是死于地震,而是被房屋等砸死的或是被水淹死的。”“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他抬起头,将我搂在怀里“阿云,幸亏有你。否则我真是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我爱怜的用手描画他的眉,他的眼,“你这么好,老天怎么舍得让你英年早逝呢。”“明天通知各人收拾好东西。”“对了,别忘了宝镜。”“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们说了好一会子话,方上床睡下。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便开始匆匆收拾东西,我带领小桃阿越几个侍女将衣物细软打包装好。后与澈一起去书房整理文书,他与我一样是爱书之人,只见他拿起这本书,舍不得扔,拿起那本书,亦舍不得抛弃,收拾了半天,基本将整个书房的书都装进箱子了。书一本也没有扔,只是换了个地方,从书架上挪到了箱子里。过了半天,澈忽然笑了,摊开手道“你看,这些书都很重要,我一本也舍不得扔。”我了解的点头“我也是,从前搬家的时候扔了很多东西,唯有书一本也舍不得扔。”“只是带着这么多书,又不是必需品,实在是不便,阿云,难道王府会毁掉么?”“这个,我也说不好,得看震中在哪,震极如何,如果幸运的话,王府可能安然无恙。”“震中是什么?”“震中是指震源在地表面的垂直投影。”“震源?”“震源就是地震在地下深处爆发的地方。”“哦,我有些明白了。”澈点点头。
第三日我们便与全府的人,带着大包小裹的,去了渔阳与大陆唯一相连的地方,这个地方还算平坦,除非大地在此处裂开一条缝,人们躲在这应该无恙。此地到处支着帐篷,除了太守一家,我与澈单独使用两顶帐篷,其他余的都是很多人使用一顶帐篷,还好渔阳的人不算多,帐篷还够用,渔阳附近的县郡的人们都已经在各自父母官的带领下就地安顿好了。雨一直没有停,往佛永远也不停的样子,叫人心情极为烦燥。还好大哥和周泰还有太守的几位公子时不时过来说话。一日三餐当然比不得在王府中,不过味道还不错,还能下咽。其余时间实在无聊透顶,好在匆忙中将几副棋带了来,于是闲时大家便各自配对下棋。澈与大哥下黑白棋,周泰与太守的长公子高礼下跳棋,高尚在一边旁观。小桃则教墨雨玩密码棋。我这边拉着高信下五子棋。高信今年才十岁,正是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我教他下五子棋,他兴致很浓,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当然基本上都是我赢。一旁的澈直说我可算是找个人赢过了瘾。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赢一个十岁的孩子算不上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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