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思长卿

　　这年是上官回到楚归楼的第一个年节，锦童提前半月便开始准备。楼里各司也都忙开来。凌霄阁与碧云天添了许多灯笼与花草，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年节的前一日，萧卿正欲睡下。锦童带着几个手捧衣物的丫头匆匆忙忙的走上楼来。先是冲着萧卿微微一笑，旋即招呼知晚到身边，指着几个丫头手中的托盘说到：“知晚，来来来，这是年节与初一小姐要穿的衣裳与佩戴的头面！”
　　知晚笑眯眯的走过去道：“我估摸着还得早几日呢，不料姐姐今日才送来。”
　　锦童闻言，作势要拍打知晚的样子嗔道：“怎地，嫌我怠慢小姐了？”
　　知晚连连求饶，说：“哪敢怪罪姐姐，只想着姐姐事务繁多，打发个丫头来让我过去取便是。”
　　锦童爽然一笑，道：“这衣裳是我去霓裳阁让师傅们连日赶出来的，也是刚刚才拿到。”
　　“姐姐费心了，知晚在这里谢过姐姐。”
　　“哈哈，你个小丫头这几日帮我顾好小姐便是谢我了。”
　　知晚笑眯眯的应下了，锦童接着说到：“来，这套妃色暗绣云锦的留仙裙和这套红宝石的头面是初一要穿的。正好这套精致又轻巧，初一的时候既不失了体面，小姐也不累的慌。”
　　知晚看一眼，点头，招呼身边的小丫头接过托盘站在一旁。
　　“这套海棠红蹙金红梅花的是明儿年节穿的。”
　　萧卿看着锦童给知晚交代完，知晚带着丫头去放置衣物。萧卿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到：“锦童，这衣裳颜色着实是艳丽了些啊。”
　　锦童一把拉住萧卿的手，笑眯眯的说到：“今年是公子与小姐在楼里的第一个年节，大伙儿都高兴都不得了。这衣裳可是楼里的绣娘红姑跟着霓裳阁的师傅熬了好几个晚上赶制出来的。”
　　“红姑？”萧卿想了想，道：“上次的那位绣娘？”
　　“正是呢，就是上次您指点过绣品的那位红姑。”锦童笑着，上次红姑无意间看到二小姐的绣品之后，心心念念的希望二小姐能指点她一二。磨了她半月有余，锦童才带着红姑来见小姐。不料小姐欣然答应，一连教了红姑好几日。“她一直想为二小姐裁两身衣裳，小姐可得穿啊。”
　　萧卿看着锦童欢喜的模样，不忍心叫她失望，遂应了。锦童开心的笑着，耳边的珍珠坠子跟着一起晃。萧卿想着想必最近与于肃已经和好了吧。
　　翌日萧卿从睡梦中醒来时，楼下已经是人声喧闹。
　　萧卿打开窗户，靠在床边看尚且一片暗色的东方醒神。楚归楼里早就灯烛一片，丫头小厮往来的声响不断，已是十分热闹。

　　知晚端着热水进来看一眼，对着楼下说到：“铃铛，小姐起了。将热好的早饭端上来。”
　　“哎！”小铃铛在楼下应着，随后一阵风似的跑开。
　　“什么时辰了？”萧卿坐在铜镜前，看着知晚为她绾发。
　　“还有半个时辰就辰时了。”知晚将一朵红宝石珠花别在萧卿发髻里，衬着衣裳十分喜庆。
　　待萧卿吃完早食，由知晚伺候着穿了新衣。铃铛惊讶的说到：“小姐平日里尽穿素色的衣裳，不知穿这海棠红的衣裳才最好看！”
　　萧卿笑着拍了拍铃铛的头，将一小朵珠花插进铃铛的髽髻里。
　　知晚满意的看着萧卿，将披风给萧卿披上，说到：“好了，二小姐，现在跟知晚去前厅吧。路上再将今日的规矩说给二小姐听。”
　　“今日的规矩？”萧卿诧异的看着知晚，哭笑不得的说到：“为何昨夜不告诉我？”
　　知晚轻轻一笑道：“锦童掌司说了，小姐最怕这些规矩了。前一晚知道怕是觉都睡不好，第二日早早就起了。”
　　萧卿想到去皇寺的那日，锦童来时自己已经早早起床。萧卿心里一阵暖流涌过，笑道：“确实是有些怕的，知晚你得细细给我说才好。”
　　知晚低头一笑道：“是，我的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保管小姐不出半点错。”
　　萧卿拍拍知晚扶着她的手，一行人往前厅走去。

　　锦童到处查看一遍，见各类贡品与灯烛都已布置妥帖。锦童满意的看一眼，朗声道：“公子说了，大家最近辛苦了，年节多赏一个月的月钱。”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欢呼声。锦童笑笑，准备去碧云天看看。此时，一个丫头拉住锦童道：“掌司，您也该回去换身衣裳了。”
　　锦童低头看看，衣角处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些油污。锦童暗叹一声，定是刚才检查贡品时沾上的。旋即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记着上次二小姐送了一匹杏黄的缎子，刚刚拿去裁了两身衣裳回来的。锦童边想着边默默赞叹着二小姐眼光就是好。
　　到了院子，发现翠瑶房间的灯还亮着。锦童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说：“翠瑶，你可在屋里？”
　　“在呢。”一声娇应传来，门便打开了。锦童看着眼前一袭桃粉长裙的翠瑶，头上的金钗灿灿悠悠，显得眼前的女子更为俏丽。
　　锦童笑到：“今日的翠瑶真是格外好看。”
　　“是吗？”翠瑶娇笑一声，将手中的红色的小褂穿上道：“这样呢？”
　　锦童看着她身上的小褂，眼神一暗，旋即不露痕迹的说到：“好看。”
　　在房内，锦童换上新衣，神色严肃。那件小褂的款式原本是她告知楼里的裁缝裁给二小姐的。当日流水说见翠瑶去了楼里的裁衣司之后，她就立马改了主意，第二日便去了楼里设置在外的裁缝铺子给二小姐裁衣。
　　翠瑶，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于小姐处有如此之念。

　　萧卿一路走来，见路上全是穿戴一新的丫头小厮，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不由的也跟着高兴起来。
　　来到前厅，上官已经端坐在上堂，锦童与翠瑶都站在旁边。
　　萧卿记着知晚说的，今日辰时先开祠堂拜祭祖先。巳时楚归楼在京华城内各部的掌柜管事都会来给上官拜年，其余各地的，待过了初二来给上官拜年。午时用过午饭后，楼里的众人给公子和小姐拜年，红包已经备下，需得一一给他们。到了晚上再吃团年饭，放烟花，守岁。
　　知晚给萧卿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丫头。丫头立在一旁，知晚陪着萧卿往前厅里走去。
　　上官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萧卿盈盈走来道：“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萧卿闻言笑答：“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见上官挑着眉看着自己，萧卿嫣然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呀。”
　　上官低头笑。
　　翠瑶在一旁看着萧卿别致的衣裙，侧首看一眼锦童，心下便明白了七分。心中恼怒，原来锦童居然是防着她的，看来近日不能往老街去了。
　　祭拜完之后，萧卿便随着上官一同接见楚归楼的各位掌管管事。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便是年前刚回的二小姐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萧卿已是累的腰背酸痛。待到了晚间，便只能靠在软榻上让丫头们捏肩了。
　　锦童带着丫头们在正厅布菜，各色菜式均已上齐。往年上官在时，便是在正厅摆了饭，大伙儿一起过年的。
　　锦童来到偏厅，轻声道：“公子，二小姐，菜已经上齐了。”
　　上官应一声儿，道：“好。”
　　萧卿忙起身，推了上官去主桌旁坐好。待大家都入席，晚宴便正式开始了。萧卿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起过年，整晚都高兴的脸颊红扑扑的。与锦童知晚玩笑着，捧着袖子笑的头上的花钗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吃过团年饭，上官道：“好了，大伙儿都累了。锦童，让大伙儿都散了，自己去热闹吧。”
　　锦童笑着领了命，吩咐丫头们手脚麻利的将前楼的观景台收拾出来。放上炭火与暖炉，让上官与萧卿上去看烟花。
　　靠在观景台的栏杆上，萧卿握着暖手炉看远处此起彼伏的烟火。说：“往年年节，都是我们同爷爷一起过的。也不知现在爷爷在做什么。”
　　上官知道她是想念雪蛮老人了，宽慰道：“我们不在正好，他怕是几日前便去寻棋山姥姥去了。”
　　萧卿被上官逗乐，也是，爷爷倾慕姥姥这么多年，正好去陪她过节。
　　“往年年节，都是等着睡醒后我才与斑竹开始准备。”萧卿回忆着，禁不住笑起来，“初时还讶异，斑竹怎么能在我睡着的时候准备那么多东西。后来也就渐渐明白了，那只是斑竹搬回来的。”
　　上官看着萧卿，道：“这许多年我从未与你提及楼里的半分事情，现在又要你跟着我回来受苦。”
　　“上官，”萧卿打断上官的话说到：“你是我的家人，李洛也是。若是你们撇下我一个人在雪蛮，那我才是受苦。”
　　上官看着萧卿真诚的眸子，突然自己虚伪得紧。不由的笑起来，笑的开怀。
　　“咱们楼里的烟花什么时候放啊？”萧卿转身，在一片灯光中问到。
　　“子时便放。”
　　萧卿靠在栏杆上，笑眯眯的应答：“好。”

　　到与上官看完子时的烟花，酒劲上头的萧卿已经困的快睁不开眼。挂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看的楼下的锦童心跳到了嗓子眼，又不敢出声，怕惊了她。只能蹬蹬蹬的往楼上走。见锦童走进来，上官说到：“你来了正好，扶小姐下去休息。明日还要进宫。”
　　正困顿着的萧卿整开眼问：“明日要进宫？”
　　锦童说：“是，辰时得入宫。陛下在宫里设了团年宴，这是历年的惯例。”
　　上官拍拍萧卿的手，安抚道：“先回去睡，明日路上说与你听。”
　　萧卿点头，随着锦童回碧云天休息。
　　她半倚着锦童往楼下走，迷迷糊糊的回头，看到上官的背影在一片烟花中显得愈发单薄，他到底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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