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犯罪

　　看守所，隔离监房。
　　叶胜刚被送来时精神状态很差，恍恍惚惚的又时常自言自语，所里又有人传他吃过人手可能有暴力倾向，都不愿意跟他一个房间关押，所长无奈只能下令将他特殊隔离起来。
　　“这是刑侦科那边的警官派人来给你的。”管理员面无表情将东西递过去。
　　叶胜带着镣铐的手颤抖个不停，动静哗啦作响。他愣了几秒才伸手去接，那本日记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好似沈君川曾经背负着的那些东西。
　　肮脏的，不堪的，那些污秽留在他的身上十三年，哪怕是撞墙死去也再难抹掉了！
　　叶胜呜呜地哭起来，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打开日记，清秀连体的黑笔字一排排地映入眼帘，字迹工整，行文流畅。
　　沈君川酷爱诗仙李白的诗，监狱中最枯燥无聊的日子里，他整日与诗为伴，凭借优秀的文学功底将诗一首一首地默写下来。
　　叶胜一页一页地翻着，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他看到了自己曾经写给沈君川的一句话。这句话被沈君川从他送的手抄本上剪下来，用胶水粘在了自己的日记上。
　　——谢谢我的老师，我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
　　叶胜心痛如刀割一般，深深将头埋在沈君川的日记里，止不住的想要呐喊出声来。
　　“啊啊啊！”
　　他的眼泪渐渐浸湿了那排小字，留下模糊不清的痕迹，再也无法识别当初那颗一尘不染，无畏无惧的真心。
　　他依稀还记得那年春天，沈君川穿着白色衬衫站在台下，满眼欣慰地看着他上台领奖。
　　“老师！我拿到奖学金了！”
　　放学时间刚过没多久，叶胜等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像往常一样到楼梯口处去堵沈君川。
　　沈君川看到叶胜，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退，瘦弱的身体半倚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
　　“老师，你怎么了？”叶胜看他有些不太对劲，关心地上前想要扶他一把。
　　“走开！”
　　沈君川张皇失措地推开他，在叶胜灼热的视线之下，脸色渐渐涨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险些快要瘫软在地上。
　　“老师你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叶胜急的不行，又生怕过于僭越，不敢在轻易靠近沈君川。
　　“没有，我有事先走了。”
　　沈君川紧攥着楼梯扶手，步伐歪歪斜斜地下了楼。
　　叶胜跟上去，隐约听到了细微的震动声。
　　嗡嗡嗡——
　　震动声持续不断，沈君川踉跄倒在地上，汗珠连同泪水一起狂涌而出。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牙站起来，使尽了全身的拼命跑出了教学楼，一步都不敢停下来。
　　“老师！”
　　叶胜按耐不住心燥和对沈君川的担忧，犹豫了一会还是追了上去。
　　他一路悄悄跟着沈君川，来到了学校的露天操场上。操场旁边的小树林后面，此时正站着几个高个子，嘴里叼着烟的男生。
　　“沈老师，你这速度可够慢的！”
　　赵南俊已经蹲着等沈君川半天了，语气十分不耐。他边说着边走向沈君川，眼含轻佻之色，手指下流地伸向那件白色衬衫。
　　“够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沈君川向后退了半步，闪躲开赵南俊的手，那双原本温和清澈的水眸里染上怒意，恨不得将眼前这帮禽兽片片凌迟。
　　“沈老师，你这就不识抬举了吧？”刘琦吸了口烟，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沈君川看，阴阳怪气道：“上次你坏我们好事这笔账还没算清呢，劝你识时务一点，这样她们三个在六班也能有好日子过！”
　　“你们……用这个威胁我，到底还要到什么时候？！”
　　沈君川声音发颤，双腿几乎快要软在地上，他倔强地咬着唇瓣，苦苦支撑着不肯低头，不肯倒下。
　　“呵呵，我就知道，用这个威胁不了沈老师多久的。”赵南俊大手搭在沈君川肩膀上，凑近他的耳畔，语气带着腥味，宛若吃人不眨眼的恶鬼，威胁意味十足道：“十三班的那个班长，学习挺好的吧？”
　　沈君川抬头与他对视，脸色变了又变，竭力嘶吼：“赵南俊！你想干什么！”
　　“哎呀呀，沈老师这就急了吗？”赵南俊捏住沈君川的下颚，笑声尖锐：“他还能不能考大学，可全凭我一句话。你要是乖一点，我会考虑放他一马的。”
　　叶胜，他是个好学生，平时又那么努力用功，无论无何都不能毁了他的未来！
　　沈君川脑海里有无数念头闪过，最终认命地闭上眼睛，扯住赵南俊的衣袖，红着眼框乞求：“别难为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
　　赵南俊哈哈大笑起来，他很享受折辱沈君川的过程，这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从身体到灵魂上的压倒性屈服，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快感。
　　叶胜在暗中偷窥着这一切，眼里怒火中烧。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保护沈君川，可他办不到。赵南俊是校霸，一句话就能毁了他的未来。
　　他在自己的前程和沈君川之间纠结，内心煎熬着整整两个多小时，直到一切结束时，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透过月光还依稀可见沈君川狼狈又憔悴的身影。
　　叶胜抹了把眼泪，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啊走啊。
　　沈君川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他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有所期待。
　　可惜这期待终究无人回应。
　　“明天周末，去爬山吧。”
　　沈君川回到家躺在床上缓了很久，迷迷糊糊拨通了叶胜的电话。
　　“老师……”
　　叶胜就站在沈君川家的楼下，紧攥着手机，想说的话却一句不敢。
　　他恨自己懦弱，没本事，自私。偷窥那样无耻下流又肮脏的事，竟然还有了生理反应。
　　他这样安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忍一时之辱罢了，等有一天他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放过赵南俊那帮混蛋！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别忘了背课文。”
　　沈君川挂断了电话，白皙的脸上不知不觉淌过两行清泪，浸湿了枕头留下痕迹，却不知到底是再为谁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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