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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魂·始
无论几世轮回,都逃不出这道五指山。——讹
据说一个人失去一种感官时,其他器官会变得异常灵敏。为了解身上阴蛇七殇的毒,我和八尾决定飞去大理找他提过的药师阿青。无奈四月旅游旺季,当地著名的蝴蝶会又临近,订不上机票,只好改坐火车。软卧隔间的门口响起一阵悉索,竹枝轻响,布鞋踏地。软卧六张床,我和八尾占两张,最多还有四个人。听这声音,门口的人数会不会多了点?
咯啦。门拉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女施主,你睡下铺么?”年轻男性的声线,清晰而宁静,语调中透着一种柔软的压迫感…那个给我‘帝目’石的和尚的声音。
“…和尚?”
我犹豫的叫了一声,对面响起众人的轻笑。一个陌生声音道,“施主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和尚。”此话一出我面红耳赤,想来我连对方的法号都不知道,乱叫一气,说不准冒犯了人家。
“抱歉啊,我以为听到了熟人的声音…”目盲真是不利。
“没什么,我们都是出家人,不忌讳的。”说话的人嗓音很洪亮,让人无端联想到弥勒佛,“慧真师弟,你先休息,我们六个去隔壁了。”
“好的。”慧真的声音软而静,像极了个给我‘帝目’石的和尚。但细听又有什么不同,我说不准… …和尚一行走出门去,他们好像穿着斗篷,衣服摩擦起来沙沙的响。不一会儿,软卧隔间里只剩下我和慧真两个,我终于耐不住好奇:
“慧真师傅,我们以前见过么?我觉得你的声音很耳熟。”
那边停了一会儿,然后道,“施主去过南山寺么?”
“没…”不过据说我妈去过。当然这后半句我没说。
“那想是施主听错了,”和尚道,“我和几位师兄虽然云游四处,不过——”
咯啦啦。拉门声打断和尚的话,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听起来不过八九岁,“是这里了,六叔!17号,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光头在。”接着沉稳的男性声线插进来,“别那么不懂礼貌,婉如。实在抱歉,我外甥女不懂事…”
“施主不必顾虑。”和尚柔软的答。我一时间紧张起来,希望八尾能快点回来。目不能视,除了自己碰得到的一小圈空间之外,其他地方都好像是无垠的黑暗。在这种黑暗包围下,一切人事都显得陌生。面对一屋子只听得到声音的陌生人,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大姐姐看不见?”小女孩儿的声音很刺耳,尾音小下去,想是她舅舅示意她不要乱说。
“真对不起,小姐…”男人有些局促,但磁性的声线依旧温雅,“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小孩子嘛,实话实说。”
男人呵呵笑了一下,“你看起来也不大呢,高中生?要去大理上学吗?”
我摇摇头,“不,是去看病。听朋友说有治眼睛的偏方,想去试一试。”这是我和八尾统一的口径。去大理坐火车要两昼一夜,坐飞机只要九小时,可是旅游旺季机票卖光了。这两张火车票还是在站台排队等来的。软卧包间,八尾要我休息一下,他去去就来。可是他一走我就有种‘与世隔绝’的孤立感,坐立不安的呆在这儿。和男人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一手心的汗… …八尾这家伙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拉肚子了吧?
哐啷。
哐啷。哐啷。哐啷… …火车,启动了?
我马上摸出兜里的手机想要拨号,一手汗连键子都按不准。突然有人拉住我的手,我一抖,“小妹妹,是不是要打电话,要我帮你拨号吗?”温雅的声音,是那个男人。车厢前后一摇,火车已经开始动了。
“是的,”我赶忙说,“136xxxxxxx,麻烦您了。”仓促间男人好像碰到了我的胸,不过当时着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电话一通我赶快贴到耳边,“喂,八尾,你在哪儿?已经开车了…”
“什么?”他很惊讶,说完就挂了电话。什么叫“什么”?他…难道还在车下?我咬牙低咒一声,被身旁小姑娘的吵闹声盖了过去。男人好像是察觉到了,道一声,“你朋友还好吗?要不要我和列车员说一声?”
“不用不用…”听起来很假,但也没办法。八尾这家伙怎么搞的,连几点开车都不知道么?把我一个盲人落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心中一阵火气往上窜,皱着眉又想再打过去。包厢内小姑娘的声音吵得我想走人,突然“咯拉拉”一声门开了。气喘吁吁的呼吸打断小姑娘的聒噪,我急忙转向那个地方,即使什么都看不见。
“啊,大哥哥!”又是小姑娘,“大哥哥演沙和尚,我演孙悟空,光头演唐僧,舅舅演白龙…”
“那位姐姐演什么?”夹杂的喘息的淡淡声线,熟悉到让我崩溃。
“八尾!”情急之下叫出来,也不管周围人什么反应,“跑哪儿去了你!”
“洗手间。”床脚一斜,有人坐了下去,“见鬼啦?脸这么白…”
“有鬼我也看不见,你也不体恤残疾人…”
小姑娘还在嘀咕,“好像只剩下猪八戒了…”
八尾的手凉凉的,在我脸上一戳,“喂,猪八,你脸色很差。”
猪???八????!!!
“猫妖,你找打——”
“哗啦”一声门又被拉开,一下子四下安静。门口的人匆忙道,“慧真师兄不好了,车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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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了。
“哎呀,好惨啊…”
“听说舌头都被割掉了,别提多渗人了…”
“那是活该,贱人一个…”
“都别说了,今儿晚上还怎么睡啊…”
“你不去看看?”我从烧鸡中抬起头,向着门口的方向扬扬下巴。慧真和尚被叫走了,估计是去给死者超度。小姑娘被她叔叔带走了,想是怕吓到小孩子。一时间包厢内只剩下我和八尾两个,猫妖就把不知从哪儿偷来的烧鸡摆上了桌。
“警察是干什么的。”八尾的毒舌和不食烟火又上了一个等级。猫妖吃饭没有声音,却比狼吞虎咽更吓人。眼睛看不见,我就只能感到手里的鸡腿掰下来的时候还是鸡腿,到了我嘴边就变成鸡鼓棒了,这么短短几秒钟… …肉呢?
“猫妖,你好歹让我吃一口吧。过会儿和尚回来就吃不了肉了。”
“饿么?”
“我馋,不行么。”
“这么胖还吃,猪八。”
虾米??
正想回嘴突然听到门口一阵脚步,我慌忙把桌上的烧鸡团了团收起来。草鞋触地,斗笠摩擦,门咯啦一声打开,慧真的声音响起来,“慧觉师兄稍等,我收拾收拾就过去…”接着对面中铺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
“要走么?”八尾的声音。
“是的,施主。今晚我和各位师兄去车尾守魂,为死者超度。”和尚的声音很平静,好像看惯生死,比他被吓坏的小师弟平静多了,当然比不上我和八尾平静。猫妖完全事不关己,我由于自身生命垂危,也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和尚收拾收拾就走了,八尾翻身到上铺,“我睡了。”
“喂,我晚上去卫生间怎么办?”
“忍着。”
“你是人渣,猫妖。”
“到底是人还是妖。”
“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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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啊…”
嗯…什么声音…
“嗯…啊…啊…”
喂…大晚上的不要搞得叫/床一样,注意素质。
“啊…啊呀!”
喂!!一翻身起来——砰!!一声尖叫被我硬硬压回喉咙里,头上立刻麻酥酥一片。真是睡糊涂了…居然忘记自己在火车上,还是下铺。摸着黑想起身,突然对面传来一声叫唤。低低的近乎呻吟的叫唤。
“啊…啊…”
脑子一热,汗毛倒立。
居然…真的是叫/床声。可是这隔间里应该没人会… …和尚?PASS。小女孩?PASS。舅舅?有可能,但是绝对不会当着外甥女儿的面儿吧。PASS。猫妖?呃…极有可能。难道猫妖睡到半夜饥渴了?这个淫贼!我该装作没听见么…可是我刚刚撞到头那么大的声儿… …等等,猫妖不是在上铺么,什么时候跑到我对面的下铺…
“啊…呀呀…”
又是一声,无比的娇媚,让人身子发热。热到当头突然觉得越发的冷… …当人的一种感官不起作用时,其他感官就会越发的灵敏。眼睛看不不见,耳朵就尤为的灵。可是从刚才开始,除了这女人一声声叫/床的呻吟,我根本没听见床单翻动,或者肢体摩擦,或者男人的声音… …或者…呼吸。
“——呀啊!!”
“咕咚”一下对面床铺上什么东西翻滚下来,我扒着床沿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
“啊…啊啊…”
那柔媚到冰冷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好像贴在地上蹭过来一般。我大张着嘴,却怎么都叫不出。突然有什么东西扯到我的床单,脑子中一下炸开了花——!!
“滚——!!!!!!!”
嘶啦一下床单被扯了出去,我抄起枕头一把砸了过去!连滚带爬的跌到床尾,只听见地上叱啦叱啦的响声一片,好像那东西被床单缠住了。它在地上又扑腾了几下,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一时间整个隔间安静得要命,只有我的呼吸和火车的节奏… …
哐啷…哐啷…
“八尾。”我小小叫唤了一声,最上层的床板只是动了动。
我试着移了移身子,床下没有一点响动。八尾…去八尾那里…想着我伸手往前探,摸到向上的梯子。咬咬牙,一探身出去,抓着梯子往上爬。年久的塑料脚蹬被踩得吱咔作响,每一步都爬得我心惊肉跳… …
哐啷…哐啷…
直觉快到顶了,于是伸手往上,黑暗中碰到了八尾的脚踝,凉凉的,玉似的冰冷,很安心… …我翻身上了他的床。
安全了。
“啊…呀啊啊…”
?!!
还悬在空中半只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直使劲儿把我往下拽,情急之下我猛地拉住八尾的被子——“唔啊啊啊啊!!!”
一路擦下塑料梯子,怦咚一下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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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
“小妹妹!小妹妹!”
“施主?施主你醒醒…”
“喂,喂…猪八!”
叫谁猪八啊,猫妖!!猛地睁开眼,即便是黑暗一片依旧能感到上面几张脸注视着我。身下一阵阵坚硬的冷…想我是倒在地板上了。
“呃…我…”尴尬。
“猪八,你梦游?”一只冰凉的手拉我起来,然后低低“啧”了一声,“还扯着我的被子…想冻死我啊?”
“施主还好吧?”静谧柔软的声音,是慧真。
“慧真师傅?你不是去守魂了?”我拍拍身上的灰,回身摸着坐到床上。
“我们轮班。现在两点,四点才轮到我和慧觉师兄。”和尚似乎也坐了下来,那边响起一串佛珠哗啦啦的声音。接着就是小女孩儿‘夜猫子’的叫嚷,“大姐姐是猪八戒,一觉睡到地上了~~ 大姐姐是猪八戒,一觉睡到地上了~~”
他叔叔似乎是听累了,也懒得管。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就随她一个人去闹。那位叔叔好像有心事,一直坐立不安。三点钟的时候跑到走廊上去抽烟,烟瘾很大的样子,隔着门能听到他大口吸烟的嘶嘶声。不一会儿和尚也走了,小女孩儿哼着歌在对面下铺坐着,我缠着猫妖就是不让他回上铺。
“换床。”
“想试试从上铺掉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
“那是做恶梦了。”
“什么梦?”
“… …换床。”又绕了回来。总不能说我做了一个女鬼叫/床的春/梦吧?
“随你吧。”猫妖无奈了。起身刚要走——
呲啦!!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我身子一震,那种响动声音不大,但太过特别… 八尾的爪子每次划破人肉时就是那种响声——那是利器划开皮肉,静脉溅血的响声!刚刚那个叔叔,不是去门外抽烟了?!
“八尾,外面——”
“不该管的别管。”
“混蛋,有人要死了!”
“那就是他该死。”
啪!!
手上一阵麻。
我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打得那么准的?他怎么不躲开?他怎么会躲不开?我明明看不见,明明没有想打他…我只是… …小女孩儿的歌断断续续不成调子,支离破碎的夹杂着我和八尾的呼吸。
半响。
“你自找的,”宁静清冷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己呆着吧。”
刷拉一声,门开门关,行云流水。
“八尾… …”我一下子站起身,迈到门边,想了想又退回来。在他气头上去找他,不是找打一样吗?身后小女孩儿还是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心烦。我不耐烦的回一句,“别唱了,睡觉去。”
她还是哼歌,视我于无物。(*#^#^$##@。。。被宠坏了的独生子女!本打算忽视她,谁知她哼着哼着声音还大了起来,让人想忽略都不行。我也开始不爽,往她的床边摸过去,“喂,你别唱了。”
伸手想去碰她,没想到抓了一个空。嗯?这小孩儿,欺负我一个瞎子么…我向前探了一下身,突然觉得不对——那女孩儿哼歌的声音明明就在我耳边,这么点儿空间我怎么也不会摸不到她啊?我又抓了两下,她床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小女孩儿的歌声近在耳畔。
这么想着一身的汗,伸出双手扑腾了两下,突然一个东西扯住我的左胳膊——那是一只很小的手。很小很软的,属于一个八九岁小女孩儿的手。
很冷。只有死人才会有那么冷的手。
‘自己呆着吧’
八尾出去之前曾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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