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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在苏拂衣暴怒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双微凉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了裴长卿绑着绷带的那只手腕。
裴长卿下意识的瞳孔一缩,她虽然知道陈萍萍和范闲两人跟着谢必安进了御书房又围观了她取惑心蛊的整个过程,但是仍旧全身紧绷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这只手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不要做出过大的反应来。
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裴长卿微微低头看向手的主人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范闲,故作惊讶地问道:“陈院长怎么还在这儿?哟,范闲也在?这么晚了不回去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疼不疼?”没有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陈萍萍微微撩起她的衣袖用自己的手圈住绷带的部分,轻声问道。
裴长卿被陈萍萍难得温和的语气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在略作犹豫后干脆利落地抽回自己的手。
低头整理着自己刚刚被陈萍萍翻起来的袖口,裴长卿声音平淡地问道:“陈院长这是做什么?男女有别,这样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说话间裴长卿不等陈萍萍再说什么就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她往后退了半步歪了歪头,抄着手平静而疏离地说道:“说起来,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陈院长送的那一箱东西。不过毕竟我离开了监察院,而且我衣食住行方面也没有什么缺的,所以我改日让人给陈院长送回去吧。”
“长卿想起来了?”装作没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疏离,陈萍萍伸手重新把裴长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那箱东西本就是长卿的,就不必再送回去了。之前是我的错,是我不曾考虑清楚,不知长卿原谅我这个老人家可好?”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把自己的目光从手腕处移到陈萍萍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眼中带着的温温和和的笑意,不知为何突然嗤笑了一声。
用另外一只手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裴长卿再次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腕上,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绑着的护腕,虚虚拢着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个时候裴长卿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不曾去过江南,今天在听到陈萍萍的这句话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会根本就不相信,还是会笑着半跪下来仰起头看着陈萍萍,说:“好啊。”
裴长卿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自己答应自后的场景,她在神情一瞬间的恍惚过后重新清醒过来强压下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再次把自己的手从陈萍萍的手中抽了出来,轻笑着回答道:“陈院长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那件事确实是我逾越了,我也说了陈院长不必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说着裴长卿快速地转过头看着面色冷峻的李承泽冲他歪了歪头,随后又看了看直接往茶壶里放了三包茶叶的苏拂衣,最终轻声开口:“如今陛下的蛊毒已解还需要好好休息,天色已晚,陈院长该回监察院了。”
说着,裴长卿转身走向撑着头满脸疲惫的苏拂衣,抬起手用冰凉的指腹轻柔地按压着对方的太阳穴,极为冷静地说了今晚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小师叔,今天晚上陛下可能会有发热的情况出现,这是正常现象,用冰水擦一擦就没事了。这瓶药在一个时辰后给他喂下去,是用来缓解惑心蛊造成的伤害的。明天上午我会再过来看一下情况。”
“好,后面的事情我来解决。”苏拂衣抬手抓住裴长卿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越过裴长卿对李承泽笑了笑,嘱咐道“你们两个出门的时候要小心些,毕竟是晚上了。谢必安,马车在外面吧?”
听到苏拂衣的话谢必安大步走上前站在李承泽身边,他在接到裴长卿的暗示之后又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点头回应:“嗯,对。”
闻言苏拂衣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笑容,她撑着脸笑眯眯地冲刚往后退了两步的裴长卿招了招手示意她重新上前,随后拿过被丢在桌子上的护腕小心的给对方绑好,这才笑着揉了一把裴长卿的头发哄道:“快走吧,现在回去你还能好好休息一阵子。老李这儿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同样笑眯眯地弯下腰搂住苏拂衣停留了几秒,裴长卿直起身满是笑意地说道:“那我们就先走啦~”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还没转身肩膀就是一沉,李承泽笑嘻嘻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走吧,再不回去张伯特意给你做的夜宵又该凉了。”
听到夜宵裴长卿顿时眼前一亮,她在等着李承泽把外袍重新穿好后连推带搡的把人往门口的方向推,一边推还一边装作生气地抱怨:“张伯准备夜宵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快快快!我要回去吃饭!”
李承泽被推着往门口的方向走,他虽然早就料到了裴长卿的反应但是还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天天除了吃,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少管我!”
一直等到了门口裴长卿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了正注视着自己的陈萍萍,她瞬间收敛了脸上原本还洋溢着的轻快的笑意,神色淡然地指着门口的方向问道:“陈院长不走吗?还有两个时辰就到监察院各位主办来汇报的时间了,您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办呢。”
陈萍萍注视着裴长卿搭在李承泽肩头的手微微眯了眯眼睛,他随后抬起眼帘看着对方眼中平淡的笑意点了点头:“也好,那就一起出去吧。”
听到这个回复裴长卿略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她也不管身后的范闲是如何推着陈萍萍跟上来的,径直推了一把李承泽随后迈步出了御书房。
一直守在御书房外的侯公公在看到先后出来的四个人时瞬间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他连忙上前对前面的李承泽和裴长卿行了一礼,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李承泽就率先开口:“父皇已无大碍,苏先生会照看好父皇的,今日之事有劳侯公公了。”
“不敢,为陛下分忧是老奴的本分。”
侯公公微低着头走到裴长卿身边伸出一条手臂,他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小裴姑娘累了,所以老奴扶小裴姑娘出宫。”
“侯公公,这恐怕不合乎规矩吧?”裴长卿看着侯公公抬到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的那条胳膊用力眨了眨眼睛,她随后把一直扶着自己的李承泽往旁边推了推,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直接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裴长卿,侯公公微躬着身带着她慢慢往前走:“小裴姑娘还请慢些走。”
一直被侯公公扶到宫门口的位置裴长卿才慢慢停下来,她听着身后的声音也同时停下来的时候摘下腰间的画卷给自己和侯公公两个人同时刷了一个“清心静气”,嗓音略带沙哑地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侯公公。”
“还请小裴姑娘好好休息。老奴先行告退。”
等着侯公公远去之后裴长卿转身一步一顿地走出了宫门,她听着沉重的宫门在自己身后响起,停下了自己本就不快的脚步。
“阿裴?”李承泽同时停下脚步看着突然面露坚定之色的裴长卿,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慢慢转过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陈萍萍,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裴长卿把李承泽往谢必安离去的方向推了推,她借着月光注视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陈萍萍,半晌才轻声开口:“你先回去吧,我想跟他谈谈。”
“你没必要逼你自己。”一脸担忧的李承泽摸摸裴长卿身上单薄的衣服,提议“要不你等明天再说吧,你跟我回去休息。”
摇摇头,裴长卿仰头看着夜空中似乎是在闪烁着的繁星,语气轻快而平静:“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开了才行。我不想让我自己后悔,我也不想让他有愧疚,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说到最后裴长卿笑的释然,她抬手拍拍李承泽瘦削的肩膀,看着谢必安驾着车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上了几分促狭地笑意:“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好吧,我会提醒张伯给你热夜宵的。”知道自己劝不动裴长卿,李承泽只能在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冲范闲挥了挥手,随后往谢必安的方向走去。
裴长卿站在原地冲着根本不放心自己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李承泽歪头笑着挥挥手,她顺带着关注了一下同样被陈萍萍打发走的范闲,等到两人都走远了之后才低头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站到陈萍萍的轮椅后面,裴长卿用比刚才还要缓慢的步子推着他往前走,一边走她一边感受着脚下略带凉气的地面,轻声说道:“周围没人,我想着今天把该说的都说了,也算是给您,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吧。”
并没有听到陈萍萍的回答,裴长卿无声地握紧了轮椅的把手,她听着陈萍萍丝毫不变的呼吸声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自己也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道:“如您所见,我确实想起来我到底丢失了什么记忆。我在去江南之前就已经说过,我那些话确实是真心话不假,但是您大可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我裴长卿一人与庆国千千万万的人无法相比。”
说到这儿的时候裴长卿明显听到陈萍萍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是想要反驳裴长卿说的话,却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陈院长还是莫要把我当初的冲动之言放在心上吧。”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裴长卿眨了眨自己逐渐泛起潮湿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您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更不必心有愧疚,我裴长卿做错的事情我自己一人承担。”
“长卿,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听到最后一句话陈萍萍终于出声打断了裴长卿,他有些急切的想和她解释他的本意,但是等说出口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究竟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陈院长。”听着陈萍萍的话反倒平静下来,裴长卿摸了摸自己心口现如今已经不会抽痛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而悲哀的笑容“那陈院长,想说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陈萍萍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想要问裴长卿为什么要那样做,想问她身体有没有好一点,还疼不疼,但是他发现他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知道,裴长卿照顾自己了十八年,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把自己深藏的爱意化作了平时细致入微的关心,他不相信这十年的时间就这样可以被抹去。
可是,裴长卿刚刚问自己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太过于平静,平静到仿佛她从未喜欢过自己,甚至早已不再心动。
那他,是不是已经失去了问话的资格?
“劳陈院长关心。”其实也知道陈萍萍想问什么,裴长卿歪着头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脖子后停下脚步,她就这么站在陈萍萍的身后看着他,半晌扭头用手背蹭了蹭自己嘴角的位置才继续说道“身体正在恢复当中,陛下也赐了许多补身子的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那你……”还疼不疼?
裴长卿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她低头看了一眼陈萍萍花白的头发,重新推动轮椅慢慢往前走,轻声说道:“我看您的身体已经好转很多了,我之前给过您的方子让费叔或者是范闲改一改吧,原来的方子已经不适合您了。”
说话间裴长卿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两边的房顶,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您在我身边放的那些暗探都撤回去吧,没必要为了我这个一个人出动这么多八品的高手,您还是把他们留到该用的地方吧。”
攥着毛毯的手抽动着收紧,陈萍萍无法想象身后的裴长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一直等到裴长卿快要转过拐角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上去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暗探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那箱衣服是陈园的姑娘们做好了送给你的,收下吧,就当是她们那些姐姐们对你的一番心意。”
“心意领了,但是没必要。”裴长卿在拐过拐角后一眼就看到了那架熟悉的马车和等候在马车旁的黑骑和范闲,她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无声地加快。
裴长卿把陈萍萍的轮椅推到马车旁停下,她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范闲看了几秒,随后不甚在意地开口“我留在陈园的东西都不是什么不太重要的东西,您该扔的扔该卖的卖了吧。我那间房子我记得地暖还不错,回头院长若是有了心仪的人选,让她搬到那间屋子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怨我,长卿。”听到这句话陈萍萍终于回头看向裴长卿有些模糊不清的容颜,他试图抬手摸摸她的手却在半路握成拳头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你知道小姐对于我……”
“我不想听。”裴长卿难得打断了陈萍萍的解释,她看着他有些费劲的扭着头和她对话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绕到对方面前,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叶轻眉。”
说到这儿裴长卿莫名地勾了勾唇角,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没有几次是用低头的方式和陈萍萍讲话的,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别扭在里面。
目光从陈萍萍的脸上转移到他的腿上,裴长卿在那块毛毯上停留了几秒后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盖着的竟然是自己当初做的毯子。
看着那块毯子裴长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做这块毯子时暗藏的那点小心思,她有一句话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却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陈萍萍自然看到了裴长卿垂下来的目光,他略显紧张的用手指抚平边缘卷曲的位置,突然听到了一声极淡的轻笑。
努力让自己站稳,裴长卿抬手摸摸挂在腰间还闪烁着微光的画卷,她流露出一副怅然却带着几分释然的表情轻声说道:“若是下江南之前的那个我,可能现在会欣喜若狂吧?我不知道小师叔有没有跟您说过,曾经的我连你我之间的未来都畅想过,但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想了想,梦想的美好在于你可以给它编织出不同的结果,但这终究不是现实。”
“长卿,你为何……”
裴长卿在听出陈萍萍还未说完的话的意思之后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有些破损的裙边,她看着打在脚边惨白的月光突然笑了:“我不如陈院长心狠。毕竟,陈院长为了达成自己最终的那个目标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又何来放不下一说呢?”
说着说着竟然笑了出来,裴长卿低头摸摸鼻子再抬头的时候,分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轻柔地划过自己的脸庞最后滴落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她仰起头注视着高高的宫墙,说出口的话轻轻柔柔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陈萍萍,十年其实不是什么太长或者是太短的时间。在没想通的时候我可能还会执着,但是现如今我觉得没必要了。”
“因为我想通了,陈萍萍,我放弃了。”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摆,她后退一步注视着突然面色极为阴沉的陈萍萍,长出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说道:“我放过你了,我也放过我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裴长卿清晰的感觉到对方陡然锋利地目光一寸寸的从自己身上划过,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轻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陈萍萍,我决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无视了陈萍萍的目光,转头开始关注如同一块背景板一样站在那里的范闲,她轻轻勾着唇角有几分慵懒地开口警告道:“范闲小朋友,从北齐回来辛苦了,你的婚期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就要好好对婉儿,知道吗?如果你让我知道你对婉儿有哪点不好,我和阿泽会带她走,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脚步轻快的往旁边走了几步让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下,她转着手中的画卷看着上面浮现出的点点荧光淡笑着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刷了一个“清心静气”:“天儿凉了,各位也要记得增添衣物。”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握着画卷最后认认真真地用目光描绘了一边陈萍萍的容颜,而后笑着拱手作揖。
直起身子转身离开,风中传来了她今晚对陈萍萍的最后一句话:“陈院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们就此别过。”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注视着裴长卿的身影缓缓离去,他一直等到自己看不见那道身影之后才收回自己目光,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出来,笑声中掺杂着无奈、宠溺、甚至还有一丝疯狂:“长卿啊长卿,你当真是有些狠心呢。”
虽然范闲站的很近但是依旧没太听清陈萍萍刚刚说了什么,他想问却被陈萍萍眼中复杂的神色吓到,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到轮椅后面,试探性地开口:“院长,咱们回去吗?”
闻言陈萍萍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微微抬手示意范闲把自己抱进马车里,转眼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位云淡风轻的监察院院长:“走吧,回监察院。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在监察院住一宿?”
范闲在得到陈萍萍的允许后先是把人抱进把车里,随后又在黑骑的帮助下把轮椅摆好,自己这才一撩帘子钻进了宽敞许多的马车中冲对方点了点头:“也行,我这个点再回去也不太方便了。”
听着窗外传来的马蹄声响,陈萍萍用手指轻轻地揉搓着毛毯的边缘柔声问道:“这次北齐之行,感觉如何?”
“北齐现如今陷入内乱,只是……”
“只是什么?”
范闲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是抬眼看了看陈萍萍脸上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后才试探性地开口:“只是,肖恩和言冰云都说,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闻言陈萍萍脸上突然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看着范闲轻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您是个好人,这个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萍萍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范闲搓了搓鼻子后用力地点了点头“而且裴哥在我走之前也叮嘱我,让我一定要相信您。不过不得不说,北齐之行,让我见了很多。”
陈萍萍在听到裴长卿三个字的时候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毛毯上原本放着暖炉的地方,他搓着指腹一脸欣慰地看着范闲:“你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范闲嘿嘿一笑,他看着陈萍萍脸上浮现出的表情略作犹豫后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袖,低声问道:“那个……裴哥她……”
“你是说长卿?”陈萍萍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范闲要叫这个称呼,他怔了怔后才用手掌轻轻地蹭过自己腿上的毛毯,若有所思地弯了弯眼睛“无碍,只是有些意见不和而已,怎么,你担心你……裴哥?”
“那倒不是。”也不太知道自己现在问这件事究竟对不对,范闲用指节蹭了蹭自己的嘴角又闻了闻自己衣袖上的酒气后也弯了弯眼睛“我就是,有点担心裴哥的身体。”
陈萍萍闻言安抚性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他依然微勾着唇角轻笑着开口安抚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好好去办你和林婉儿的婚礼吧。”
范闲看着陈萍萍眼中盈满的笑意镇定地点了点头,他无声的压下了自己心底对于裴长卿的担忧。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是不好插手,更不好说些什么。
轻车熟路地回到二皇子府顺带着把大门插好,裴长卿对着一直在门口打着灯笼等自己的那位老管家行了一礼:“张伯晚上好。”
“小裴回来啦。”笑着把手中的一盏灯笼递过去,张伯笑呵呵地领着裴长卿往回走“二殿下让我给您留了盏灯,夜宵在火上温着。您先回房洗漱,老朽这就把吃食跟您拿过来。”
裴长卿的表情在灯光的影响下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先是笑着说了声“张伯辛苦。”而后站在原地看着张伯转过假山消失不见,这才提着自己手中被人画上了小动物图案的灯笼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特意绕到去了李承泽的房间,裴长卿站在走廊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口,敏锐地听到屋内似乎有什么水声在响动。
裴长卿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上颠了两下,悄无声息的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在移动的同时顺带着关注了一下平常谢必安站岗的地方,裴长卿忍不住挑起了半边眉毛,这倒是有点意思啊,这个平时半步都不肯离开的谢·忠犬·必·殿下的旨意高于一切·安去哪儿了?
把灯笼放到自己的脚边,裴长卿紧贴在墙上放慢呼吸仔细地辨别了一下从屋内传出来的声音,然而刚听了几耳朵她突然往后跳了一大步,面上显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
裴长卿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墙角,饶是她脸皮再厚,再怎么荤段子满天飞,现如今也是面皮泛红,耳尖通红的揉着鼻子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尽管对于听了李承泽墙角这个事情略感愧疚,裴长卿还是秉承着:你们让我尴尬我也得小小的报复一下你们两个的心情,一直等着屋里的声音逐渐变弱之后她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咳嗯~”
裴长卿并不意外地听着屋里突然传出了“当啷”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直接扫到了地上,她在心底默数了三个数后仰头看着挂在天空的那一轮圆月,用屋子里那两个人绝对听得见的声音,非常富有情感地背诵:“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一手拎着灯笼另一只手转着画卷站在走廊外看着屋里的人影嬉皮笑脸地补上一句:“祝二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话说阿泽你和谢必安到底谁在上啊?”
自从裴长卿开口之后屋里就再也没传出过任何动静,直到那句“百年好合”之后屋里才传出一声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怒吼:“裴长卿你走!”紧接着又是一声:“谢必安你也给我滚下去!”
裴长卿在门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调侃两人就听到屋内传出了宝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赶在谢必安还没有破门而出的时候一溜烟地跑走,裴长卿站在假山上还不忘了转回头对着衣衫不整的谢必安还象征性地挥挥手:“祝二位有个愉快的夜晚哈!阿泽我会记得明天提醒厨房给你蒸红豆饭的!另外小心你的腰,记得让你家谢必安给你揉揉!”
“……裴长卿!”
被裴长卿临走前的这句话气的够呛,李承泽刚想挣扎着下床要出门揍人,却在刚翻了个身的时候就哎哟哎呦地叫唤起来:“嘶——哎哟!我的腰!谢必安!”
这一声叫唤瞬间就把已经提着剑就等李承泽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冲出去和裴长卿进行一场非常“友好”的切磋的谢必安吓一跳,他直接把手中的剑一扔就冲回屋内扑到了榻前:“殿下还是腰疼?”
李承泽甩了外衣哼哼唧唧地趴回到床上,他闻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味道撇着嘴毫不客气地指示谢必安给自己按摩:“刚才右边疼现在改成左边了,哎呀不对再往左一点,往上往上,往下一点。哎呀还是不对,你往左一点,嗯……往右,再往上,嗯对了,好好揉揉。”
专心致志的按照李承泽的提示按摩,谢必安一回想起刚刚裴长卿念的那几句诗脸色就略微有几分泛红,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有些轻重不一起来。
瞬间就察觉到谢必安的不专心,李承泽费力地背过手把对方的手握紧自己的手心里,他随后费力地翻过身看着在烛光的映衬下面色泛红的谢必安,突然一扬下巴笑了:“必安。”
“啊,殿下。”被李承泽注视的有些不自在,谢必安连忙把被子扯过来把对方裹住,随后弯下腰不自觉地柔和了自己的声音“殿下有事?”
“必安想什么呢?”李承泽看着谢必安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突然升起了几分调侃之情,他用指甲轻轻地挠了挠包裹着自己的手掌心,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突然脸红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脸红啊?”
谢必安被李承泽这句话刺激的脸更红了,他有几分羞恼地捏住正挠着自己手心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捧好,对于刚才的事情仍旧有些顾虑:“殿下,刚刚小裴姑娘在外面……”
“你说阿裴念的那几句诗?”拨弄着自己散落在枕边的头发,李承泽抽出自己被谢必安握住的那只手抹了一把对方汗湿的腹部依旧笑嘻嘻的“我觉得很好啊。”
说着,李承泽慢慢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凑到谢必安面前,他伸出一只手用湿润的指腹挑逗般的划过对方带着热度的脸庞,嗓音有几分沙哑:“你看,咱们两个之间不就是柔情已暗通吗?鸳鸯交颈舞不就说的是刚刚的我们吗?你刚刚可是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啊。”
李承泽眼看着谢必安的脸色有往油爆虾发展的趋势,手指不由得顺着对方的脸庞一路下滑最终落在了对方的xiong口处轻轻点了几下,面带笑容狡黠地问道:“难道必安刚刚并不是这么想的吗?”
“殿下,我!”
“嘘~”笑着把食指抵在谢必安有几分干燥的唇上,李承泽歪歪头任由自己本身就系的不走心的li衣从jian bang部位滑落下来,故意半趴在对方的肩膀上用气声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殿,殿下……”
听出谢必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飘忽的意味,李承泽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一脸餍/足的眯起了眼睛。他随后抽回自己的手指故作不高兴的样子,用手指戳着谢必安的胸口皱着一张脸问道:“你叫我什么?”
“承泽!”压根就没考虑过李承泽演戏的可能性,谢必安一看自家殿下的眉头都皱起来了,瞬间一个激灵说出了那个今天晚上说过很多次的称呼。
李承泽在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后顿时眉开眼笑,他满意的用手指戳戳谢必安厚实的胸膛,随后躺在了床榻的里侧:“这还差不多。”
停顿了一下,李承泽先是扬着下巴点了点那根燃烧着的红烛,而后拍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阻止了谢必安原本想要睡在窗户下的那张躺椅上的想法:“上来睡吧。”
裴长卿在撒丫子跑回自己的房间后,她看着桌上已经被人摆好的仍旧冒着热气的饭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下头拆开自己手臂上的护腕。
她站在镜子前静静地注视着镜子里那个人影,半晌上前一步抬手敲了敲镜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极为轻快的劝慰自己:“好好活着!你要找个帅气的男人娶回来!这样才能对的起你自己。”
说话间裴长卿拆下自己头上的那些繁复的头饰一一装进盒子里,她用指腹轻轻地擦过首饰盒里那个自己从未戴过的镯子,无声地合上了抽屉。
她用指尖敲了敲被自己摆了半张桌子的首饰,又抿了抿唇后站起身打开自己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半的衣服丢在床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莫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点点擦去自己脸上精致的妆容,裴长卿看着自己裸露出来的苍白的肤色和毫无血色的唇色,用指腹用力地蹭了蹭让它染上一抹绯红后才用力勾起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定定地坐了一会儿后裴长卿才重新站起身,她平静的把床上的衣服和桌上的首饰都收进桌边的一个大箱子里,在合上盖子的一瞬间,她抬手蹭了蹭眼角,看到了一点晶莹在自己的指节上消失不见。
拍拍自己的脸颊后用手指捏起自己的嘴角拉出一个毫无情感的笑容,裴长卿极为认真地告诉自己:“你要学会向前看,你看看整个京城里的那些帅气年轻的小哥们,他们不比陈萍萍这个老男人香吗?想想那个都直接在酒席上说不介意子嗣问题的小帅哥,是小奶狗不香还是小狼狗不帅?”
说到这儿自己都笑了出来,裴长卿蹦跳着伸了个懒腰直接砸进李承泽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大靠垫上,十分享受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真香啊~”
目光不知何时转到了被自己暂时遗忘在一旁的夜宵上,裴长卿试着挣扎了两下想要爬起来却最终还是沉沦在了大靠垫软绵绵的触感里。
“陈萍萍……”
裴长卿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转身前陈萍萍看向自己的那个目光,右眼皮突然轻微地蹦了两下。
监察院。
陈萍萍在吹熄了蜡烛后就这样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注视着墙角的代步机,他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默默地摇着轮椅上前伸手扯下了盖在上面的那块布。
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代步机,陈萍萍最后把手停留在腰部的搭扣上突然笑了出来:“还真是应了范闲说的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眼中有风暴在暗暗酝酿,陈萍萍重新把代步机上的布仔细地盖好,他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那个暖炉,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摩挲着毛毯上“惟愿萍安”这四个字,陈萍萍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的小姑娘,你以为你跟我说的不说再见,我们就真的不会再相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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