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初恋

　　“问你话呢，你、你怎么说啊？”见尤溪迟迟不作答，凌寒感觉说不出来的尴尬，心里恨死了宋恬，给她找了那么件事儿。

　　尤溪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时候也那么无聊了，跟何敏珍似的。”

　　尤溪的话恰好跟凌寒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顿觉有些无地自容，不自在地轻声咕哝说：“都怪我那室友……你要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吧……那什么，你吃完了吧？吃完我先回去了，汤还剩了不少，保温桶你晚点送过来吧，不过估计你还回来的时候我妈还得给你续上……”

　　凌寒平时从来不是个话痨，可现在没头没尾絮叨了好一会儿，她自己可能还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尤溪却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看她仿佛说错话一般既怕他生气又觉得尴尬的态度，刚刚跌入谷底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因为一个人而左右自己的情绪，尤溪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救了。

　　“你准备怎么和你室友交差？”

　　“啊？”凌寒显然没想到尤溪会有这么一问，刚站起来的人顿了顿，有些茫然地看着尤溪。

　　“你室友既然拜托你牵红线了，她回头问起你你准备怎么答呢？跟刚刚那样自言自语蒙混过关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凌寒觉得尤溪刚刚说话时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比往常都要炙热，里面有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说不出是压抑还是隐隐的期待，她只知道，她是真的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应下了宋恬起了这个话头，将她自己连带着尤溪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情景，这感觉很不舒服，令她非常想从此刻诡异的氛围中逃脱出来。

　　“……就说你手伤了，没心情找女朋友？”凌寒歪着脑袋不怎么自信地给了个答案。

　　尤溪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这什么破理由。”把他当什么人了，猥琐的单身汉吗？

　　凌寒也觉得挺扯的，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就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尤溪没说话，凌寒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觉得尤溪貌似生气了，虽然她搞不懂为什么，介绍女朋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偷笑都来不及的嘛？不过念在他摔坏了手，可能影响了心情，姑且就先顺着他吧。

　　“凌寒。”

　　凌寒刚准备离开，被尤溪叫住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觉得……”尤溪似乎正努力组织语言，开口略显艰难，“你是希望我答应还是拒绝？”

　　凌寒觉得她可能是大姨妈要来了，脑子转得比平时钝，思考了小半天，在确认尤溪指的应该是介绍宋恬这件事后，她发现尤溪这道题实在有点强人所难，这事儿是她受人所托问的尤溪，最终结果取决于他答不答应，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不乐意的，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判断啊，挣扎了半天有些拘谨地回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虽然以凌寒对这两个朋友的认识，真搁到现实里他们能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并不高。

　　“恩，明白了。”凌寒明显的为难和迷茫令尤溪于心不忍，及时终止了这个充满尴尬的话题，何况，他发现纵使已自觉练成了一颗千锤百炼的心，听到凌寒泾渭分明与己无关的回答，仍会有种刺痛的感觉，他发现他压根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勇气。尤溪努力扯了个自然的微笑说：“汤很好喝，替我谢谢阿姨。”

　　凌寒的思绪其实还定格在尤溪上个一略显生硬的提问中，见他忽然转了话题，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有些滞后地点了点头。

　　前脚刚离开尤溪家，下一秒凌寒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来，迎上尤溪因她的去而复返而带着不解的目光，凌寒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一时之间，尤溪几乎能感到呼吸渐渐变得困难，那种心跳忽然加速的感觉带来的并非想象中的刺激，而是一瞬间的麻木，他定了定神，正视着凌寒，反问道：“你说呢？”

　　宪法学作为一门很好睡的课程，往往保持着一波醒来一波接着睡的节奏，凌寒作为难得从头保持清醒的同学之一，偶尔和老师对视时，她能从老师的殷切眼神中读到一丝欣慰和感动。当然，对于这份眼神的肯定，凌寒其实是受之有愧的，她之所以如此捧场，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日常的课堂提问环节中，她被抽到回答的概率大到惊人，这固然和她那个通俗易读的名字脱不开关系，而当又一位老师在说完“下面找个男生来回答一下”的过渡语之后自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凌寒悲哀地意识到，她就是一枚可移动的靶子，哪里需要去哪里，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更多同学挡住了来自老师的炮火。

　　凌寒长到那么大，因为名字的关系被误解成本体是男生的经历不胜枚举，客观来说，凌寒觉得这个花了凌骏不少心思的名字并没有那么男性化，顶多算是中性，跟尤溪一样。

　　与凌骏洋洋得意地从小学课本里那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找到了归宿不同，尤溪之所以叫这名，纯粹是因为他出身时家里老人找了算命师傅给看了八字，说这孩子命里缺水，起初尤老师起的名是尤清溪，被梁老师说过犹不及，别补过头补成了个水娃，这才去了个三点水定下了尤溪这个大名。王小胖曾经说过，他俩的名字即使互换一下也毫无违和感，尽管王小胖自带说什么都让人忍不住想反驳的气质，唯独这个论点倒也勉强算是能站得住脚。

　　说到尤溪，那就是另一个支撑凌寒在大家昏昏欲睡时能勉力保持清明的缘由了。

　　自从上周在尤溪家有了那番从头到尾都显得略诡异的对话之后，凌寒总忍不住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尤其是尤溪最后那句“你说呢”。

　　天晓得她到底该说些什么啊？

　　那天她并没能给出一个完整的回答，准确来说她只是在那一瞬间保持了呆若木鸡的状态，而从尤溪干净利落下一秒就关门的动作来看，他似乎也没指望从凌寒那儿听到答案，但这个问题却跟“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时不时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刷一下存在感，凌寒仍然没法给出答案，却也衍生出了另一个她好奇的问题：尤溪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个疑惑在宋恬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问她是否确定和尤溪的友谊比24K黄金还要纯之后变得更重了。

　　与尤溪尬谈之后没多久，凌寒便婉转地向宋恬传达了尤溪不接客的消息，与她莫名地心虚比较起来，宋恬倒是坦然得多，尽管嘴上念叨了一句好可惜，但从她的表情来看，这份可惜的重量估计就和“食堂今天没有红烧鸡腿”的程度差不多。而当几天之后，宋恬又追着赵伊墨介绍她在海城念医大的发小时，更是证实了凌寒的这个猜测。

　　也是，红烧鸡腿或许会缺席，但还有椒盐排条、醋溜鱼片、茄汁里脊等等广阔的备胎等着补位。

　　人生第四大遗憾，美食虽多，可胃却仅有一个。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宋恬不走心的表达了好可惜之后，转而向凌寒提了那个类比24K黄金的问题。凌寒自诩也算得上是个脑子不笨的人，但短短几天之内，竟然两次被人问懵了，如果不强制让还没赶到的大姨妈背锅，那真是不得不对自己的智商进行一番彻头彻尾的反省了。

　　在此之前，尽管尤溪这人很多时候都挺烦的，嘴又损，常年以取笑她作为纾解学习压力的不二选项，但有样东西凌寒没有也从未想过要去质疑，那就是她和尤溪的友情。人这一辈子，谁能不交上几个损友呢？而支撑她做出这个判断的很重要一个理由，是因为她觉得她足够了解尤溪，这两个字，恰好符合了她对“朋友”的一个基础定义。

　　然而就在上个周末，当尤溪面无表情地说出“你说呢”这三个字并在之后带着逃避某种未知的恐惧毫不犹豫地关上大门时，凌寒第一次发现，她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尤溪，亦或者，她开始变得不那么了解尤溪了。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人开始捉摸不透了，未知的秘密悄然滋生，悄然的心事轻轻爬上了心坎。若干年后，当少年的青涩褪去，蓦然回首，曾经生命中每一次的转折都是如此鲜明，可惜当时困在其中的当事人却浑然不知，只能跌跌撞撞挣扎着找寻一条可以从迷雾中解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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