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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
观照堂里,天光开霁,大捧日光透过糊着霞影纱的窗牗探进,有浓浓的檀香气息在明光中渺渺氤氲着,裴摇光正闭眸安静地跪在尊佛像前面。
约有两尺高低的佛像安安稳稳地被恭奉在嵌入墙内的紫檀佛龛之中,佛龛两旁垂着两道绣梵语偈文的佛幡,佛像由赤金铸成,镶着碧幽幽的翡翠,高高在上地冷眼慈眉善目着。
裴摇光睁开眸,她身上穿着件云纹暗底白绫长衫,上用翡色丝线掺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青鸾,清透莹润的合浦珠嵌在那青鸾眸上,下着折枝山茶暗底深松绿马面裙。
乌发挽成垂云髻,鬓边两缕乌发柔顺垂在身前,点缀对描金明珠,佩碧绿如池水的碧玉串珠流苏簪,实在无双颜色。
可是那仿佛将天地都尽数照得清明的灿日,却并没有叫她看起来明媚起来,一双颜色略浅的琥珀瞳许是背着光的缘故,有这或许不该有的阴晦,半点没有合该展露在佛前的虔诚温驯。
但其实倒也正常,因为裴摇光并不是很相信这佛法,这还是她头回踏足这设在观照堂的小佛阁,毕竟所谓天定命数,不过事在人为。
想起裴豫昨日那通蒙骗她的谎话,裴摇光笑意讥嘲,她当然要顺着裴豫的心意,好好表演番心慌意乱出来。
昨日里裴豫情真意切地对裴摇光说——
罪妃洛氏出身勋贵,未获罪时候,淮阴侯洛府亦能称之为是京都城内顶尖门户,若是依着勋贵彼此间那千丝万缕的联姻来算,洛氏也能勉强说是仁熹皇后的表姐。
也因着有着关系在,所以未进宫册后封妃以前,洛氏同仁熹皇后间倒也和睦,冯知允也在仁熹皇后的介绍下,同看起来性情温厚端庄的洛氏很有几分交情。
只是在入宫以后,因着陛下对仁熹皇后的殊宠与对着洛氏的冷落,那样昭彰的尊卑,使得仁熹皇后与洛氏也日日疏远了起来,尤其是在洛氏怀有身孕,却不知怎的突然小产之后。
明德十八年夏时里,与仁熹皇后已多年少有来往的洛氏突然到椒房殿求见,恰好冯知允也被仁熹皇后召入宫闱,冯知允见洛氏消瘦苍白得不成模样,想着曾经的年少情分,便帮忙求了仁熹皇后。
洛氏在仁熹皇后面前涕泪横流地为之前那些不恭敬请罪,又说她自个已然身染重疾,回首短短此生,惟有闺阁少女时候最为快活欢喜,见她讲得那般真情实意,仁熹皇后怎会不心软。
从此,洛氏便时时往椒房殿去,有一回,洛氏请求冯知允下回进宫时候帮她捎匹云霞阁中独有的云霞罗,可冯知允不知晓的确实,那家布庄乃是淮阴侯府门下产业,那华美云霞罗里,暗暗织着洛氏特意请淮阴侯备的毒药。
仁熹皇后逝后,洛氏并没有被立时就抓住马脚,可冯知允却是有些反应过来,她心慌意乱之下,便同裴豫说出了这件事,便想要进宫揭发出来洛氏罪行。
可裴豫却明白,如今仁熹皇后身故不过几日,陛下正是悲痛欲绝的时候,无论冯知允有意还是无意,一旦叫陛下知晓这些事,定会对裴家有所迁怒,也必会影响裴过与裴摇光这双儿女的前程造化。
所以冯知允不得不死,只有她死了,陛下才会觉得她的罪孽被偿,才会不牵连到旁人身上。
果然冯知允逝后半月,洛氏毒害仁熹皇后的事终究被陛下给查得清清楚楚,冯知允无意间帮着洛氏所做的那一切,也被洛氏完整说了出来。
但当时冯知允已死,陛下以为是冯知允是心中对仁熹皇后有愧,所以自尽而亡,又有着裴家多年情分在,陛下最终还是将冯知允从此事里头隐了下来。
想起裴豫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他多年来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给裴过同裴摇光挣份足够灿烂的前程造化,他本不想要对裴摇光讲出实情,以免她日后嫁给太子,会心头有负担。
只是如今看着裴摇光一心想要知道冯知允为何而死,为了避免裴摇光无意里将这些应该深深埋葬下去的旧事招摇出来,影响了她自个的前途,所以裴豫才会将这些真相告之她。
裴摇光盯着那尊冷眼坐看无常世事的佛像,她明白裴豫所说的这些或许就是明面上的所谓真相,可暗地里头的却绝非如此简单。
裴豫将这所谓真相现在说给她听,不过是不想要她再调查那些旧事。
裴摇光心里头想起慎贵妃来,忆着慎贵妃那双波光潋滟的动人凤眸,裴摇光有些讥嘲地一笑,这双眼可实在是叫人有些熟悉,因为叶繁也生着一双几乎如出一辙的眸子。
也不知道裴豫看着叶繁那双凤眸时候,心中想着的是近在咫尺垂眉敛目的叶繁,还是当年和他与陛下一齐嬉笑玩闹的楚家娇小姐。
裴摇光面色冷淡,她一定不会叫害了自己阿娘的慎贵妃与裴豫继续这样堂而皇之地享着富贵。
叫清沅扶着站起身来,裴摇光在心里头静静的思索着,在仁熹皇后身亡后,在冯知允身故前,被匆匆忙忙许了人家嫁出裴府的叶荣或许就是她破局的重要人物。
裴摇光正盘算着,就见裴存瑾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她一张小脸上有些难掩的无助与焦虑颜色,看到裴摇光的身影以后,她像是瞧见了救命的观音般,跌跌撞撞地朝着裴摇光扑了过来。
见裴存瑾这模样,裴摇光不由轻颦双眉,她问道:“阿蓁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副慌忙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候在一旁的清芷也赶忙和这个小婢女将裴存瑾扶好。
裴存瑾冲着裴摇光有些焦急地说道:“三姐姐,绿枝…绿枝不见了……”
裴摇光听着绿枝这名字,顿了顿,才想起来是上回想要到裴存瑾身旁伺候的那个姑娘。
递了个眼色,示意清芷将裴存瑾扶到罗汉榻上坐下,裴摇光给裴存瑾递了盏茶水,温声说道:“你听听这声音哑的,喝点茶水,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她也坐到一旁,又问道,“绿枝现在可是在你身旁侍奉着?”
裴存瑾接过茶水,胡乱地一饮而尽,她摇了摇头,说道:“绿枝没在我身边,我是今日出府去丰乐楼打算瞧瞧生意如何时候,才从丰乐楼掌事的口中,知道绿枝已然失踪了好几日,李娘子成日去找,也没找到。”
“既然失踪,可有报官?”裴摇光问道。
裴存瑾说:“绿枝不见的第二日,李娘子便往顺天府官衙报了官,可是那些人也都没怎么上心去找,只有李娘子自个一个人到处去找绿枝的踪影。”她面上浮出点愤恨来。
裴摇光想了想,柔声对着裴存瑾安抚道:“既然如此,那我一会儿便叫人去给李娘子送去张裴家的名帖,让李娘子去将名帖交予顺天府衙门,有裴家的权势震着,他们也不敢不用心。”
“不必叫人去送,我将李娘子带回来裴府了,三姐姐直接把名帖交给李娘子就好。”裴存瑾看着裴摇光面色,有些小声地说着,“我是想着大堂嫂的父亲既然在顺天府当着官,就打算带李娘子去求一求大堂嫂。”
裴过夫人俞氏出身名门,其祖父为当朝都察院左都御史,父亲为顺天府府丞。
裴摇光神色平静地说道:“有裴家的名帖送上,就无需劳烦大嫂那处,牵扯越多便就越麻烦。”她微微一顿,又说道,“既然李娘子在外头等候,就叫她进来吧,我也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存瑾低着头,喏喏地问道:“三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阿蓁也只是心急那位绿枝姑娘下落,无妨的。”裴摇光听裴存瑾在抽泣,便伸手递了块干净的手帕给她。
裴存瑾却是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已经红得不成模样:“三姐姐,如果我当时没因为心里头别扭,同意叫绿枝进府来,是不是绿枝就不会出事,就不会失踪了?”
裴摇光刚想要温声劝慰裴存瑾几句,就见李娘子被婢女领了进来,只见李娘子瞧着最多不过三十五六年岁,生得同绿枝倒不怎么相似,她见着裴摇光以后,便难掩紧张地想要给裴摇光行礼。
裴摇光说道:“李娘子坐下吧,我方才听五妹妹讲,绿枝姑娘不见了,所以……”
裴摇光话还没有说完,李娘子的眼泪就不住地砸了下来,若不是两个小婢女眼疾手快,她恐怕便要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李娘子哽咽着说道:“求三小姐救救民妇的绿枝……她那样青春的小姑娘家……现在却不见人影……”
“绿枝是民妇一手带大,她从小就听话又懂事,绝对不会自个离开的,一定是有人……”李娘子掩面哀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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