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凤九番外之执念

　　三十二

　　昆仑虚后山有一鲜少人来的山洞，内有一眼泉水，名唤不冻泉。
　　哪怕是在冬季，不冻泉内也是流着汨汨的温泉水，从不停歇。
　　此时，墨渊上神领着东华帝君来到了不冻泉流下泉水所形成的深潭边。那深潭，深不见底，黑漆漆一片，面上却升腾起热气。
　　墨渊停下脚步，背着手，转过身来，看着东华，"此处就是不冻泉。"
　　东华一身素色白衣，衣诀飘飘而来，而一头银发就这么披在肩上，没有簪子固定。白衣银发，脸色却还是苍白无甚血色。
　　听到墨渊的话，东华的目光才转向眼前冒着热气的深潭，不远处是一处不停冒着热气的泉眼。
　　洞外和洞内，热与冷，是两个世界。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当墨渊得知，东华来昆仑墟是要入不冻泉沉睡时，心中着实吃惊，不过微微一探知东华的内息，便了然了。东华身上的伤，不轻。
　　多日前门下弟子报青丘女君想入酒窖，墨渊虽然心有疑惑但念在她是十七的侄女也就答应了。只是不成想几日后，东华不请自来，避开了所有弟子去了酒窖，碰到了自己，不过在酒窖呆了半日，他便告诉自己要借不冻泉修养下。
　　二人前后来的间隔时间，不超过十日。
　　看东华再一次露出这般神情，他隐约觉得和那青丘女君或许有些联系。只是，东华既然不说，他也不问。
　　“你就这么来昆仑虚，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宫那边，怕是会有些麻烦。”
　　东华静静的看着深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夜华在俊疾山，休息的够久了。他终究是太子，要继承天君位的，该回去了。”他替他处理了一百年政务，已经够了。如今他累了，该还政了。
　　东华不是个贪图权势的神仙，代处理政务不过是因为那不可说的原因而已，“况且，早就不是我的时代了。”
　　“你的存在，终究是天族里一根定海神针。至少有你在，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不会妄动。”墨渊摇了摇头，东华之于天族，或许不用他多做什么，单就在那坐着，就足够了。
　　东华苍白的脸笑了一下，“夜华是你胞弟，你当然会帮他的。”墨渊是谁，是父神嫡子，是战神，也是夜华的大哥，有他在，那些人也不会乱动。
　　“看来，你已经全都想好了。”将自己不在的可能影响降到最低，东华终究还是那个帝君。
　　他若是一切都想的很好，也不会伤的这么重了。
　　“但你的下落，还是要给天下人知道的。”东华帝君不是个默默无名之人，他的来去和当初墨渊的来去一样，是都能引起轰动的，“还是，像我当初一样？”
　　东华神色淡淡的，对于自己给世人知道的下落不是很在意，“归隐也好，云游四海也好，随便吧。”
　　自己以后在书上怎么写，他不关心，没有人，会关心的。
　　“与我们同时期的，要么身归混沌，要么归隐，要么被固守一方。如今连你也......”他与东华之间的友谊长达数十万年，一同在上古并肩作战，流血流汗，“你身上的伤不轻，哪怕借用折颜放在此处的伏羲琴，恐怕也难以短时间见痊愈。”
　　东华的实力在他之上，可墨渊不用过多探查，光听东华说话，便知道如今东华不仅法力失了大半，元神也多有损伤，不然说话气息不会如此的起伏不稳定。伏羲琴已经被封印了很久，效果恐怕不会特别好。
　　“我知道，没有关系。我现在多的是时间。”如若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时间多时间少其实都一样。
　　东华的神色淡，话语也轻飘飘的。折颜于太晨宫说的话，很难听，很刺耳，可他听进去了。在昆仑虚的酒窖他想了很多，是该做个选择了。
　　“也许睡个一百年，我就能醒；也许多，睡个一万年也未尝不可。”
　　“也许等到沧海桑田变换，物是人非，所有人都遗忘了，我就能醒来的。”他真的很累很累，身心俱疲也不足以形容他的如今越发不佳的精气神。
　　“有些事，有些人，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墨渊摇了摇头，是东华和白凤九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吗？但墨渊依然不认为东华这么想是正确的。
　　“是吗？或许吧，这都不重要了。”东华笑的很空，没有丝毫的笑意入眼中。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在他眼中留下痕迹了。
　　墨渊凭空幻化出两个酒杯，将一杯递给东华，“借折颜的酒，我这个老朋友敬你一杯。”墨渊其实有抱着劝东华放下沉睡念头的，只是东华全身上下不曾有任何想要改变的生机，而是有着心死的气息，“你决定了？不会反悔了？”
　　东华接过酒杯，微微摇晃，一饮而尽，“不能后悔了。”能让他后悔的，已经不在了。
　　墨渊同样一饮而尽，两个空酒杯收入怀中，“作为朋友，我等你醒来的那一天再一同喝酒。但，我并不想送你这一路。”
　　东华点点头，他选择昆仑虚，也是相信墨渊他对自己的友谊，“好，如果我醒来了，我们在一同喝酒！”东华伸出手，面向墨渊。
　　墨渊同样笑了，也伸出手与东华击掌为盟，良久看着东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变离开了不冻泉。
　　直到墨渊离开了山洞，东华驱使着体内尚且还有的法力，给洞口下了封印，完全将自己的气息与外界隔离开来。除非有人强行进入，不然，几万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东华转身朝着深潭迈步。
　　闭上眼，张开双臂，顺着心慢慢沉下。暖暖的泉水开始缓缓包裹住逐渐进入的东华，银色的头发也渐渐浮在泉水上，直到东华腰之下完全浸入泉水中。
　　“帝君？”耳中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停止住了东华逐渐要下沉的身体。他突的睁开眼，以为自己幻听了。
　　“东华帝君？”再次熟悉的，软软的呼喊声传来。
　　东华不可置信的迟疑的，转过身，自眼中出现一个粉衣女子。她笑着，对着东华不停的笑，笑的灿烂而又明媚。
　　东华的眼中难得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他痴痴的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缓缓朝她伸出自己的手。
　　如果是她将自己拉回，他不会再坚定的选择沉睡的。他舍不得呀，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于黑暗中再也看不到她，舍不得他的世界里不会有她笑容，舍不得以后听不到她喊自己的名字。
　　而笑的明媚灿烂的凤九也伸出手。只是，边笑，边朝东华挥了挥手作别。
　　东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中的光彩瞬间凝固。他看着眼前不停挥手作别的凤九身形逐渐变淡，点点日光穿透她逐渐透明的身体，直到最后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九儿，哪怕没有三生石，我也已经喜欢上你了。
　　九儿，你的世界没有我应该会更加幸福吧。
　　东华怅然若失，转过身，不再留恋任何一切。维持着刚才的模样继续顺着泉水向下沉去。
　　黑漆漆的泉水包裹着东华缓缓下沉的身体。脑中最后停留的，是他不会忘记了她。
　　凤九的确对帝君有那种意思......
　　帝君，凤九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陛下，你会一直对我这般好吗......
　　帝君，你救我性命那日，我就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要了命......
　　陛下，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忘记这两年......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五识具闭，东华于自身隔绝外部所有的接触。以极慢的速度向潭底沉去。
　　不远处，潭底的伏羲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似是在招呼东华这个许久不见的老友。
　　太晨宫内，万千花树皆失了光泽，失了生机。
　　唯有那遗留在床头的狐狸尾巴，偶尔随风摆动。

　　------青丘卷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