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叶

　　吃过晚饭，兆和又逗弄着孩子玩笑一番，待尚樱母子都现出倦意，才怏怏地往东厢房去。

　　姜枫正舒舒服服地蜷在炕头看书，没想到这么晚了，兆和还会过来，眼内微光一闪，很快又垂下头去。

　　“看什么书，看到这么晚？”兆和自知近来冷落了他，便搭讪着走近；姜枫忽然醒悟过来，忙把手中的书塞到褥子底下。

　　兆和便知他多半是在看拳经剑谱之类，怕挨骂，因而要把书藏起来。不禁莞尔，“别藏了，你姐姐刚才在饭桌上又求了我一次，让你接着跟她学武功，说再不练，就荒废了。我拗不过她，答应了，你明天早上还是到老地方找她吧。”

　　姜枫蓦地抬起头来，再掩不住满脸喜出望外的神色。兆和心中既怜惜，又愧疚：似乎很久没让枫儿这么高兴过了！“只是有两条，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不能误了温习课业的进度；二、算我求你了，真的别再想什么报仇的事了！不然，你姐姐就白白替你担着干系了。”

　　“枫儿哪来的姐姐，从来没有。”听他一口一个“你姐姐”，姜枫的脸又绷起来了。

　　明知此时此夜，再为这事争辩实在煞风景，兆和仍忍不住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可是，樱儿是我的妻子，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他踏前两步，坐到姜枫的榻上，恳切地看着他，“枫儿你也知道，最初听到这件事，我比你还难堪……可是回头细想想，倒觉得这是上天见怜。不是吗？若我娶的是别家权贵的千金，容不下你，届时我又能怎样？幸亏是樱儿这样的妻子，就算她还没有把你当成兄弟的时候，她也待你不薄！你扪心自问，不该对她公道一些吗？”

　　姜枫倔强地闷声道：“天晚了，少爷请回吧，别让少夫人久候。”

　　兆和脸上不免有点讪讪的，“呃，樱儿今晚把祥儿留下了，小家伙闹得很，让我过来跟你挤一挤。你替我把从前的铺盖找出来吧。”

　　他分明是被妻子扫地出门了！姜枫忍俊不禁，连忙下榻，去拿铺盖，借打开了的橱柜门遮挡着自己的脸，笑得弯下了腰！“你……好大的胆子！”兆和无以解窘，恨恨地走到他身后，在他腰间呵痒；两人不依不饶，笑笑闹闹，总算把一个多月以来的僵局抺去了。

　　原以为，姐弟之间那层窗户纸挑破之后，再在一起习武，会十分尴尬；谁知二人心照不宣，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一直相安无事。

　　一日，尚樱一个人抱着祥儿到了后园，说小倩要照顾同房生病了的小佩，要晚一点才过来会合，让姜枫先温习前一阵学过的招式。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叫停，“不是这样，你右手出掌力度不够，步子也有点飘，你老跟着我和小倩两个学，不小心就会把一些女儿家的通病也学上了。你看好了……”她说着，顺手把儿子往姜枫手上一放，自己展动身形示范起来。

　　姜枫微微吃了一惊，无奈被动地接过那才两个月的幼婴，小心翼翼地搂着。这还是他第一次抱祥儿，孩子比想象中重，身子也没有想象中的软绵绵、任人摆布，而是要不断调整姿势，才能把他抱得舒服。自祥儿出生以来，姜枫总是想方设法回避他的存在，不是妒忌，也不是怨恨，只是不想费神去思考自己和那幼婴的关系。此刻，那小小的身躯紧靠在他胸前，一阵阵淡淡的奶香，传入鼻中，小人儿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是那样全然的信赖……姜枫甩甩头，想甩掉突如其来的异样温柔怅惘。

　　“喂，你刚才看清楚了没有？好了，我索性再做一遍吧。”直至尚樱发话，他才收束住心猿意马，认真默记招式要领。把祥儿交还尚樱时，姜枫忽觉两臂发酸，想是抱孩子的时候太紧张所致，忍不住大力甩了几下。

　　尚樱轻笑着嗔了儿子一句：“真有你的，儿子，一小会儿就把小舅也累得半死。”不知为什么，姜枫竟没有立即抗辩、否认；只是默默走开，埋头演练。好几次，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尚樱，发觉她看着儿子的时候，和她跟自己讲话时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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