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名

　　洗手间里没有人。我随手打开一扇门，关上门点燃一支烟。
　　门口很暗，我懒得开灯，靠在墙壁上，看着缭绕的烟气被一闪一闪的红光照的幽蓝，脑海里忍不住浮响起利路亚方才的声音。
　　……“我也不怎么喜欢。”
　　除了过于出色的外表，利路亚简直一点也不像个外交家。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漫不经心的，甚至于是接近傲慢的坦率。洛法曾说，能让女王爱上他，利路亚一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一个女王，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是利路亚这样，时而傲慢时而温和，看似淡漠偶尔狂热的人吗？
　　手里的烟燃到一半，我叹口气将烟头熄灭，正准备开门出去，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东西带来了？”
　　竟然是克伦瓦。
　　“我刚放进您的手提包了。我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
　　“除了利路亚，还有谁在殿下的包厢里？”
　　“莉莉亚小姐，殿下这次没有邀请您，如果您还……”
　　“……你闭嘴！”
　　“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利路亚公爵是邻国使节，在他面前……”
　　“利路亚？他不过是邻国的一个大臣而已。哈德斯和沙恩早晚要打起来，我在乎他的面子干什么？”
　　……
　　怪不得呢。原来洛法还在继续向克伦瓦示威，连今晚的歌剧也没有邀请她。
　　我有些郁闷的靠在洗手间冰冷的墙壁上想，不知道洛法打算怎么处理关于克伦瓦的事情。
　　只要别再给我找麻烦就行，随他便。
　　声音渐远，我开门出去，只看到两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歌剧中间休息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回到包厢，舞台上已经又开始了。几个将脸涂抹的像奶油蛋糕似的女人在台上高声大喊大叫着什么，然后一个女人昏倒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这就是歌剧？
　　台下竟然有人鼓掌，让我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坐在座位上我忍不住又打个哈欠，渐渐睡着。
　　直到终场，雷鸣般的掌声又将我吵醒，抬起头，又对上洛法转瞬即逝的微笑。他那双蓝眸里，隐隐带着嘲弄的笑意。
　　我无所谓的掩住嘴打个哈欠，顺手摸摸靴子里的匕首，检查一下腰里的枪。
　　没什么问题。
　　谢幕之后，台上幕布终于落下，观众按次序退席。按照礼节，身份最尊贵的观众先出去。那么现在，当然是洛法与利路亚应该先出去。
　　可是利路亚站在门口的时候，包厢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洛法似乎也有些惊讶：
　　“克伦瓦公爵小姐？”
　　利路亚向她点头。
　　克伦瓦傲然的随意回礼，然后微笑着看向我。
　　外面大厅里的目光一时全都汇聚过来，我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洛法似乎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丢下身边的莉莉亚笑着迎向克伦瓦：
　　“公爵小姐，后天您举办的舞会……”
　　克伦瓦没有理他，径自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她身上是一件夸张的金色吊颈低胸晚礼服，胸前两抹吊带与半透明的金色蕾丝腰带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修长的脖子上一串闪亮的白色珍珠项链，与她眼睑上的珠光眼影相映成辉，珍珠项链下面坠着钻石雕琢的克伦瓦家族族徽，光芒璀璨夺目。
　　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有些危险，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
　　看上去，她像是在刻意制造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
　　外面大厅里顿时也静下来，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我看着克伦瓦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件什么东西扬到我面前，眸子里闪着鄙夷不屑：
　　“雷娅上尉，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恭喜您能平步青云，成为洛法殿下的近卫副官。”
　　我微微低头看着她，笑着说声谢谢。
　　尽管她的高跟鞋让她脚几乎都要离地了，可是她想要平视我还是有些困难。看来我并不是白长了这幅男人的身高，至少这种丢脸的时刻，还可以让我厚着脸皮俯视别人。
　　心里，我已经咬牙将洛法骂了成千上万遍。
　　要不是他为了向克伦瓦示威拉我垫背，我也不至于忍受这种羞辱。虽然对我来说，丢不丢脸是有些无所谓，但是……
　　“女人当兵的并不多，”克伦瓦一派悠闲，缓缓将双臂包在胸前，目光斜挑，“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靠跟别人上床能得到军衔的女人。一般像你这样的军官，都是靠实力，才有资格往上爬的。”
　　我仍然笑对着克伦瓦。
　　可是克伦瓦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指背轻轻抚过我手上那件看起来莫名其秒的东西，笑道：
　　“你不试试我送您的礼物吗？”
　　我低头看一眼她给我的东西，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僵硬。
　　那是半张面具。
　　如果带上，大概正好能遮住我左边脸颊上那片丑陋的疤痕。从左脸到耳根，我顿时觉得一片热辣，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下意识的，我抬头看向包厢门口。
　　希望利路亚已经出去了，没有看到我惨遭羞辱的一幕。尽管我早已经达到可以不在乎脸皮的地步，但是此刻，我十分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可是他还没有离开，高挑优雅的身影就立在门口，一双浓黑的眸子深的不见底，静静看着我。
　　我飞快的收回目光，弯腰向克伦瓦行礼：
　　“谢谢您的礼物，公爵小姐。”
　　克伦瓦微笑着转身，低声留下最后一句话：
　　“勾引男人的时候，也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洛法与利路亚站在门口，这句话，只怕只有我自己听得见。靠我比较近的莉莉亚，看着我的目光里露出一分看好戏的同情。
　　我站在原地微笑，心想，自己之前，真的是低估了克伦瓦。一个小时之前，打死我也不信看起来高贵优雅又彬彬有礼的她会说出这种歹毒的话来。
　　洛法虽然奸险，有句话说的却很对：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外面大厅里窃窃私语声已经越来越响。我漫不经心的将握着半张面具的手插进口袋里，一边尾随克伦瓦往外走，经过洛法身边时，向他勾勾唇角。
　　不过是一张脸皮，不要也就算了。吃一堑长一智，至少以后我要记住，千万不要再为争风吃醋的男女当炮灰，不然会死的很惨。
　　洛法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的态度。
　　我在心底苦笑。
　　只怕以后就不能随便出门闲逛了，不然，一定会被人的口水淹死。

　　然后，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克伦瓦刚刚迈出包厢，就被一线优雅的声音拦住：
　　“公爵小姐，您不觉得您应该道歉？”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利路亚。
　　他站在门口，身姿笔挺端正，两只手臂背在身后，脸微微垂着看向克伦瓦，黑眸里含着意味不明却彬彬有礼的笑容，仿佛他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比如，今天天气不错……
　　克伦瓦竟然站住脚，回头看着利路亚，湛蓝的眸子微微眯起来，半天缓缓问道：
　　“公爵，您说什么？”
　　“你冒犯了洛法殿下，以及他的近卫副官。”利路亚仍然微微笑着，“于情于理，都应该道歉吧。”
　　克伦瓦愣了一下，优雅的转身看着他：
　　“我是公爵的女儿。”
　　“在沙恩，贵族经常可以依仗身份羞辱他人吗？”
　　利路亚不卑不亢，说的很悠闲，可是边说着往前走一步，高挑的身材与不着痕迹却咄咄逼人的脸色，无形中带出冷漠的威严。
　　我呆呆看着他。
　　克伦瓦高高抬头扬起眉端，神色傲慢：
　　“公爵，这是在沙恩。贵族，就是贵族，人的出身，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眼看事情要无法收场，洛法往前一步，站在利路亚与克伦瓦之间微笑着：
　　“关于身份地位的哲学问题，两位的讨论到此为止吧。克伦瓦，后天将在府上举办的宴会，你可以做我的女伴吧？”
　　克伦瓦顺阶下台，点头微笑：
　　“是我的荣幸，殿下。”
　　紧接着，她微笑着转向利路亚：
　　“公爵，您应该也受到我的请柬了吧，希望您跟您的女伴，能准时出席。”
　　说完她转身，疾步走出包厢。
　　外面的走廊上的人纷纷后退为她让开一条道，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这边，在利路亚与洛法身上掠过，最后落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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