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语宫纱

　　刘晔将卞玉搂在怀里，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挑，半是称赞半是戏谑道：“常大人家的女儿好相貌。”
　　意珠莞尔：“太后娘娘也这样说过。”
　　刘晔不置可否地笑笑，对着门口方向扬声道：“李魏，过来把画好好收起来。”
　　说完一个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的内侍应声而入，从意珠手里接过画来去外殿的架子上收好。
　　“劳烦姑姑回去禀告母后，朕晚膳后会去长乐宫拜见。”
　　意珠会意，行礼后缓缓退下。
　　目送着人离开后，刘晔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李魏急忙跪倒在地请罪，刚才意珠进来他没有及时通报惹得刘晔很不爽，但错不在他啊，是意珠不许他通报的，谁不知道意珠是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宫人，合宫上下都要尊称一声姑姑。
　　大概刘晔也大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没有刻意指责什么，只冷冷地问他：“常大人可知道此事？”
　　刘晔是常安一手教大的学生，深知常安为人，后宫艰险，常安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侄女进这样的是非之地。
　　果然李魏答道：“常大人这几日被太学馆请去授书教学已经数日不回常府了。另外，常大公子去世后常老大人身体大不如前，一直赋闲在家，太后娘娘此次又着意挑选大臣之女，奴才私以为，此事可能是常老大人的意思。”
　　李魏是刘晔新提拔上来的随侍，为人圆滑，在宫中人脉甚广，消息特别灵通，这也是刘晔看重他的一个原因，至于忠心与否还有待考察。从小到大身边都是云嫣安排的人手，刘晔又不像刘弗陵那样耐心隐忍，年纪渐长叛逆之心越重，给了卞玉位份之后又借机将甘泉宫和宣事殿的宫人换了大半，云嫣虽然有些生气倒也没说什么。李魏就是那时候换上来的人，就连常安也很赏识他，允他伺候刘晔笔墨。
　　卞玉乖巧地半靠在刘晔怀里，情绪有些低落，刘晔捏了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暧昧道：“今晚朕去你那里，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
　　卞玉低身福了一礼恭送刘晔离开，眼里的光彩一点点冷下来。李魏还跪在那里并没有随刘晔离开，卞玉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开口问道：“你可知，如本宫这般身份的人都是什么样的结果。”
　　李魏眼珠子滴溜一转，尖细的声音问道：“夫人想听真话吗？”
　　卞玉的手紧紧地握着杯子，想要压抑住内心的惶恐，从舌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讲。”
　　李魏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卞玉：“夫人要知道，陛下肯给您位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呼吸声在那一刻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卞玉的母亲是刘晔的乳娘，而卞玉又生的圆润端庄很合云嫣的眼缘，所以自幼母亲就告诉她，她将来是皇上的女人，原本是女子出嫁的年纪她却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习闺房之事，这样的事情感觉很羞耻，可是当卞玉第一次见到刘晔时就被惊艳到了，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刘晔长得如画里的人一样，卞玉第一次觉得如果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该有多好。
　　可是她只是他的妃妾，是他不用行六礼直接纳入宫中的小妾。
　　她带着他从青涩走向成熟，不过是为另一个，或许是另一群女人做基石。
　　就连给她名分也是天大的恩赐，但她对此不能有怨怼之心，毕竟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卞玉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几乎胸口汹涌的难过，最后摆了摆手哑声道：“本宫乏了，你送本宫回去吧。”
　　李魏应了声诺，起身将卞玉搀扶起来。
　　增成殿的位置有些偏僻，算起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和掖庭相隔不远，显得有些冷清。卞玉带着两个宫女慢慢往回走，不想和迎头快步走过来的意珠撞了个满怀。
　　意珠是在掖庭待过的人，每次走到这边都好像能听到掖庭里凄苦的声音，那段黑暗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半夜总能听见女子悲悲切切的啼哭，唱着“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那记忆仿佛刻进了意珠的血液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远离，所以刚走近掖庭就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结果就撞到了卞玉身上。身后几个端着漆盘的小宫女也没停住脚步撞到了意珠背上，漆盘里的画卷撒了一地。
　　意珠正了正身子先给卞玉赔礼，卞玉摇了摇头拉着意珠关切道：“姑姑没事吧。”说着对身后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帮姑姑把东西都捡起来。”
　　几个小宫女赶紧蹲下身去收拾，有好几副画都散开了，卞玉侧目偷偷瞥了一眼，画里尽是女子看样子应该是给云嫣选看的画像，卞玉刚想收回目光，忽然眼睛紧紧地锁在一张画上，画里的女子很熟悉，那女子她曾在刘晔寝殿的画帛上看到，原先还以为是刘晔随手画的，不想真有其人，如果是这样的话……
　　原来他早有了喜欢的人。
　　宫女们将画卷都捡起来重新放回漆盘上，意珠抱歉笑笑：“今日冲撞夫人了，还请夫人原谅。”
　　卞玉闻言回过神来：“不妨事，还没问姑姑这是往哪里去。”
　　意珠想起今日去甘泉宫送画像时卞玉的表情，又想想刚才散了一地的画像估计她也猜出这些是什么了，有些尴尬地说：“太后娘娘吩咐，让奴婢把这些画送回掖庭收着。”
　　谁知这次卞玉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淡淡地说：“我就不耽误姑姑正事了。”
　　意珠欠了欠身带着画快步而去，目送着意珠离开，卞玉沉声问自己身后的小宫女：“可看清楚了。”
　　“回夫人，都看清了，是太中大夫江大人之女江翠瑶。”
　　卞玉微微扬起下巴，不觉计上心来。

　　陪云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刘晔到增成殿时已经很晚了，卞玉命人倒了一碗牛乳给刘晔安神，刘晔没有推辞慢慢喝完了，宫人熄了大半灯火安静地退下。
　　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晔斜卧着榻上看起来不胜疲倦，卞玉跪在一侧细细地帮刘晔按摩着太阳穴，柔声问道：“陛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刘晔闭着眼，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今天身上好香啊。”
　　卞玉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反而款款起身道：“臣妾今日新得了一幅画作，还请陛下点评一二。”
　　“是么？”刘晔掀起一只眼皮，卞玉从案上抽出一幅画卷徐徐展开，而刘晔的目光也随着画卷的展开变得越来越炽热。
　　刘晔起身扯过画卷急切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卞玉突然跪倒在地哀戚道：“今日臣妾在掖庭画馆里偶然看到了这幅画，想起陛下寝殿里似乎也有这名女子的画像。臣妾无能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只想让这画里的姑娘可以陪伴陛下让陛下开心。”
　　刘晔心中大喜，却又有些无奈地拉起卞玉嗔怪道：“胡说什么，朕何时不开心了。”
　　卞玉摇摇头，认真地说：“臣妾知道陛下钟情这位姑娘已久，臣妾是陛下的枕边人，怎么会看不出陛下的喜怒哀乐，臣妾愿尽绵薄之力请太后娘娘改变心意。”
　　“说什么傻话呢。”刘晔一把将卞玉搂入怀里，明明是比自己小三岁的少年个子却那么高，让卞玉只到他下巴，刘晔轻吻着卞玉的额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好像在黑暗里突然看到了一点光亮那般兴奋。
　　卞玉有些僵硬的享受着这个少年给她的亲昵，心却如钝刀拉扯一样的疼。
　　如果可以让你开心是以这种方式。
　　画卷被刘晔摊开在小案上，细碎的吻从她的脸颊到双唇一路来到脖颈，卞玉微微后仰着脖子，透过刘晔的肩膀，卞玉只觉得画中的女子眼角眉梢尽是嘲讽。
　　垂在两侧的双手静静地握成拳头，安静的夜里，渲染着一场未知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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