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滨I

　　小麦第一天课间播音在点歌时间里就收到了好几封信，其中一封是一位匿名男孩要点歌给余相锦，小麦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下却欣喜若狂。
　　“念不念，你表姐？”李宁馨儿扬起手中的半拉纸条说道。
　　“念——”
　　“你念。”
　　小麦想了一下，接过纸条，舒缓的读开了：听众朋友们，这里是春潮音乐之声，今天有一位来自三班的男孩想给他们班的学习委员点一首歌，感谢她始终像一座灯塔一样的给他在迷茫彷徨的学校道路上照亮前进的方向。希望他们的友谊长存。接下来小麦又自顾自的加了一句：谁说男同学和女同学就没有纯真的友谊呢？接下来大家请听《涛声依旧》……

　　音乐声缓缓的响起，小麦的心虽是“嗵——嗵——嗵”厉害的跳着，可是表面上却从没有像那一刻那么平静过。
　　一种扬眉吐气在她的内心深处缓缓的升起，就像初升的太阳。
　　人活着，真的，太需要舞台了，那是一个人能不停活下去的力量。

　　“杨文斌又给你点歌了。”李宁馨儿递给韩小麦一张纸条。
　　小麦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撕了粉碎。

　　“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不过你千万别跟他，他不配你。”
　　小麦瞧着李宁馨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她特羡慕李宁馨儿这样儿。她明白只有生活无忧真正快乐的人才会有这样儿。

　　“杨文斌和王福宁在厕所打起来了。”运动会前一个周，周三快上晚自习前吴雷笑眯嘻嘻的凑到韩小麦的跟前说道。
　　韩小麦跑到学校西南角的男厕所时，看见李四海和杨文斌正把五大三粗的王福宁压在身子下面，杨文斌拽着王福宁的头发往水泥地面上磕。
　　韩小麦跑过去把杨文斌一把推开，将李四海掀翻在地。
　　“杨文斌你个流氓，烂杆，你再敢打王福宁，我就告老师，告学校。”小麦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牵扯其中，人家为什么打架，或者说人家打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没人说跟她有关系呀？可为什么吴蕾的不怀好意瞬间点燃了她自作多情的心？她自己是真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她明白：只要跟杨文斌敌对，她就感到快活。
　　“你再给我说一遍。”杨文斌指着韩小麦的鼻子说道。
　　“流氓——烂杆——”
　　“啪——”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了韩小麦的脸上。
　　“杨文斌，你疯了，失心疯。”李四海笑着说道。
　　韩小麦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她狠狠的看着杨文斌，她的底气全出来了。她再也不怕杨文斌了，他打她，她就什么都不欠他的了，可是她欠他什么呢？她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小时候那恶意的一吻，让她始终都有一见着他就有一种无法摆脱的错觉或是李宁馨儿曾告诉她杨文斌对班里同学说他旁边的位子是留给他女朋友的，于是她就始终觉得自己欠他什么。现在杨文斌的这一巴掌使她突然没有这感觉了，她有点高兴，因为有点高兴眼泪反而掉的更快了。

　　王福宁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从后面抱着杨文斌将他摔倒在地，两人又厮打开了。罗霄到的时候李四海正在一旁拉架。杨文斌听到李四海说：“班主任来了，班主任来了”便翻身坐起松了王福宁的衣领，一溜烟的跑了。

　　小麦再次见到杨文斌的时候正是新的一周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那节课学校进行运动会的入场式彩排。杨文斌穿着一件崭新的棕色人造革的齐腰皮衣，一条蓝莹莹的牛仔裤，一双帆布鞋，肩上耷拉着他从来都不会装上几本书的书包站在政教处门口，政教处刚好在操场的东北角，班上的同学老远就望见了。
　　“罗老师不是说他不上了吗？”
　　……
　　“听说他跑到广东找他在外面混的哥哥去了。”
　　……
　　“听说他祸害了城关二中的女学生被学校秘密开除了。”
　　“不止一个。”
　　……
　　“听说她有个叔管我们学校校长的。”
　　……
　　那一刻小麦没有在心里有意去回避学生们的流言蜚语，而是认真的听她们都在说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反正她认为自己不会在和眼前的这个男孩有什么关系了，不免坦然起来。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听了同学们说的那些话后很生气。因为她认定杨文斌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从开学到现在也将近两个月了，她从来没看见杨文斌像吴蕾那样的逗过任何一个女生，他除了不爱学习，整天上课睡大觉外没干过别的，除了那点让她一直都有点怕，恐惧的霸道外——她总觉得自己此生好像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的身上有一种东西能将她自己震慑住，她认为那是一条河，她被迫的潜在了河底，她会游泳可是却浮不上来，以至于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要屏住呼吸，不坐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如芒在背，反更不自在。她一直盼着他对自己过分点儿，是的，他打了她，于是她吸了好大一口空气，可是这空气到底是没有重量的，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空荡和无依无靠。

　　她现在对杨文斌的感觉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杨文斌也不是她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
　　李宁馨儿问她到是喜欢杨文斌还是李子园？国庆长假的时候，小麦将李宁馨儿带到小亭村玩了一天。事后，李宁馨儿说：“那个“黑炭坨“喜欢你吧!”
　　小麦不喜欢李宁馨儿说李子园是“黑炭坨”，那意味着李宁馨儿瞧不上李子园，瞧不上李子园那就是在瞧不上她韩小麦，小麦从来都是这样理解“爱屋及乌”的。并且这样会让她觉着李宁馨儿和余相锦一样，她们都在使她变的龌龊，这很容易让她想到自己曾经在西专，在宝昌的模样。
　　“一个女孩一旦沾染上男的，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干净了。”
　　她总是想着这一句话。
　　她明白不纯洁的女孩子是不受人尊敬的。
　　这句话的直接表现就在吴蕾身上，她认为吴蕾瞧不起她。缘由是吴蕾每次给她交英语本的时候都是“呼——啦”一下从他的座位直接将本子扔过来，有时打到她身上，有时掉在地上，她不得不捡起本子还要将其捋整齐了。那时吴蕾就一副不屑的略带挑衅目光看着气鼓鼓的瞪着他的韩小麦。有一次这一幕就被从厕所回来的杨文斌看见了，他直接从后面一脚将吴蕾踹到了墙角。吴蕾回过头来悻悻的看了一眼杨文斌又看了一眼韩小麦，虽是没张声，可是那眼神里传达的分明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等着瞧。杨文斌像是个没事人，但是韩小麦自此没敢在问吴蕾要过作业。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吴蕾的手上。于是她恨杨文斌，她认为自己的处境都是杨文斌害的，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和杨文斌好的。

　　韩小麦举着初二五班的牌子走过主席台，一过主席台快到东北角的时候，她的脸就红的渗血，就像那晚被杨文斌打过一样。那晚事后，韩小麦希望王福宁和李四海不要对罗霄提她的事儿。可是她的脸却肿了三天，谁问她她都说是牙疼，不过她说的时候总是压低了嗓音，就怕被吴蕾听见。
　　这期间罗霄将她叫到办公室给了她三顿的阿司匹林，还嘘寒问暖的，她拿着药当着罗霄的面就感动的哭了，还给罗霄说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说她明白她家里的情况，她不会辜负老师和她婆，也会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带一个好头。罗霄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似是欣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其实只要他自个儿明白自己只是在将就事。那几天正逢本市铁二中一初三女子为情自杀，学校开了紧急会议告诫班主任要妥善对待早恋的问题，尤其是和女同学谈话的时候要注意方式分寸，罗霄听了以后内心甚是后怕，因为不久前他言辞刻薄的将韩小麦数落了一顿，他也是被杨文斌气恨了，所以有些气撒在了小麦身上，现在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疏导一下这个女娃的怨气，他其实早看出这个女娃很执拗，只是没想到却获得了这么理想的效果。

　　韩小麦此时那种如芒再背的感觉又来了，以至于她不得不目视前方，身板挺的老直。杨文斌先前是看了她一眼，他就是想看看她的脸怎么样了，李四海说她的脸被他打的肿的跟“大雪山”面包一样，但是他什么也没看见，有些失望，于是便搓起了耳根子，他现在根本不想理韩小麦，他气着她，他觉得她真的就是一个白脸瓜，她的心叫野狗叼走了。

　　杨文斌此刻看着手上的一根灰条心里思忖着：昨晚不刚刚洗的澡洗的头，可是现在竟然在耳根子处又搓出了这玩意儿，真不知这都是哪儿来的呀？于是他搓完左耳搓右耳，至于他母亲和罗霄说什么他一概没听。

　　“……我对他没有要求，反正他现在受政教处直接管制和我这个班主任没多大关系，但既然在我们班我还是有一个要求。”
　　“杨文斌。”
　　“嗯——”杨文斌缓过神来。
　　“从明日开始，你——必须穿校服，不穿校服直接就去政教处，别进我的班门儿。”罗霄说完直接就走到了自己班所站的位置，他没看杨文斌，对杨文斌他现在只有冷处理，他今早自习都对全班同学说了，这一次杨文斌要是回来，班里所有的同学都不许理他，谁理他，谁就罚扫厕所一个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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