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少男毕西里

　　波琉西没有穿鞋，行路却飞快，像条紧贴地面游走的毒蛇。先前设下的幻术果然派上了用场，她被那年轻人收进一处黑后便动弹不得，等伤口愈合了些，总算有余力逃脱，现在又因为一路颠簸裂开。疼融在血里，热烈得像肩头生出一团火，火辣且刺痛。
　　这位淑女此刻看起来狼狈极了。
　　波琉西哪怕是到了此种境地，也要维持没落贵族的尊严，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厚重绿裙子，拎着小阳伞，如一只绿叶精灵，足尖在嫩草上一点，在空中漾出波纹。
　　然而她是魔女，不是亲近自然万物的精灵。

　　于是以她的落脚处为起始，草地在她的脚下迅速萎败，向四周散去，像一朵从中央绽开的灰色纸花，蕊是最深，其余浮浮沉沉向外递次渐变，翻覆出层叠的死气。绿油油一片最终化为深灰，如同火焰燃烧过境留下灰烬。她在拼命汲取植物中的生命力。
　　然而掠夺终归有量，更何况……很多都不能用。这不过是贪心，更像是取了一堆没用的杂碎，能用到身上的少之又少。

　　波琉西越跑越缓，冷冷盯了一眼肩头，像在瞧什么没用的东西似的。没有一丝迟疑，指尖飘起一缕黑烟，被她狠狠按在了伤口处，像烙下一块滚烫的铁。
　　肩头不流血了，只有一个大开的伤口，如一只吃人的嘴。
　　她垂着肩继续前进，只要到了那里……她就安全了。

　　亚瑟鼓着两只金鱼眼，眼圈还是红的，又陷入了自我谴责中。
　　他以前还是个领袖人物，率领同伴作战从未出现失误，然而这一路他总在拖累别人，还让那女人逃了出来……
　　金鱼眼同伴毕西里拍了他一巴掌，“别胡思乱想，咱们快追。”
　　亚瑟沉默，作势要跳下小镇。
　　“你傻了！光靠跑能追上？”
　　亚瑟不说话。
　　毕西里认真道：“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有责任，等我们先去把艾莉西娅找回来再追责好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多说，走进了操控室，对着两位：“先来帮我。”
　　梅金：？？？
　　亚瑟：……

　　上回毕西里飙车，梅金恰逢与睡神唠嗑，这会儿见黑脑袋一脸自信，还没明白是要做什么。亚瑟晓得这位主的厉害，来不及伤心，主动自觉过去。
　　梅金跟上。
　　毕西里坐上操控台前的椅子，得心应手摸了一把台子，指旁边的晶石，“你俩就使力……”想了想，他对亚瑟道：“将功赎罪，就靠你了。”
　　虽说移动小镇还有储备能量，但那为了留着以防万一，这会儿何必放着人力不用，投靠物力？
　　这么一来完全将帅比撇了下去。
　　倒不是偏心，只是毕西里突然想到失去魔杖的帅比不宜做输出体力活，再加上亚瑟处于自责中，让那家伙干点活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亚瑟很吃这一套，总算鼓起干劲去忙碌。
　　毕西里扫了一眼显示屏，手啪嗒打下去，提档。

　　梅金在一边打量着，忽地脚下一阵震动，思绪未变身已疾驰。
　　移动小镇如天上的流云，地上人只觉得它很慢，事实上它一步万里，随风而动，正如镇里的人，如履平地也像静止，透过屏障看得的却全是两道边花花绿绿的晃影，和几近成形的风。
　　梅金笑了一下，这抽奖送来的黑脑袋着实不错。
　　他走了过去。

　　毕西里认真做事时很烦身边有人，有人也不是不行，别吵，别扰，别干涉他。
　　旁边这人很不懂规矩，擅自靠近，还在一边捣乱。
　　毕西里气呼呼地想，却不料自己把脑子匀出地方来发火生闷气已经非同寻常。

　　梅金真是在指路，他作为暗黑界的无冕之王，寻觅黑暗气息天生得心应手，原本是善意，可惜委委屈屈被别人看成了坏事，把好心赘成四个字。
　　指手画脚。
　　烦死了。真烦。
　　毕西里眼皮子抬也不抬，手下动作利落，一个急转弯，乖乖跟着那根手指走。
　　事实上他眼里能容下一根手指已是极大的让步。
　　梅金自然懂得，受了恩宠浩荡，千恩万谢恭恭敬敬为行者指路，谦卑如点灯的引路人。
　　毕西里哼一声，像一节蓄力的小火车头，鸣出昂扬的汽笛声。
　　加速——前进！

　　毕西里开着开着发觉了不对，这条路……不是往回走的么？
　　他驶着小镇压过一片草地，毕西里记得离开这儿时还是绿草如茵，现下屏障被死气沉沉的灰色侵占，阴郁的色彩往身后退去，他们一路不停，与前路漫漫的灰色对视，像滚进一条泥河。
　　更像急不可耐冲进无底深渊。

　　此处已经不能算是草地，绿色被驱逐，剩下的只有死亡的草木尸体。这块土地原本是花草的乐园，最终成了坟场。如果只是一棵草，谁要在意它是死是活，然而如此盛大的一片屠杀，寸草不生，才引起了旁人注意，叫人心惊。
　　弑物有什么，魔女杀人如麻，再说了，在大巫眼中人命和草芥有什么区别？

　　毕西里在这转瞬里，思路曲曲绕绕，推物及人，觉出了一丝心寒。
　　他的那可恶的直觉又冒出来，化作一根尖锐的针，戳刺着他的眼底与心底。不过一念之间，他也成了这块草地里的一棵草，仰望着遥不可及的蓝天，扎根于浅显贫瘠的红土之中，出生被剥夺，与生俱来的存在被抽走，是一抹放沉了的濒死之绿，最后被头顶黑压压巨物的滚滚车轮碾过。

　　梅金碰了他一下。
　　……烦死了。真烦。
　　他内心的肆虐到达最顶端，眼前只剩下了无尽的灰。
　　梅金敲了他一下。
　　毕西里恍惚间瞥得眼前垂了个小人，小木偶笑得开怀，两腮缀红，很帅。很帅——
　　他终于回神，抬起一张空茫的小白脸。
　　梅金手里捏着魔杖，敲人如敲木鱼。
　　移动小镇早已停下，毕西里的手还在颤抖，仿佛遭了一场灭顶之灾，惊心动魄的轮转，这会儿还在劫后余生的后怕里。
　　“我……”
　　亚瑟怔怔道：“你突然停下了……”

　　『你中了幻觉。』
　　梅金平淡地回应，萤火香不断，连笔写下。
　　『应该是魔女体力不支，丢下了掠夺的“幻觉”能力，正巧让你“吃”了。』
　　他解释的方式很有趣。

　　“我停了多久？” 毕西里只觉得疲倦。
　　『没多久，你去歇息，我来。』
　　毕西里吃了亏，不敢逞强再拖后腿，成了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匿，被梅金抓了个正着。
　　梅金把魔杖丢进他怀里。
　　『这个，好像出了点问题。』
　　完了他很快投身进了工作。

　　萤火香自主沉浮，无人触碰，还在空中停滞。梅金一心三用，坐到了台前掌控方向轮，同时小镇行驶飞快，如置云端，不比毕西里来得慢。
　　他用了木系魔法，不过使得是个下策，前赴后继催生植物，在后方推着小镇。这需要他精准的把控魔力元素，在失去了魔杖后更难，虽然很辛苦，但效果不错。

　　毕西里趴在屏障边，瞧得轮下的死地正在重焕生机，绿在蔓延，濒死的绿再度盛放，燃烧出能让枯死为之震颤的鲜活。
　　为了维护这样的光彩，一定很累，可是它真美好，哪怕转瞬即逝。
　　赤红大地的贫瘠红土，不是生不出绿。它们不过是被阴暗的种子覆灭了，若要生，只能铲除肮脏的苗，或者……在污浊的根的间隙中求得生路。
　　毕西里攥紧了拳头。
　　他是立地书橱，他不会错过自己的直觉。他无缘由地信任自己，他也……无缘由地相信他的伙伴……
　　毕西里低头看了手中的魔杖。
　　它已经成了黑色，上方系着的小人偶依旧如新，不知世事地咧着嘴笑。
　　……蠢透了。

　　毕西里抵着脑袋，弹了一把魔杖上的夸张吊饰，小人坠在魔仗尾端摇摇晃晃，脸上傻笑不变。
　　他拿着这根黑色魔杖，狐疑地嗅了嗅，懵了。
　　为什么魔杖里会有诅咒的气味？帅比……知道这件事吗？
　　毕西里满怀心事，他要好好确认一下。

　　梅金依旧在前面带路，亚瑟一边施力一边旁观，突然鸡皮疙瘩炸起，喊道：“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他远远瞧见那大十字架便心惊胆寒，生死悬于一线的痛楚太过深刻，让他这个顶着无数刀疤的老粗人都觉得怕。
　　梅金背后的萤火香连笔，字尾提起的笔锋昂扬，又不露锋芒，字如其人。
　　『她冲着那边去了。』

　　“那我们也要朝那儿跑？！”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梅金懒得去写“那是自然”四个字，只加速冲向那座沉铁打造的巨型十字架。它矗立在这里已不知多少个年头，向来是死亡的象征，今天倒遇上几个不怕死的。
　　梅金淡定地提档，冲向大十字架。

　　亚瑟惊恐，他本身就五官深刻，眼窝子又朝下凹了几分，好似被鬼吸去了精气。如若毕西里在此处，肯定要夸亚瑟cos得好，这人明摆着成了古地球里一幅名画，蒙克的呐喊。
　　白光四散，热烈刺眼的光袭来，眼前一片莹白，好似穿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上上下下全染的是白。

　　亚瑟以为要撞上，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还好生生站在那儿，眼睛眨也没眨看向屏障外。移动小镇成了云霄飞车，从天而降，底下一片墨绿色的森林，微风荡漾，撩起森海片片涟漪，叶与叶沙沙作响。
　　身居林中自然看不到此等美景，要看到这番景致，当然得……在……天……上……
　　等等，他们上天了！

　　毕西里目瞪口呆：“什么情况？”他本来是要去睡觉的，然而失重感萦绕不断，他察觉到不对才过来，瞥得小镇外的景色，谅他再怎么镇定也是慌了神。
　　万丈高空，千里之外，他们在飞速地掉落！

　　梅金身后的萤火香依旧平稳。
　　『等会儿再解释。』
　　毕西里没说话，心里却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梅金继续写下。
　　『收起小镇。』
　　亚瑟：？
　　『要降落了。』
　　梅金回头看毕西里。
　　『可以叫醒孩子们了。』
　　毕西里腿还软着，忙不迭回去把两只抱出来，两只在他怀里悠悠醒来，傻乎乎的仰起小脸，很招人疼。他看向梅金，“收起小镇？”
　　『会安全的。』
　　梅金这么写。

　　毕西里恶狠狠在一精一鸭额头亲了两口，二话不说攥紧项链。
　　“保护好自己！”他大喊。

　　小镇收起，所有人被丢出来，毕西里还想着小镇里能留几个是几个，不知怎么的到了此处却失了效，他定睛朝下方看去，只能窥得一片浓重的绿，巨大厚重的气流由下而上刮得脸痛，他抱着小花篮，埋住了脸。
　　全是嘈杂，仿佛耳边装了一口袋的风，长衣长袖被吹得猎猎作响。上顶天，下靠地，人在中央，像穿过一个巨大的弄堂，穿堂风从天地间掠过，疯一般的侵夺。
　　上空投下一片阴影，毕西里迷迷糊糊看去，是一双翅膀。一瞬所有人的脑子都似过了电，尖锐的带着破空之声，能把虚空撕个粉碎的声音强硬地挤进他们的脑子里，不知是被风吹得迷糊了，还是死前规定一定要听得天外之音。
　　那声音带着哭腔，却很犟：“我会救你们的——”

　　几人仍在坠落，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毕西里眯了眼，他能感觉到身下有一块微弱的气流托举着他，像一朵柔软的云。他抬头，科科大张着嘴，哭哭啼啼地绕着几个不省心的大人转。
　　科科不敢说话，这会儿正鼓着劲积攒魔力。他年纪还小，魔力有限，风系魔法用得也一般，托举几个成年人已经是超常发挥，他还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他很怕一不留神就看着他们掉下去。
　　人类为什么没有翅膀呢？他怨念地想。

　　亚瑟浮在半空中，夸他：“小子，做得不错嘛！”
　　梅金也笑，这狂风把他心里的喧嚣都驱逐干净，风声很吵，但心里很安静。他止不住喉咙里的痒，笑得好大声。
　　你们还笑，我要被气死了。科科眼泪汪汪，被气得翅膀发软，他要撑不住了！

　　毕西里眼尖，发现下方有什么植物在飞速地涌动拔高。
　　哦，木系魔法！
　　毕西里放心下来。

　　忽得眼前一阵狂风卷过，眼前的白与蓝都变作晃影，因为风的波动，毕西里自下而上看，仿佛俯视一汪结冰的湖，冰被打破，灼眼烈日也成了湖底水月。
　　远处有一点黑，越来越近，风在失控，像是成形的即将被拉开的幕布，最终被撕裂开来，露出幕后的凶兽。
　　什么野兽连自然都能撼动？
　　那只能是——
　　“比巴卜！”
　　风还在动，但又静止下来。
　　毕西里安全落地。
　　他努力支撑起来，触到一手冰凉。毕西里朝身下看，褐色的坚硬鳞片，龙鳞。
　　是……龙啊啊啊啊啊！
　　后面五个啊字是科科叫出来的。

　　科科在空中打了个旋，几乎丧失飞行能力从天上掉下来，骑上龙背满眼红心，随后就真的成了只野鸡，在尊贵的龙的背上奔走相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
　　毕西里：……

　　到了龙背上果然安全，毕西里还没把自己软成海绵的手脚收拾回来，听得亚瑟肆意的笑声。
　　“比巴卜！你总算来了！”
　　毕西里看去，发现亚瑟得意忘形，居然站在了这头巨龙的头顶，不禁同情扼腕。
　　年轻人，找死的方式不要这么套路……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甩了下去，然后亚瑟十分熟练，攀岩似的从龙高贵的头颅下翻过来，攀到龙脖子处，亲昵地蹭了蹭，“你去哪儿了？”
　　毕西里看得好笑。

　　梅金在龙背上如闲庭信步，过来一左一右捏了捏自家两位的手，都很凉。
　　估计真是吓坏了。
　　但他揣着一肚子坏心眼儿的开心，虽然底下的木头们没派上用场，但他是被很荣耀地信任着的。
　　怎么能不开心。
　　小花篮一直窝在毕西里的怀里，压根觉不出怕，她只是天生体凉，但被关心了也很满意，哼哼唧唧扑进主子的怀里。

　　科科浪完了回来找毕西里玩。
　　他顶着一张鸭子脸，毕西里都能迎面感受到他的喜悦之情。
　　“我真的很羡慕龙！嘤……他们飞行的时候太帅气了！我！我的偶像！”他一开心就要打嗝，毕西里听得一愣一愣的，顺手给他抚毛顺嗝。
　　科科翅舞蹼蹈，满眼感动的泪光，害羞地钻进他怀里，长脖子犹如小钻头，在他肩头扭来扭去。
　　毕西里与梅金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可奈何。

　　比巴卜找到了安全的地方降落，翅膀扇起的风很是强劲，把周围的树又卷倒几棵，又引起了科科这个迷弟的疯狂怒喊。
　　“妈呀帅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毕西里给了他一下。
　　科科捂着头伤心，“我一直那么努力地学习飞行，看到偶像开心一下也不行！”随后他就扭着翘臀跑了。
　　气死了！就不知道对救命恩人尊重点！

　　毕西里无奈，掏了一把小甜枣去哄，喂着喂着身边又多了张脸，引颈求喂的那种。
　　他一左一右看了，两个长脖子。
　　毕西里木然脸喂了，左一颗又一颗，喂得他都快分不清左右，两位还要吃。梅金和科科比赛吃小枣，谁吃得慢要被鄙视的。
　　……你们就当我死了行吧。

　　毕西里喂得手酸，把两个智障儿童赶走，这才想起正事。
　　他甩着手去找亚瑟。
　　大家都围过去看龙。
　　比巴卜是一头褐色的东方龙，东方龙在龙系里体型不算是巨大，但毕竟是龙，先天优势摆在那儿，东方龙的优势在于睿智，人家是智将型的，当然也很能打。
　　亚瑟在和比巴卜说话，虽然龙看起来并不想理他的样子，一直呼噜呼噜，偶尔长吟一声。
　　龙啊……这真是造物主的恩赐。

　　毕西里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龙，龙远居于第五大陆，那里是龙的天堂，它们喜好群居生活，向来深居简出，它们戒心很重，牢牢地与其他种族保持着界限。第五大陆虽然也有岩石巨人之类的种族，但龙是那块大陆的霸主。
　　毕西里在一边听了会儿，说：“他好像很疼，翅膀伤到了。”
　　“什么？”亚瑟摸了摸比巴卜的脖子，痛心疾首去检查，果然在对方的翅膀下发现一条长长的伤疤。
　　这长疤一看便知是被武器蛮横划开，亚瑟是个玩兵器的，又是个常年受伤的个中老手，一摸伤口便知这伤深浅。
　　比巴卜向来不肯示弱，这会儿被他看了伤口竟然不恼，已经很让他诧异了。

　　亚瑟严肃起来，“你先化成人形。”
　　比巴卜喷出一口龙息，很是蔑视。
　　毕西里心道，亚瑟这是有多不招龙待见啊……

　　话虽如此，比巴卜还是默默地化作了人形。他人形是个高大的帅大叔，一点小胡子帅得能迷死个鸭，他对待人类十分友好，笑起来温和得很，一转到亚瑟就成了死人脸。
　　亚瑟早就习惯这龙的一脸拽样了，先看他的胳膊，脸变了，“谁干的？”
　　一变成人，伤口就极其惹眼了。
　　比巴卜很拽很酷，被亚瑟一身蛮力扯得也跟着变脸。
　　“你先松手！”

　　亚瑟依言放手，眼里烧起漫天怒火，“我说你最近怎么老不出现，原来是因为……”
　　“因为老子本来就不想搭理你！”
　　毕西里笑了个半死。

　　亚瑟沉默片刻，道：“你先说，你这个伤……”
　　比巴卜反问，“我鳞呢？”
　　亚瑟愣了愣，从戒指里找出那片闪闪发亮的逆鳞，那是当初签下契约留下的见证，相当于凭证，拥有这片鳞片，才能够让龙顺从契约人的驱使。
　　比巴卜语气很不好，“能把鳞还给我吗？”

　　“什么意思？”他这话说得众人皆呆愣。
　　“字面意思，”比巴卜声音听着还很平常，但毕西里却从中听到了严肃的意味，“我不想再当你的契约龙了。”
　　“为什么？”
　　比巴卜一直很嫌弃他，他知道，但亚瑟知道这头龙与他并肩作战时的的模样，他们是互相信赖着的，而且就算比巴卜再怎么嫌弃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他想，他也许是真的被讨厌了也不成。

　　梅金拉着毕西里离开，小花篮和科科知趣地跟着走了。

　　亚瑟：“能告诉我原因吗？”他没有表情，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比巴卜不愿多说，“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把龙鳞还我。”说完他一刻不停化作巨龙，咆哮一声飞走。

　　毕西里和梅金没敢靠近。
　　他担忧地对梅金道：“我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梅金点头，这头龙说要终结契约，毫无征兆没有端倪，身上的伤也很……不过这事他们实在很难插手。
　　毕西里没再多问，只摊着一张阴森森的笑脸，“好了，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梅金：？
　　毕西里指了指天。

　　『我跟着波琉西进来的。』
　　“从哪儿？”
　　『大十字架，那是传送口』
　　“等等，那这里……”毕西里反应过来。
　　『对，苍茫大陆。』
　　姑且算是故乡。

　　梅金想了下，还是把大十字架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不是魔法阵，是两个大陆间的传送之门。』
　　毕西里惊愕，传送之门……居然有人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在那个破村子的后门设了传送之门！
　　传送之门只能固定传送，它和魔法传送阵不太一样，传送阵只能小距离传送，而传送之门跨越范围更大更广，譬如这样的跨大陆传送。它的传送终点不可更改，但起始点却可改变。
　　传送之门的传送可逆，且门扉无法关闭，只能掩饰它的存在，所以那巨型十字架……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有人在苍茫大陆开凿了门。

　　毕西里怒骂：“这魔女……”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波琉西逃路关闭了传送口，她知道阻挡不了追过来的人，就把苍茫这边的门设置在了天上，至少能把人给摔死，真是一手妙招。
　　他转念一想，不过，把黑暗种族群居的苍茫大陆以及人类聚集的赤红大地连起来，有什么意义？
　　他越想越冷汗涔涔，想到之前的食人魔，食尸花，全是黑暗里才能衍生出的种族与植物，他们的到来，是预示着赤红面临的黑暗吗？
　　背后又有谁在操控这一切？

　　毕西里沉声道，“咱们去找波琉西。”
　　先夺回艾莉西娅的尸体……这是眼下最重要的。
　　来到陌生的大陆，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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