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舞夕颜[清穿]

作者:暮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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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失之间


      康熙五十一年的冬天在我的木鱼声与颂经声中度过。
      刚过完年,就见胤禛拿着一大摞折子,边摇头边往我院里走。
      我放下经书,“王爷何故叹气?
      “皇阿玛嘱我查办顺天乡试舞弊案呢。你看看这些读书人,真真是龌龊……”
      我方知道,原来顺天乡试中第一名查为仁之父查日昌,请人为其子代笔,贿买书办,传递文章,结果被人告发了。事发后脱逃被获,处斩监候。查为仁及书役龚大业处绞监候。代作文章的邵坡,革去举人,杖徒。失察的御史常春、李弘文罚俸一年。中式的周启,本系原任步兵统领托合齐家人周三之子,请人代笔,串通誊录吏役通同作弊。事发后,周三又贿嘱司狱弄死首告伊子的邵文卿,希图灭口。周三、周启俱立斩。说合通贿的谈汝龙、高岳,受赃书吏何亮公、钱灿如绞监候。代周启作文的王廷诠杖徒。失察的誊录所、受卷所官、监察御史、提调官等均革职。
      千百年间,读书人梦寐以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人如愿以偿,高官厚禄,更多的名落孙山,郁郁以终。
      这科考舞弊案,每朝每代皆有。
      胤禛又说道:“鉴于此事,我拟奏明皇阿玛。自今科起,举子入闱,俱穿折缝衣服、单层鞋袜,只携篮筐、小凳、食物、笔砚,其余物件不许带入,以防夹私;添设稽察官员,举子押进号舍后,不许私从栅栏外出;为防弊窦,天晚不准收卷,即行封门;为避免传递夹带,顺天贡院土围墙改成砖砌,且将贡院围墙筑高,窝铺席棚不许挨墙搭盖;誉录书手、对读生员,务选择正身,严禁顶替入闱,代人作文;鉴生考试照例先考试录送,各省监生于乡试一年前起本省印文送部;发榜后,中式举人俱按限期到府丞衙门填写亲供,与试卷一起送部细验笔迹。”
      我见他眉头紧锁,想起了在薄松龄的“异史氏曰”中看到的笑话。“胤禛,说个笑话给你听可好?”
      “说吧,我听着。”他端起一杯茶,慢条丝理的喝起来。
      我抿嘴笑着,“话说秀才入闱有‘七似’,”见他来了兴趣,又接着说道:“刚入考场时,为防夹带而搜身,连袜子都不让穿,光脚提着装笔墨的考篮,像乞丐;点名时,考官斥责,衙役辱骂,像囚犯;一个一个钻进考场号房后,密密麻麻像秋后瑟瑟发抖的蜜蜂;交卷出场,神情恍惚,像出笼的病鸟;盼望发榜消息,坐立不安,像拴在柱子上的猴儿;听到落榜消息,像吃了毒的苍蝇;刚落榜时大骂司衙无目、笔墨无灵,下决心再不参加考试,没过多久,又向往金榜题名带来的富贵荣华,重新拾起“圣贤书”攻读,像跌了蛋的斑鸠,衔木筑巢重新孵雏……”
      “噗……”胤禛正喝着茶,听到最后,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指着我,“你这鬼灵精,哪儿听来的,不过形容得还真贴切!”
      我用手绢擦擦他嘴边的茶沫儿,“只是不想你老是眉头紧锁,这才说了出来,博君一笑尔。”
      他若有所思,“现在也只有在你这儿,我才能豪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弘历抱着只巴儿狗走了进来,见胤禛也在,连忙放掉手中抱着的狗儿,恭敬的给他行了个礼:“弘历参见阿玛。”
      胤禛正想板着脸训弘历,我不依了,拉过弘历,“王爷,到年末弘历就该入上书房读书了,自有老师教了。瞧你把他吓得。”
      胤禛这才扯开笑容,抱起弘历在怀里。
      ************************************************************************
      这一整年里,我仍是只给弘历说些小故事,让他自由的玩耍,毕竟,童年的生活对他而言,已经不长了。
      五十三年十月的时候,康熙果然传下旨来,令弘历入上书房读书,此时,弘历方才三岁多一点。康熙老儿也心疼这个皇孙,生怕他早起晚睡,在路上又耽搁了时间,误了身子,干脆一旨诏令,将弘历交予宫中的德妃娘娘处抚养。每月里只有一日可回圆明园与我相聚。
      刚开始,我总是习惯做些弘历爱吃的菜,后来才想起弘历已入宫读书,只有一人黯然的吃饭。如此这般,竟是消瘦了不少。好容易数着日子过了三十日,弘历要回来了。
      我亲手做了满满一桌子弘历爱吃的菜,等待着弘历的归来。
      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弘历看起来并未轻减,倒愈发显得精神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见得我,方才扑入我的怀中撒娇。
      “来,弘历,这者是额娘亲手为你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尝尝看。”我招呼着弘历吃菜,却见弘历每样菜都是浅尝辄止。我放下筷子,“弘历,是额娘做的不合心意,还是不舒服呀。”弘历摇摇头,“儿子在宫中时,陪着皇爷爷一起用膳,皇爷爷教导孙儿,说不可让臣下轻易揣摩到自己的喜好,因此儿子便学着皇爷爷凡事都浅尝辄止。”
      我心中一酸,把所有的太监全部喝退,“弘历,这下可以放心的吃了。”弘历点点头,这才大口吃起来,直到撑得肚皮变成一个小西瓜。
      十一月回来时,也是如此,把太监全遣走,他才大口吃饭。他对我说起,现下师傅教学的课,同时受教的皇孙里面,数他学得最好,皇爷爷数次赞扬他。我听了很是欣慰,见他脸上颇有得色,我又担忧起来——不能让他太自满。
      我笑着拿过来两只杯子,一只是空的,一只装满了水,我问弘历:“弘历,你说这两只杯子,哪只装水装得更多?”弘历仔细看了一下,马上回道:“自是这只空杯。”我紧接着问道:“为什么?”“因为它是空的。”
      我盯着弘历,缓缓的说道:“弘历,做人也像这两杯水,满招损,谦受益,唯有随时保持空杯心态,谦虚上进,才能学到更多东西。”弘历愣愣的看着那两只杯子,又看着我,好半晌才说:“额娘,儿子不该骄傲自满,儿子知错了,请额娘责罚。”
      我笑着拉过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十二月他回来时,脸上却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全是泥。我心疼得紧,“弘历,你这是怎么了?”弘历这时才抽抽答答的,“弘晳他们说儿子是贱婢所生,不配与他们一起坐在上书房读书,儿子气不过才与他们理论……”我冷声问道:“其他的哥哥们呢?”他哭得更凶,“其他的哥哥们都帮着弘晳,连弘时哥哥都冷眼旁观,只有弘昌哥哥护着我,他也挨了打。最后是十六叔和十七叔路过才把我和弘昌哥哥救下。”
      我心疼极了,抱着弘历哭成一团。
      胤禛过来时,看到是正是这副景象。他抱过弘历问清了缘由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我也哭诉着:“王爷可得为弘历做主,别人糟贱弘历也罢了,弘时可是他亲哥哥,居然也冷眼旁观,反倒要弘昌来护着弘历。”
      胤禛一掀袍子,气冲冲的回府了。我知道,他是回府教训弘时去了。我并不想故意挑拨他们父子的感情,可是弘时的行为,真是让我寒心,我不能为弘历留下心腹大患。
      胤禛走后,我拿出药甁细细的给弘历上药,弘历愣是忍着一声不哼。
      我一直搂着弘历,直到他睡熟。
      我在想,若是当初我听从胤禛的主意,把他交给钮钴禄氏抚养,这样一来,他名议上也是个侧福晋的儿子,断不至于被人当面污辱。我不仅没有保护好他,反而让他小小年纪就要来维护自己的母亲。子以母贵,子以母贵呵……难道真的是我的错么。
      胤禛晚上过来时,见我还搂着弘历,知道我心疼。坐在我身边哄着我,“夕儿别伤心了,我回去狠狠的教训了弘时一顿,他以后会护着弘历的。”我摇摇头,“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一世?胤禛,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要听你的话,把孩子带回王府,何至于使他落得如此……”胤禛叹口气:“夕儿,你们母子连心,又怎么会舍得?再说,钮钴禄氏虽温良恭顺,但见识胆量皆不如你。弘历给他抚养,未必有如此机灵可爱,皇阿玛也未必会如此看重。”
      我也叹了口气:“是啊,凡事有得必有失啊……”
      唤过嬷嬷将弘历抱到隔壁的房间睡下,我紧紧偎着胤禛睡下。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有人递进贴子,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八福晋郭络氏、九福晋董鄂氏和十福晋郭络罗氏来访。这三个人自我搬到园子后从未来过,怎么今儿偏聚在一起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这三人今儿是要唱一出戏给我看了。
      吩咐红伶备下茶点,我整了整衣服才出院子迎接。她们三人一起进了院子,只一会子功夫,小院里满是脂粉香气,当真是珠翠环绕。
      我并未行礼,只是低头示意,九福晋和十福晋很是不满我的无礼行为,刚要发作,却被八福晋拉住了。
      只听郭络罗氏笑吟吟的开了口,“自从那年我生辰,姐姐来我府上助兴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可安好?”
      想要我出丑,哼,我冷哼一声,也接道:“是啊,至今仍对八爷的笛声念念不忘啊。有劳妹妹挂心,我好得很。”
      果然,郭络罗氏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
      她咬着银牙,继续笑着说:“姐姐安好,妹妹就放心了。妹妹昨日听弘旺说弘历被弘晳欺负了,所以特地来给姐姐送一些治伤的良药。”拍拍手,身后的小苏拉送上一个小瓷甁。
      我看也没看,示意红伶收下了。
      “看来妹妹真是一番好意啊,姐姐谢过了。”我仍是淡笑着,恐怕不只这么简单吧,劳烦三位福晋特意跑一趟,只为送瓶药?
      我也不说话,只是轻啜着茶。
      场面一下子有些冷,九福晋董鄂氏打破了僵局:“姐姐真是大人有大量。想那弘晳不过是废太子的儿子,竟敢如此放肆。谁不知道弘历是皇阿玛心尖上的肉,连他都敢欺负弘历。我要是姐姐可不能这么罢了。”
      我轻叹一口气,“那依妹妹看,姐姐该如何出气呢?”
      八福晋接过话,“听闻四爷最近日日参禅,看来似乎是想做个闲散宗室,难怪弘历也连带着受人欺负了。我们爷现今管着内务府,不如以后让我们爷吩咐下去,多加照看弘历就是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只是冷冷接道:“人各有命,王爷有王爷的志向,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懂绣花写字,左右不了王爷的意思。弘历那儿也不劳八福晋费心,如果有皇上如此的宠爱,他连一点苦也吃不得,他就不配做皇上的孙子!”
      言至于此,多说无益,三个福晋皆是一甩帕子,扭头就走。
      红伶想要上前劝我,我摆摆手,示意她什么也别说。
      这三个女人前来,必是胤禩的主意吧。他以为胤禛真真只想做个闲散宗室,竟想来拉拢胤禛为他效力,真真可笑至极。
      胤禩苦心经营多年,满以为皇位近在眼前,谁又知道,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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