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该治病了

　　春去秋来，四季轮换，又到了一年寒冬季节。

　　“这次皇上派出去的人手全部折损。”

　　“江南六局那边的情况呢？”

　　“没用，他们对我们的底太清楚了，皇上要总协令权要回去，由他亲自派人继续查这件事情……”

　　林子轩准备推开白皓扬书房的手一顿，握着把环轻叩一声后，听清屋内的谈话，便登时愣在了原地。

　　“谁在外面？”白皓扬扬声道。

　　林子轩默不作声地推开了门，扬扬手中的食盒，弯唇道，“给舅舅林叔送点东西过来。”

　　“小轩，”林书隐心里发酸，抿唇拉着林子轩进屋，“下次别站外面了，想知道就进来听。”

　　林子轩一眨不眨地望着食盒打开蹭地钻出冒着白烟的热气，喃喃道：“是他吗？”

　　林书隐轻缓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他的发顶，“小轩，你……”

　　林子轩默默拧过头瞥向另一边，睫毛微颤，无声地张了张嘴唇，过了许久慢慢道：“我信他。”

　　又是一年秋天，寒风乍起，万物萧瑟。

　　加急快报被人送至无双阁中，林子轩闻讯便丢下温然，一路小跑着到了主院。

　　“舅舅！”林子轩扶着门框，停下脚步，面色犹疑地看着白皓扬紧皱的眉头，“怎么了？”

　　“天印教总部被圣上派人率兵血洗一空，却让教主带着余众逃走了。”白皓扬随手将信报递给林子轩。

　　林子轩赶忙急着打开，草草地一目十行浏览完，字里行间却没有提到任何归队人员的字眼。捏住信笺的指尖一阵发白，林子轩急忙抬头问道，“袁铭呢！”

　　白皓扬背过身去走到窗前，冷月寒颤一如袁铭那夜离开的景致。良久，他默默地轻叹道：“审问的人里，没有人知道。”

　　庭院里的梧桐树枝叶零星，林子轩怔怔地望着枯色的叶子被肆虐的秋风刮得卷离树梢，消失在天际。

　　一年后，秦都城外信阳镇，沽水客栈。

　　“真的是哪儿都有你啊。”林子轩朝门口站了半天却找不到位置落座的人挥挥手，示意对方来这边坐下。

　　门口的人有气无力地白了林子轩一眼，“当小爷想见到你咯？”他一路抱怨着走过来，慢慢摘下了头顶的白纱斗笠——正是瞿老的徒弟，温然。

　　“我记得我们一个月前才分开，”林子轩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温然，挑眉道，“并且你说你要去的是苍云镇看老头，怎么跑这来了。”

　　温然朝桌子另一边的白皓扬、林书隐微微点点头，便就着林子轩身边坐了下来，抬手接过杯盏将里面的水一口饮尽，狠狠地用衣袖抹了把嘴角，恢复了些力气才冲林子轩嚷道：“你以为小爷大老远的想跑这么多路吗！”

　　对面的白皓扬、林书隐二人一脸见怪不怪，显然已经熟悉了他们的相处方式，装作没看见一样地继续低声交谈着。

　　“又没见到老头啊。”林子轩有些倦意地打了个哈欠。瞿老这两年时常一声不吭地便关了药铺，回来之后边说是游山玩水去了，每每被林子轩吐槽夕阳红时还乐呵呵地应下了。

　　“他给我留了封信，让我来秦都找他，”温然伸手夹着桌上的糕点便往嘴里塞，嘟嘟囔囔道，“问了隔壁卖饼的大婶，说老头的药铺半年前便关了，人一直没回来过。”

　　你这到底是饿了多久啊。林子轩默默地另外几个盘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去皇城怎么找老头？”

　　“秦都有老头开的店。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温然顺手捻起一块点心直接塞进了林子轩口上，指尖却不小心沾了点对方的口水。动作暧昧地引得对面的林书隐抬头瞧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温然拉着林子轩衣服拼命来回擦，一脸嫌弃。

　　尼玛啊卧槽！林子轩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袖，“这是昨天刚换的你给我洗啊！”说着身子往后一退，奈何两人坐的是长板凳，林子轩这一退，连带着身下的板凳一个晃荡，两人一齐直直地跌坐在地。

　　客栈里登时鸦雀无声，林子轩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这倒霉孩子。林子轩一脸无语地拉起温然，小声对白皓扬说，“我们出去逛一会儿。”实在是丢不起人了。

　　日落西山，时节已过立秋，夏天的余热却还未消散，林子轩跟温然绕着信阳镇逛了一圈便出了些热汗，准备往客栈走。

　　“你……准备怎么办？”温然撇头转向林子轩，突然开口问道。袁铭已经三年了无音讯了，即便去年血洗魔教总坛时也未曾见过他的身影，这种情况不是彻底叛变那就是……已经死了。

　　林子轩愣愣地看了温然几秒钟，忽而意识到了他指的是什么，拧过头有些失神道：“等啊，还能怎么办？”

　　“你就那么……”温然微微拧起眉毛。说实话，他不太能理解林子轩对袁铭的这种感情。

　　“这次皇上召舅舅是去商讨铲除天印教残党的最后事宜，我也想去。”林子轩低下头，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

　　橙红的夕照映在林子轩侧脸，表情是每每提到时一如既往的坚定。

　　温然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将劝阻的话咽了下去，顺手搭着林子轩肩膀，语调轻松道：“你路上听说了没啊，圣上刚封了个王爷。”

　　林子轩扭头问道，“异姓王爷？”

　　“是亲弟弟，”温然摇头道，“好像叫祁绍瑾吧，当年跟皇上一起流落民间走散的那个，茶馆里常说的，现下封了个瑾王爷。想不到还真能找回来啊。”

　　“那皇上还真挺重情义的。”林子轩看着远处天边的云霞出神。

　　当今圣上祁绍琰他是见过一面的，三年前跟着舅舅来到皇城时，舅舅曾带他面过圣，只是那时隔着一层厚重的明黄色垂帘。年轻帝王低沉的嗓音透过厚重的帘幕传过来，却依然显得威严贵气，让人心生敬畏。

　　一路闲聊到了客栈门口，温然在房门口停下脚步，站在走廊上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抿唇与林子轩对视。

　　说年纪自己虚长了林子轩几岁，在许多方面却还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自己是已然拿他当做了亲弟弟。每当见到林子轩捏着从白皓扬那里拿来的传报，一言不发地坐在窗口，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枯败的桃花枝，便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今日林子轩既然已经对自己开口，表示要跟着去寻找魔教最后的藏身之处，那必然是心里已经做过决定的了。想到这里，温然看林子轩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担忧。

　　林子轩勾了勾唇角，拍拍温然肩头，世故道：“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说完，转身挥挥手，道了声晚安。

　　你有数个屁啊！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要追过去！裹在被子里哭的人是谁你当我没看见吗！

　　温然拧拧发红的鼻头，赌气似得扭头回了房间。

　　翌日傍晚，马车一路沿着官道进了秦都城内。

　　“在那里放下我就可以了。”温然撩开小窗，指着前方的远远就能看见的牌匾——济仁堂。

　　“那是老头开的店？”林子轩诧异问道。济仁堂的字号赫赫有名，原因无他，这家店背后的靠山便是皇家，在皇城内无人敢与之比肩。

　　“瞿老的家族是御医世家，只是他为人低调，游历江湖不愿说出身家背景罢了，”林书隐解释道，然后头探出车帘，“在济仁堂停下。”

　　挥手告别了温然，林子轩嫌车里待得闷，索性跟着白皓扬一起坐在了马车外。晚风迎面袭来，驱散了干赶了一天路途的疲惫。

　　白皓扬慢慢将马车拐进一条宽敞的巷口，随口道：“明日起早些，用过早膳便要准备进宫了。”

　　“唔。”林子轩点点头，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让舅舅答应自己跟着去找袁铭。

　　马车拐出巷子，停在了空旷的宅邸门口，这是白夜山庄在皇城的产业。

　　刚准备下车，林子轩却是眉头微微一皱，猛地回头看向巷子两旁堆满的青石瓦，抿唇不语。

　　“小轩？”林书隐从马车中撩开帘子出来，轻揽过林子轩的肩膀唤了他一声。

　　“没事。”林子轩摇摇头，却是又犹疑地望了眼屋瓦之上，确认什么都没有之后才跟着林书隐踏进府邸。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这里？

　　天色发沉，白皓扬将马车交由小厮牵走，独身一人站在平坦开阔的府邸门口，朝空气中低声道，“别再跟过来了。”

　　次日清晨，天色朦亮，林子轩随白皓扬、林书隐乘着轿子由日曜门入了皇宫。

　　时间正逢散朝，沿路可见朝臣三两朝宫门外走去，日光从厚密的云层中温柔地洒下，印在金色的琉璃瓦上灼灼光斑，前处巍峨耸立的宫殿在朝霞万丈中熠熠生辉，如同皇家威严，于世间屹立不倒，庄重肃穆。

　　宣晖殿内，金色光泽的熏炉中漫出阵阵白烟，白皓扬、林书隐、林子轩依次列坐，周身宫女低眉垂首分立殿内四角静默不语。忽而间，殿外传来太监尖厉的宣报声，“皇上驾到——”

　　白皓扬立即带着两人起身朝门口躬身行礼。白夜山庄见皇帝向来不需行跪拜之礼，这是前代沿袭下来的传统和特权。

　　祁绍琰踱步进殿，年轻的帝王眉目俊朗气宇轩昂，一身明黄色的皇袍上，以金线绣龙纹，细腻平整地描出沧海龙图，更衬得人稳重庄严。

　　祁绍琰轻轻一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却没有急着走进殿内，而是脚步停在了门口，像是在等人。

　　林子轩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慢慢踏进殿内，待那人抬首，林子轩霎时僵在了原地。

　　——是袁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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